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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觅理记】谢良佐:天,理也;人,亦理也

 真友书屋 2021-07-13

谢良佐与杨时、游酢、吕大临同被称为“程门四先生”,他是寿春上蔡人,故后世称其为上蔡先生。全祖望在《宋元学案·上蔡学案》中说:“洛学之魁,皆推上蔡。晦翁谓甚英特过于杨、游,盖上蔡之才高也。”

故有人视谢良佐为程门第一大传人,二程的主要观点乃是天理,此词就是谢良佐记载下来的:“学者直须明天理,为是自然底道理,移易不得。不然,诸子百家,便人人自生出一般见解,欺诳众生。识得天理,然后能为天之所为。圣门学者,为天之所为,故敢以天自处。佛氏却不敢恁地做大。明道尝曰:'吾学虽有所受,天理二字却是自家拈出来。”(《上蔡先生语录》卷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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造型奇特的文保牌

宋神宗元丰元年,程颢任扶沟县知县,谢良佐前往拜其为师,时年29岁。程颢很喜欢他:“明道初见谢,语人曰:此秀才展拓得开,将来可望。”(《上蔡语录》)

程颢很喜欢谢良佐,他跟别人说这位秀才早晚一天能成大才。其实谢良佐拜程颢为师之前,还是经过了其师的考验:“上蔡初造程子,程子以客肃之。辞曰:为求师而来,愿执弟子礼。程子馆之门侧,上漏旁穿,天大风雪,宵无烛,昼无炭,市饭不得温。程子弗问,谢处安焉。逾月,豁然有省,然后程子与之语。”(《宋元学案·上蔡学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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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墙是护栏

程颢让谢良佐住在一破屋子内,此屋无法遮风挡雨,冬天风大雪疾,竟然没有取暖物,饭也不让吃饱,晚上也无法点蜡烛读书。谢良佐却能安然处之一个多月,程颢看到他能经受住这样的考验,方向他讲解理论。

程颢去世后,谢良佐接着跟程颐学习,学成之后,他返回家乡,《宋元学案·上蔡学案》中记载了他再次见到程颐时的问答:

与伊川别一年,复见,问其所进,曰:“但去得一'矜’字耳。”伊川曰:“何故?”曰:“点检病痛,尽在此处。”伊川叹曰:“此所谓'切问而近思’者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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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存的古城墙

分别一年后,谢良佐又前来拜见程颐,程颐问他这一年有什么长进,谢良佐说他这一年来仅是去除掉一个“矜”字。伊川问他何以如此,谢良佐解释说他内心自省,感觉到自己身上最大的问题就是矜持,所以他努力改正这个毛病。程颐很赞赏他的所得,而良佐去矜也成为了被后世所熟知的成语。

宋元丰八年,谢良佐考中进士,此后他担任过河南渑池、湖北应城知县,他在任职期间能够把理学观念贯彻到工作中,《宋元学案·上蔡学案》中载:“元丰八年,登进士第。历仕州县,宰德安之应城。胡文定以典学使者行部,不敢问以职事,先修后进礼见,入门,见吏卒植立庭中,如土木偶人,肃然起敬,遂问学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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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满荒草

谢良佐在任应城知县时,胡安国前去巡视教学,他看到衙门里的工作人员个个站得笔直,令他肃然起敬,于是他拜谢良佐为师。这件事也说明了谢良佐为人之刻板,他的性格使其丢官。某次,他与人谈到宋徽宗的年号建中靖国时,说建中二字与唐德宗的年号相同,他预言徽宗皇帝“不免一播迁”。此事被人告发,为此坐了诏狱,之后罢官废为民,此后卒于故里,终年54岁。看来谢良佐很有预见力,后来的宋徽宗果然被金人押解到了几千里之外的五国城。

从总体看,二程对谢良佐的思想发展都起到过重要作用,《宋元学案·上蔡学案》载:“先生初以记问为学,自负该博,对明道举史书,不遗一字。明道曰:'贤却记得许多,可谓玩物丧志。’谢闻之,汗流浃背,面发赤。明道却云:只此便是恻隐之心。及看明道读史,又却逐行看过,不差一字,谢甚不服。后来省悟,却将此事做话题,接引博学进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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环境监察

谢良佐在初学之时靠死记硬背,程颢谈到的事,他能一字不差地背诵下来,程颢教导他说:你的记忆力的确很不错,可是若只是背诵前人著述,这等同于玩物丧志。谢良佐对自己的超强记忆力很自负,他没有想到程颢对此很不以为然,这令他汗流浃背,为此羞愧的一脸通红。程颢却说这正是因为他具有羞愧之心。

后来谢良佐看到程颢读书时也是一个字一个字地读下去,这令谢不服于程颢对他的批评,但他的确聪明过人,不久他就明白了程颢读书实与他不同:虽然两人都是一字不漏地读书,但程颢不把这个作为学问,更多者是将此视为修养身心之物,而谢良佐却把背诵古书作为学问本身,但他很快从程颢那里学到了这种读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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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块文保牌

