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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国斌:玉米馍馍

 故乡万荣 2021-07-13



梁国斌,山西省临猗县孙吉镇安昌村人,民建会员。现在东北从事经商。



馒头,是现代人的主食之一,是全国通用的叫法,但在黄河流域的一些地方,当地人馒头不叫馒头,叫馍馍。
 
我的家乡就在黄河边,黄河两岸人的主食就是馍馍。
 
如今,上世纪八零后的人提起馒头,自然而然的认为是小麦面粉做的,如果掺点杂粮,象征着更健康,很高大上。但是,我并不喜欢杂粮的馒头,因为在我的童年,玉米馍馍,高粱馍馍实在是太难吃了,太难以下咽了。
 
我小的时候,妈妈扎着两条麻花辫,和画上的女民兵一样长的很漂亮,但是,我就不爱吃我妈妈蒸的馍馍,因为妈妈太年轻,不会做花样馍馍,只会做刀切的,不是玉米面的就是高粱米面的,一点都不好吃。

一次,我嫌妈妈蒸的玉米馍馍不好吃,硬梆梆的,啃着吃,直掉渣子。妈妈教我用俩手捧着吃,免的掉馍花,怪可惜的。我顶嘴说,这么难吃,有什么可惜的。妈妈气得呼的给我一巴掌,有的吃就不错了,还嫌不好吃,让你搁前些年五数(两的意思)粮时,不饿惨你才怪。我似懂非懂,转身一溜烟就跑了,妈妈追不上,也就作罢。

有一年,有个亲戚家娶媳妇,家里办酒席,请了好多妇女蒸馍馍,因为是亲戚,妈妈也去帮忙。亲戚家在馍馍的选料上用的是白玉米面,看起来像小麦的白面,但在制作工艺上还是无法和小麦粉比,因为没筋度,无法揉成光滑圆润的馍馍形状。但这可难不倒这些邻里的姨姨婶婶大妈们。只见领头的大妈把醒发好的玉米面揉搓成条,下成面剂子,然后拿起一个白瓷细碗,把面剂子放进碗里,用手把碗摇了起来,面剂子在碗里顺着碗边滚动起来,不大一会,便滚的滴溜的圆,只见大妈反手把碗往篦子上一放,一个光滑圆润的白馍馍便成型了,稳稳的放在篦子上。

旁边的妇女们便个个拿起碗,把面剂子放进碗里围着案板,学着大妈的样子,用手摇起来了。大家很快便学会了,你一言我一语的相互评价,有摇的慢的,或摇的不好看的,便主动揉起面下剂子,或拉风箱烧火,好不热闹,时不时传来阵阵爽朗的笑声。

摇好的馍馍整齐的摆在篦子上,盖上面褥子,经过一阵醒发之后,一层又一层的上锅,码上几层蒸笼圈,盖上笼盖,烧火的婶婶使劲推拉着风闸(风箱),灶火里的火苗呼呼的燃烧着,把婶婶的脸映的通红。

后来妈妈蒸馍馍的手艺明显提高了,我家的馍馍也成了圆形的白玉米馍馍。但是说实话,吃起来并没好吃到那里,还是不好下咽。

由于自己嘴馋,总不好好吃饭,加上家里无人在村里或队上当干部,生产队分的粮食总不够家人吃,因此我从小很瘦弱,经常生病。让我吃饱吃好便成了家人的大事。对门有个阿姨,和妈妈娘家一是一个村的,还和妈妈是同学,人长的很漂亮,手还很巧,我称她春姨。她就会把馍馍做出好多花样,其中我最难忘的就是皮白内黑的假白馍。

那时候家家都穷,我们那过节就给亲戚朋友家送馍馍。不记得是哪个节日,引春姨送来俩白馍,妈妈刚接过来,我就两眼放光,看的我直流口水,那可是白馍馍,雪白的白面馍。我不与分说,直接从我妈手上抢了一个,捧起就张大嘴来一囗,旁边的妈妈和引春姨直笑的合不上嘴:“这馋猫。”我一口咬了下去,刚回过味,不对呀,里面怎么又硬又不好吃呢,仔细的看了一会,才发现只有外面薄薄一层的白面,里面还是玉米面的。

