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董其昌的《画旨》（中）

我们接着介绍董其昌的《画旨》：

【原文】不行万里路，不读万卷书，看不得杜诗。画道亦尔。

【拓展】杜甫的诗歌是沉郁的，充满着现实主义精神，需要读者有丰富的阅历之后才能理解杜诗其深刻的内涵。

【原文】马远、夏珪辈下及元季四大家，观王叔明、倪元林《姑苏怀古》诗可知矣。

【释义】元季：元末。

【拓展】元四家指的是王蒙，黄公望，吴镇和倪瓒，元四大家皆工词翰，王、倪尤著。

【原文】文人之画自王右丞始，其后董源、巨然、李成、范宽为嫡子，

【拓展】王右丞指的是王维，王维字摩诘，号摩诘居士，董其昌称王维为南宗山水画之祖。董源，巨然为五代山水画家，李成，范宽为北宋山水画家。

【原文】李龙眠、王晋卿、米南宫及虎儿皆从董、巨得来，直至元四大家黄子久、王叔明、倪元镇、吴仲丰皆其正传。

【拓展】李龙眠：名公麟。字伯时，号龙眠居士，好古博学，北宋画家。王晋卿：名诜，字晋卿，太原人，宋英宗女魏国大公主驸马，能诗工书善山水。米南宫：米芾。芾尝官礼部员外郎，南宫乃礼部别称。虎儿：米友仁小字。正传：正统的传授。

【原文】吾朝文、沈则又远接衣钵。

【释义】文沈：文徵明、沈周。衣钵：佛家以衣钵为师徒传授的法器，因引申为师传的思想、学问、技能等。

【原文】若马、夏及李唐、刘松年，又是大李将军之派，非吾曹所学也。

【拓展】大李将军：即李思训，因其官左武卫大将军。马远，夏圭，刘松年，李唐皆是南宋画家，董其昌把他们归为北宗山水画家。

【原文】以境之奇怪论则画不如山水，以笔墨之精妙论则山水决不如画。东坡有诗曰：“论画以形似，见与儿童邻；作诗必此诗，定非知诗人。”余曰：“此元画也。”

【释义】见：见解；见识。邻：靠近；接近。知诗：知识诗；赏识诗。

【拓展】论画以形似，见与儿童邻出自《书鄢陵王主簿所画折枝二首》其一，原诗为“论画以形似，见与儿童邻。赋诗必此诗，定非知诗人。诗画本一律，天工与清新。边鸾雀写生，赵昌花传神。何如此两幅，疏澹含精匀。谁占一点红，解寄无边春。”

【原文】晁以道诗云：“画写物外形，要物形不改；诗传画外意，贵有画中态。”余曰：“此宋画也。”

【拓展】晁说之，字以道，号景迂，宋代制墨名家，经学家。

【原文】荆浩，河内人，自号洪谷子，博雅好古，以山水专门，颇得趣向。为云中山顶，四面峻厚。

【释义】河内：古指黄河以北地区，亦专指今河南省黄河以北地区。有河内郡，今属河南。专门：专长。趣向：好尚；兴味。荆浩为唐末至五代后粱人。

【拓展】荆浩字浩然，号洪谷子，其长于山水画，师从于张璪，吸取北方山水雄峻气格，作画“有笔有墨，水晕墨章”，勾皴之笔坚凝挺峭，表现出一种高深回环、大山堂堂的气势，为北方山水画派之祖。

以上图片选自陆远的《摹古山水册》

【原文】自撰《山水诀》一卷，语人曰：“吴道子画山水有笔而无墨，项容有墨而无笔。吾当采二子所长，为一家之体。”

【拓展】项容：唐画家，善山水。说者谓其《松风图》笔法枯硬而少温润，然挺特巉绝，亦是一家。荆浩在《笔法记》中提出气、韵、景、思、笔、墨的绘景“六要”。

【原文】故关仝北面事之。世论荆浩山水为唐末之冠。盖有笔无墨者，见落笔蹊径而少自然；有墨无笔者，去斧凿痕而多变态。

【释义】北面；谓拜人为师；行弟子敬师之礼。事：谓从师求学。落笔：下笔。蹊径：门径，路子。引申指痕迹。变态：变化异样的情状。

【原文】宋画至董源、巨然，脱尽廉纤刻画之习，然惟写江南山则相似，若海岸图必用大李将军，北方盘车骡纲必用李晞古。郭河阳、黄子久专画海虞山，王叔明专画苕霅景，宋时宋迪专画潇湘，各随所见，不得相混也。