总体而言,谢良佐受二程影响较大,二程强调天理,谢良佐亦称:“天,理也,人亦理也。循理则与天为一。与天为一,我非我也,理也。理非理也,天也。”(《上蔡先生语录》)

谢良佐的核心思想被称之为仁说,《上蔡先生语录》载:“心者何也?仁是已。仁者何也?活者为仁,死者为不仁。今人身体麻痹,不知痛痒,谓之不仁。桃杏之核,可种而生者,谓之桃仁杏仁,言有生之意。推此,仁可见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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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院街

谢良佐认为心就是仁,但是活着的心是仁,死者的心是不仁,这就如同中医所说的麻痹不仁。而后他举出了桃杏的核叫桃仁和杏仁,这种比喻方式显然是受程颐的影响:“心譬如谷种,生之性便是仁也”,(《二程集·遗书》卷十八)

谢良佐以知觉来谈仁,在后世引起不小的争论。《朱子语类》载:“或问:'谢上蔡以觉言仁,是如何?’曰:'觉者,是要觉得个道理。须是分毫不差,方能全得此心之德,这便是仁。若但知得个痛痒,则凡人皆觉得,岂尽是仁者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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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意间看到墙上还有一块标牌

朱熹反对上蔡的观念,他认为如果有知觉就是仁,那么天下活着的人岂不都是仁者?其实谢良佐对此也有纠结,其曾言:“仁虽难言,知其所以焉仁者,亦可以知仁矣,若孝弟焉仁之本是也。知其速於仁者,亦可以知仁矣,若巧言令色鲜矣仁是也。”

除了儒家的孝弟,谢良佐还把一些佛教观念融汇其中,他说:“然不可谓释氏无见处”。(《上蔡先生语录》)他首先承认有些佛理说得很透彻,这些佛理实与儒家理学观念有一曲同工之处:“释氏所谓性,犹吾儒所谓心,释氏所谓心,犹吾儒所谓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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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祠巷

比如佛典中的“惺惺”一词被谢良佐解释为敬,所以他认为学习理学也应当把敬和静作为修身养性之法。故朱熹批评他说:“上蔡说仁说觉,分明是禅。”

对于如何知仁,谢良佐认为在日常生活中就能体会到仁,他强调“凡事不必须要高达,且从小处看”,如何从小事上体味仁呢?他接着解释说:“只如洒扫,不着此心,怎洒扫得?应对,不着此心,怎应对得?如曾子欲动容貌,正颜色,出辞气,为此。古人须要就洒扫应对上,养取诚意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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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入窄巷

虽然每日里在家中打扫卫生,看似是用体不用脑,但谢良佐却认为这也需要不自觉地进行筹划,比如如何打扫、从哪里扫起等等,这个过程如果能够认真对待,就能从中培养出诚意来。总之,他教育学子不可轻视日常小事,在做日常事物的过程中,要体味圣贤之用心。

朱熹同样反对谢良佐的这个观念:“谢说则源于程子之意,而失之远矣。如谢氏之说,将使学者先获而后难,不安于下学,而妄意于上达。……独以着心为言,不问理之是非,而惟吾心之所欲为也。……如谢氏之云,则反使人恃其小者以自大,而谓夫大者之真不过如此也。”(《论语或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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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建的门面房

朱熹批评谢良佐改变了二程的本意,这种做法使得学者不认真体味圣贤思想,只是做一些低级的杂务。其实朱熹只谈到了谢良佐观念的一个侧面,就整体而言,谢仍然在强调穷理:“学者且须是穷理。物物皆有理,穷理则能知天之所为;知天之所为,则与天为一;与天为一,无往而非理也。穷理则是寻个是处,有我不能穷理,人谁识真我?何者为我?理便是我。穷理之至,自然不勉而中,不思而得,从容中道。曰:理必物物而穷之乎?曰:必穷其大者。理一而已,一处理穷,触处皆通。恕其穷理之本欤。”(《上蔡先生语录》)

有意思的是,虽然朱熹对谢良佐的观念提出过不少批评,但他又承认谢良佐的观念对他影响很大,他在《德安府应城县上蔡谢先生祠记》中称:“熹自少时妄意为学,即赖先生之言以发其趣。而生平所闻先生行事,又皆高迈卓绝,使人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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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攀门诊

朱熹说在少年时他读到谢良佐的著述,方使其收心。如前所言,朱熹反对谢良佐援佛入儒,以及以生意论仁等,但是他在《祠记》中又完全肯定谢良佐的这些观念:“如以生意论仁,以实理论诚,以常惺论敬,以求是论穷理,其命理皆精当,而直指穷理居敬为入德之门,则于夫子教人之法又最为得其纲领。”

朱熹夸赞谢良佐的这些观念“皆精当”,并认为这是以人入佛的最重要纲领。看来朱熹对谢良佐的认识有一个从否定到肯定的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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妙手回春

