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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散原创】黄学刚作品 | 交公粮的岁月

 梅雨墨香 2021-07-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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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年代初,十来岁的我,正在村里上小学,那时候的天是蓝的,水是绿的,山是青的。

农村土地开始实行公有制改革,联产承包责任制到村到户,分到田地的村民们干劲十足,仿佛一夜之间,看到了生活的希望。

家乡的地形,属于丘陵地带,四周的绵绵小山,围成一大片的冲击平原,俗称“河畈”。大集体时代,政府号召村民在群山簇拥的峡谷里,修筑了当地有名的水库——大石板水库。不大的水库,集防汛、抗旱、发电、渔业等多种功能于一身,对家乡的自然生态,和农业发展起到了举足轻重的作用。

水库下游的河流,顺着山势的走向,弯弯曲曲流经各个村庄,条条支河连着大河,既防止汛期来临时泄洪,也便于平时庄稼的灌溉,一举两得。

村里的田,一般用来种植水稻的,水稻是我们的主粮,种植水稻的田分为两种,一种地处两山夹角的塘堰之下,一层层由高到低的梯田,俗称“岸田”,还有一种在“河畈”的平原上,平整成方方正正的水田,俗称“河田”,紧邻水库下游的支流。

村里的地,一般都是些不便于灌溉的山腰或山顶,多数地栽种棉花、大豆、芝麻、红薯等农作物,靠近村庄的地,很多用作各家做菜地,便于管理和采摘。

村集体的田地和生产资料,按人均分配,除了田地,能分配的资源还有分散在山谷里塘堰,以及农村生产的主要资源——耕牛。我们家四口人,一共分到了河田、岸田、旱地总面积约五亩左右。村里一共七八口塘堰,按照田地就近,或者人口多少的原则分配,我们家和相邻的叔伯三家,分到靠近门口的小塘。村集体的十来头耕牛,四十几户人家,根据人口多少,和耕牛的大小分配,一般三到五家分到一头。

拿到田地的每家每户,种起庄稼来,像在一个班级读书的学生一样,赶学帮超,生怕自家田地的农作物,长得比别人家的差,落后于人家,因为种出的粮食作物,除去应交的公粮,剩下的粮食,就是一家人的口粮,连家里人买布做衣服,日常用品以及各种开销,也得靠卖农作物换些钱,农作物的收入,直接关系着家庭的生活品质。这就不难理解,为什么改革开放后的农民,愣是把过去农村“靠天吃饭”的被动,变成了“人定胜天”的主动,人们的生活热情,就像高速上开挂的汽车,档位挂的高,油门轰得重。

为了粮食多产多收,种稻子的河田、岸田,一年要种植三季农作物,五一左右种下早稻,八一前后收割早稻,然后马上整好稻田,栽下二季稻,也叫“晚稻”。到秋季晚稻成熟收割后,把田里的水放掉,开沟成垄,种上油菜或者小麦,待来年春季收割,再平整好稻田,准备栽种第二年的早稻,一年四季的稻田是不能空着的。

分到田地的村民们,家里的主要劳力,整天泡在田畈里,不是给农作物灌溉、锄草,就是给农作物施肥、打药。“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正是当时农民生活的真是写照。

“庄稼一枝花,全靠粪当家”,是当时家乡人心中的真理,说的是要想庄稼长得好,必须给庄稼多施肥,施够肥料。还有一句“人不哄地皮,地不哄肚皮”,说的也是这个道理。

为了多积肥,村民想出了各种办法。收集牲畜的粪便,是最常用的办法,但那时家家户户养殖的牲畜有限,因为牲畜也需要食料喂养,四五家共有的耕牛,给牛吃饱吃好,才能多产肥料,而且耕牛也是轮流照料,一个月里可能还不一定能够轮到照料一次。各家养的鸡猪,每天放出门活动时,巴不得拿着粪箕、粪耙,跟在鸡猪后面,生怕拉出的粪便,没及时发现,被别人家捡走了,因为经过发酵的牲畜粪便,是非常好的自然肥料,特别利于农作物的生长。还有的村民,冬天冒着严寒,到塘里挖塘泥,挑到田里作肥料的。自然肥料少的人家,只能多买些化肥、复合肥等合成肥料。