【释义】廉纤：细小，细微。骡纲：结队而行驮载货物的骡群。

【拓展】李晞古：即李唐，字晞古。未闻李唐画北方盘车骡纲者。其善山水、人物外，还工画牛。海虞山：山名。当在今江苏常熟县境。古有海虞县，故城在今常熟县东。苕霅：苕溪、霅溪二水的并称。在今浙江湖州市境。潇湘：指湘江，亦谓湘江与潇水的并称。

【原文】赵令穰、伯驹、伯啸承旨三家合并，虽妍而不甜；董源、米芾、高克恭三家合并，虽纵而有法：两家法门如鸟双冀，吾将老矣。

【释义】纵：放纵；纵逸。法门：途径；方法。吾：我，我们。老：老练；娴熟。甜：指浓郁软熟的画风。陶宗仪《辍耕录·写山水诀》：“作画大要，去邪、甜、俗、赖四个字。”

【拓展】赵令穰：字大年。赵伯驹：字千里。赵伯啸：字希远。承旨：即赵盂頫。由宋入元，官至翰林学士承旨。三人均宋宗室。

【原文】元季四大家以黄公望为冠，而王蒙、倪瓒、吴仲圭与之对垒。此数公评画，必以高彦敬配赵文敏，恐非耦也。

【释义】对垒：泛指双方竞争；相匹敌。耦：相对；匹敌。

【拓展】高彦敬：即高克恭，字彦敬。赵文敏：即赵孟頫，卒谥文敏。高、赵同时期人。

画人物须顾盼语言；花果迎风带露；禽飞兽走，精神脱真；山水林泉，清闲幽旷；屋庐深邃；桥渡往来；山脚入水澄明；水源来历分晓。有此数端，即不知名，定是高手。

【释义】顾盼：观望。语言：说话。精神：指有生气。脱真：很真实。清闲：清静。幽旷：幽深旷远。屋庐：住房。深邃：从外到内距离大，幽深。桥渡：桥梁渡口。澄明：清澈；明净。

以上图片选自吴焯的《山水诗意册》

【原文】上元后三日，友人以巨然《松阴论古图》售于余者，余悬之画禅室，合乐以享同观者。复秉烛扫二图，厥明以示客。客曰：“君参巨然禅机，于一宿觉矣。”

【释义】合乐：诸乐合奏谓之合乐。此当为同乐，非奏乐也。秉烛：谓持烛以照明。扫：画；写。厥明：刚天明。厥，副词，乃刚刚。以示客：拿给客人看。参：领悟；琢磨。禅机：禅法机要。巨然乃僧人画家，故有此佛家语。觉：明白。

【拓展】上元：节日名。俗以农历正月十五日为上元节，即元宵节。

【原文】米元章作画，一正画家谬习，观其高自标置，谓“无一点吴生习气”。又云：“王维之迹殆如刻画，真可一笑。”盖唐画法至宋乃畅，至米家又变耳。余虽不学米画，恐流人率易。兹一戏仿之，犹不敢失董、巨意，善学下惠颇不能当也。

【释义】一正：犹一匡。匡正。谬习：错误的习惯、习气。高自标置：谓我推许很高。吴生：指吴道子。率易：轻率，随便。兹：今，现在。

【拓展】下惠：即春秋鲁柳下惠，与一女子共坐一夜不曾淫乱。一女子夜遭风雨屋坏，趋一男子家躲避，此男子学柳下惠不近女色，拒而不纳。见《诗·小雅·巷伯》毛传。

【原文】米元晖自谓墨戏，足正千古画史谬习，虽右丞亦在诋河，致有巨眼。余以意为之，聊与高彦敬上下，非能尽米家父子之变也。

【释义】足正：足以匡正。诋诃：诋毁；指责。致：连词。犹以至，以至于。巨眼：喻指锐利的鉴别能力。

【拓展】米友仁字元晖，小名寅哥、鳌儿，晚号懒拙老人。高克恭字彦敬，号房山。

【原文】王叔明画从赵文敏风韵中来，故酷似其舅；又泛滥唐宋诸名家而以董源、王维为宗，故其纵逸多姿，又往往出文敏规格之外。若使叔明专门师文敏，未必不为文敏所掩也。因画叔明笔意及之。

【释义】酷似：极似，很像。王蒙，赵孟頫甥。泛滥：谓博览而沉浸其中。为宗：为宗主，为主旨。笔意：指画所表现的意态情致。

【拓展】王蒙的外祖父为赵孟頫，赵孟頫之妻管道升，赵孟頫之子赵雍，赵孟頫之孙赵麟皆为名重一时的画家。

以上图片选自柳堉的《山水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