妈妈和引春姨看见我一脸懵,笑得前仰后合,我的脸涨的通红,用手把馍馍的白皮一个劲的撕了下来,把剩下的扔到案板上转身就溜了,只听见后面传来句"真是个馋猫…”

自从上次吃过白面皮馍馍后,妈妈便在蒸馍上更是下足了功夫。妈妈开始给我做各种花样的馍馍。柿子成熟的季节,妈妈把熟透变软的柿子掺在玉米面里面,再放点糖精,做成柿子馍馍;或是把煮了的绿豆和玉米面和到一起做成蒸糕。天气转冷,妈妈会把干硬的玉米馍馍放在火炉旁烤的金黄,一看都让人垂涎三尺,只是啃光了那层金黄的皮以后,里面还是那么不好吃…

玉米面没有筋度,村里的磨房不知专门进来一台机器,可以制作玉米面条,做好的面条美名曰"钢丝面”。其外表光滑,硬如钢丝,久煮不烂,食如嚼蜡,实在太难吃了。最关键是吃久了会让人上厕所困难…

记得好像是78年还是79年,奶奶不知从哪弄来两个掺了小麦白面的馍馍,偷偷的给我掰了一小块,说,赶紧藏一边去吃,别让你叔叔看见了。我接过馍馍就转身飞快的跑到屋后的小柴房,躲到门后面,张嘴咬了一囗,哇,简直是太好吃了,绝对是我吃过最好吃的食物了。

过了不久,家里分了地,爷爷又承包了一些地。到了夏收,刚割的麦子,妈妈把麦穗碾碎,选出一些麦粒,还没等晒好,麦子就送到磨房里磨成面,回来就张罗着发面。

我放学回来正好看见妈妈正在揉面,问妈妈啥时能熟,妈妈笑着说,现在天气热,酵子也得发一晚上,明天才能好。第二天学校放麦假,我们很早就放学,妈妈的馍馍正好在锅里蒸,一股香甜的面味迎面扑来,我急忙扔下书包,跑向厨房。妈妈一边烧火,一边说:“别急,再过一会就熟了。下午我们大人割麦,你带弟弟要拾麦哦。”我一边答应一边说:“妈赶紧烧,我要吃馍馍”。弟弟依在门边,用手指着我说,我也要吃白馍馍。馍馍出锅了,雪白的馍馍,冒着热汽又裂着口子,像一个个笑得合不上的大嘴(后来我才知道馍馍裂口因为新小麦没经过放置才特有的现象)。

我和弟弟迫不及待的冲了上去,伸手便抓,妈妈连声说,小心烫。啊,啊,我们的手已被烫着了。妈妈拿着筷子,我夹起一个放到碗里,只见弟弟已经用筷子串起俩馍馍,吹着馍上的热气,张囗就咬。妈妈端出油辣椒,我已经一个馍馍下肚。我连忙在馍馍上掏个小洞,在洞里放上油辣子,撕一块热馍馍,醮着辣子油,那味道,好像至今还留在嘴里。

爷爷和爸爸从地里回来,放下手里的镰刀,一边洗手,一边问我,白馍馍好吃不,弟弟抢着说,好吃好吃,我哥都快吃三个了。爷爷接着问:“想不想天天吃白馍馍?”我们齐声回答:"想!”爷爷说:“想吃白馍就要好好干活,好好劳动,好好念书。以后的日子会越来越好的,你们赶上好时候了!”……
 
后来,全家跟着爷爷包地种菜,上山种树,下沟开荒,日子越来越好了。这些年来,为了更好的生活,我们兄弟先后离开了家乡,到外地工作生活,但馍馍作为生活的主食,从未离开过我们的饭桌。几十年如一日。只是馍馍的原料已经成了又香又筋道的小麦面粉,用又硬又粗的玉米面高粱面充饥的岁月已经一去不返了。吃着白润宣软的馍馍,时不时想起童年难吃又难下咽,还不得不吃的玉米馍馍,好久没弄明白,还是原来的土地,还是原来的人,当时的地里收成咋就不行呢?!耳边不时响起爷爷的声音:要好好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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