谢良佐虽然得二程之正传,但他把一些理论做了修正,这正如朱熹所言:“游、杨、谢诸公,当时已与其师不相似,却似别立一家。”

故谢良佐被称之为理学心学派的始祖,他是二程到陆王心学之间的桥梁。所以黄宗羲在《上蔡学案》中认为:“程门高第,予窃以上蔡为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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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立俊先生

约十年前,我曾到河南上蔡县探访谢良佐遗迹,竟然一无所获。此次到河南寻访时,再到上蔡,还是希望能找到他的遗迹。2021年2月27日,驱车来到上蔡县,在城边偶然看到一个国徽状的石刻,立即停车观看,上刻“蔡国故城”字样,原来这是一块文保牌。而今宽阔的马路把故城遗址分为两段,古城墙成为了几米高的土岗,上面长满杂树,无任何建筑物。

我围着古城墙东看西看,城墙旁停着一辆环境监察车,里面坐着几位工作人员,其中一人坐在便道上的小板凳上,不清楚他们如何监察环境,但是,我的拍照引起了他们的警觉,几人望着我的一举一动,观看了一会儿,感觉我并不恶意,于是他们继续望着前方监察,而我则在拍照完毕后继续沿着大道驶入城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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围着小巷走了一圈

此程的寻访点之一为上蔡书院,我从网上查得该书院已无遗迹,但是路名仍在,跟着导航找到了书院路。展眼望去,是一条窄窄的小街,且街边停满了车辆,我只好把车停在路口处的便道上,暗自祈祷不会被贴罚单。

下车后先去拍照路牌,无意间看到后墙上还有一块标牌,上面写着“谢祠巷”,看来这里有谢良佐的祠堂。一路向内走,边走边观看,路两边没有看到老房屋,走到中段时,正在施工,这里准备建成二层门面房。在此处,看到一年轻人,我问他谢良佐的祠堂在哪里,他说早就没有了,他反问我为何要找祠堂,我向他讲述了此程寻访的目的。年轻人对我的所言大感兴趣,他自称认识谢良佐后人,而后拨通电话,告诉对方这个消息,年轻人跟我说那位后人在外面办事,很快会赶回,他找个地方先让我坐一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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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人传

跟随这位年轻人进入一家名为高攀门诊的诊所,门楣上写着该诊所的主治内容为:颈肩腰腿疼、儿科、内科、妇科、皮肤科。从北京开车先进山东再到安徽,然后进入河南南部,几天的时间开出了两千多公里,虽然到此诊所不敢高攀,但却很想试一试这个诊所的第一项主治项目。

走入诊所内,里面挂着一些妙手回春的锦旗,那位年轻人给我倒了杯茶后与我聊起了寻访之事,他说本地对谢良佐最有研究的人是上蔡县文化馆的习为翔先生。而后他拨通了习先生的电话,讲述了我的寻访点,之后请我跟习先生通话。习为翔果然对上蔡历史了解很多,他说谢良佐墓没能保留下来的确是个遗憾,他欢迎我到县文化馆去看一些相应的介绍材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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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出谢良佐一页

正聊天中,进来一位年轻人,诊所主人介绍说这就是谢良佐后人谢立俊先生。寒喧过后,我坐在诊所内给谢立俊做了采访,诊所主人拿出纸笔让我做记录,谢立俊自称今年43岁,是谢良佐的第十三世孙。回来后我觉得很可能是我记错了,因为谢良佐距今已有九百多年,到今日不太可能仅传了十三代,可惜我没有留下谢立俊的电话,无法更正这个误记。他告诉我说谢良佐的祠堂到上世纪七十年代才被拆掉,其位置就是刚才我看到的那个门脸房。

说完之后,谢立俊带我前去参观此房,一楼已经建起了框架,二楼还未动工,他说这是自费建造,并告诉我说此房前面的那个院落就是谢祠旧址,我问他为何不恢复谢祠,他说已经跟政府部门交涉过多次,因为在文革中把祠堂拆掉了,那块空地在几十年前被改成了村办工厂,工厂停产后又把那块地转卖给了开发商,所以要不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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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遇蔡明园

谢立俊向我描绘着当年祠堂内的情形,称里面原有不少古碑,古碑大多被砸了,还剩下两块,但那两块碑前些年被一个人拿走了,谢立俊多次索要,对方不给。

谢立俊不健谈,然问到一些细节时,他却能讲得很明确。参观完祠堂旧址,我们又回到诊所喝茶聊天,我问他有没有谢氏宗谱,他说有,转身回家寻找,然却未找到,但他找来了一本《上蔡古今名人传》,里面有谢良佐的介绍文字。他强调只是让我翻一翻,我说自己无索要之意,只是拍下来回头上网购之。而后我征得谢立俊同意,在诊所内为他拍了一张照片,而后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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