为捡拾牲畜粪便的事,曾在我身上还闹了个笑话,当年的我,身高跟粪箕的高度差不多,父亲为了让我学会捡拾牲畜的粪便,说只要我学会了,马上给我一颗糖吃。在当时的一颗糖,对于一个小孩的诱惑力,不亚于现在的父亲带着小孩去吃一顿肯德基。面对如此诱惑,调皮的我竟然作出了一个让大人意想不到的决定,我说我不学,父亲问我,为什么不学呢?我说,如果我这次学会了,以后你会经常叫我捡拾牲畜粪便。没想到,这事日后成了我在全村人面前的一个笑话。

每年的七月底到八月初,一般在二伏和三伏之间,气温常在三十五度上下,一年之中最热的时候,也是一年之中农村最繁忙的季节,短短的十来天,要完成早稻谷子的抢收,晚稻秧苗的抢插,我们当地人俗称“双抢”,又称“复晚”。

“双抢”期间,还经常面临天气的突然变化,忙得手忙脚乱,由于干枯的早稻,如果没遇上好天气,被雨水淋湿以后,得不到及时脱粒,在高温高湿下,很容易发芽或霉变,造成不小的损失。早稻收割后,晚稻栽插前,平整稻田,也是一件极其复杂的过程,首先,要将稻田灌溉足够的水,然后用牛拉着犁,把稻田深翻一遍,再用牛拉着耙,把大块的泥土划碎,最后用牛拉着一种叫宰滚的农具,把碎土和着泥水,打成平整的浆糊状,便于秧苗栽插。这个期间的耕牛,就像上了战场上的战士,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其劳动强度可想而知。

可以想象,在家家户户需要水源灌溉的时候,干旱天的支河里,水资源很快变得紧缺了,为了争夺水资源,村民之间发生冲突也是经常的事。当时村民四五家共有一头耕牛,农忙的时候,一家在用,多家在等,也是常见的现象。在等别家用牛的时候,自家也想赶时间,急性子的父亲,常带着放暑假的我和弟弟,拿着粪耙下到田里,把稻茬(俗称谷桩)一颗一颗挖倒,挖过稻茬的稻田,简单的平整以后,就可以栽插秧苗,这也是不得已的做法。既然这样的体力活,我们年幼的小孩都干了,帮助大人收割稻子,而插秧苗之类的活,就更不在话下,暑期的孩子,是农家生活重要的辅助力量。

“双抢”期间,撒过肥料的稻田里,泥鳅、鳝鱼等水生动物,在高温浸泡下,都逐渐死光了,人和牲畜却要顶着高温酷暑,没日没夜的劳作,对于劳动力少的农家来,是一年之中最难迈过的坎。在这短短的“双抢”期间,要完成从早稻的收割到脱粒,晚稻田的处理,扯晚稻秧苗,将秧苗栽插进田里,还有水田灌溉,都得争分夺秒。晚稻田的秧苗,如果在立秋之后插下,稻子的长势就会很慢,会影响收成的,有句农谚说“庄稼误了季节,哪怕累死血。”,说的是正是错过了季节的庄稼,哪怕再苦再累,也是不会有好收成的。

“双抢”结束后,庄稼人可以暂时歇息一下,人们将收割后的早稻谷子,摊晒在稻场上,带着丰收喜悦的心情,准备上交公粮,又称“爱国粮”。晾晒好的稻子,带着一股淡淡的清香,农民们将稻子装进编织袋,抬上架子车(又称板车),或者装进箩筐,直接挑着,浩浩荡荡的送粮队伍,从各个方向,前往镇上的粮店。听父亲说,当年的公粮价格为每斤九分钱。

交过公粮的村民们,拿着或多或少的公粮钱,脸上露出了开心的笑容,马上去供销社,换回一些急需的生活用品。待到不久的九月一日开学,看着孩子们带着学费和文具,穿着干净的新衣和鞋子,高高兴兴背着书包,踏进久违的校门,是大人们最幸福的时刻。


作者简介:黄学刚,原籍湖北黄冈,昆山市作协会员,昆山市陆家派出所工作。热爱业余写作,作品散见于《中国创新文学网》《中华文学》《西散原创》《苏州日报》《麻城官微》《菉溪》等媒体报刊杂志。作品《火烧粑》,荣获相约春天2020文艺大典《中华文学》2020年度全国优秀散文三等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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