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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全北宋最耀眼的明星，一个上至皇帝太后、下至民间文人都崇拜他的文坛顶流，一个男人为了他都要离婚的国民老公—— 他到底经历了什么不可言说的苦难，又为什么要死呢？ 让他差点就扛不住的这次人生灾难，叫乌台诗案。 乌台就是御史台，这件事是监察御史何正臣等人告发的。他们说苏东坡在给皇帝的谢表里，有不当的言语，好像在讥讽朝政。 皇帝问，真的吗？ 他们说，真的，而且你看，他写的诗，这句这句，他写给别人的信，这句这句，通通都是在讽刺皇帝您哪！ 皇帝回答，那就押解回京来审问吧。 就等着这句话呢。 这帮人早就看苏东坡不顺眼了——北宋开国最顶流的明星，呵呵，还不是得落在我手里。 苏东坡当时正在湖州当市长，当皇帝派来的官员快马加鞭赶到的时候，他吓得躲了起来。
活了43岁，他哪里见过这个阵仗啊！ 你想，苏东坡曾经是文章一出来就满大街疯传的北宋开国百年第一，是杭州、密州、徐州、湖州的地方一把手，是民众爱戴的市长，是读书人谁都想结识的大文豪啊…… 而现在，他要被抓了。
苏东坡战战兢兢，一时间没了主意，他只听说皇帝震怒，要办他。 那……那我要穿什么衣服？ 我要不要跟家里人告个别？ 我……我会死吗？ 宋人《孔氏谈苑》里对这段故事的记载非常详细，它说送行的人都在哭，顷刻之间，拉一太守如驱犬鸡。 僎促轼行，二狱卒就直之，即时出城登舟，郡人送者雨泣。顷刻之间，拉一太守如驱犬鸡，此事无颇目击也。 宋人《孔氏谈苑》 多大一腕儿啊，被人当狗当鸡一样驱赶，而且当着所有人的面。
他们从湖州一路坐船北上，有一队人马直接到家里去抄家，把那些文字、书信全都翻出来，而且御史台还专门发文给各个地方政府，抄底苏东坡所有的关系链，那些跟他有来往的人，你们之间的通信，全都交出来！ 在如此严厉的情况下，还有什么人敢隐讳，即使片言只纸，也都一一缴纳。 一时间，人人自危。 押解苏东坡的船到了太湖，因为船舵有问题停下来修理，大半夜靠在鲈香亭边。 月明星稀，乌鹊南飞。
苏东坡心想：这一去，事不可测，还不知道要连累多少朋友多少亲人。我这辈子的所有名誉，也许经此一难，便将毁于一旦！人生还有何望呢？不如，眼睛一闭，纵身入水，一了百了吧！ 让我们做个假设，如果那天，苏轼真跳下去了—— 也许我们今天，就不会再有《前后赤壁赋》， 不会有“大江东去浪淘尽”的《赤壁怀古》， 不会有天下第三行书《寒食帖》， 不会有“也无风雨也无晴”的豁达， 不会有“只缘身在此山中”的哲思， 不会有东坡肉东坡鱼， 甚至连苏东坡三个字都不会有…… 因为那个时候，他还不叫苏东坡。 我们要庆幸的是，苏东坡最终没有自杀。 他被关到了御史台的监狱里。按他自己的话说，那是个伸手就能碰到墙壁的地方，坐在里面，就像坐在了一口百尺高的井里。 去年御史府，举动触四壁。幽幽百尺井，仰天无一席。 苏轼《晓至巴河口迎子由》
起初，他们还比较客气，让苏东坡自己招供，有哪些文字是在讽刺朝政的。 苏东坡说，那可能只有这个里面有几句话欠妥。 ——什么，只有这个吗？只有这个我怎么交差？你好好想想啊，自己讲，坦白从宽，不要等我们找出来！ 苏东坡想破脑袋，都想不出还有什么。 ——没有吗？没关系，有的是人举报你！ 沈括（对，就是写《梦溪笔谈》的那个大科学家），他原本跟苏东坡是好朋友，但又嫉妒苏东坡的才华，于是就以“请教文章”为由，让苏东坡把近期写的诗都抄送一份给他。 苏东坡没有多心，很热情地寄过去了。结果沈括就把里面的句子逐一标注，呈送朝廷，告他“词皆讪怼”。
还有一个副宰相叫王珪，苏东坡曾经给王秀才写过一首诗，说他家门前的两颗桧树根系缠绕，像是蛰龙一般。 王珪就跟皇帝说，您是飞龙，苏东坡居然不尊敬您，去歌颂蛰龙，这不是有二心吗？ 陛下飞龙在天，轼以为不知己，而求之地下之蛰龙，非不臣而何？ 宋·叶梦得《石林诗话》卷上 一时间，天下好事之人掀起一股“找苏东坡茬”的风潮，大V倒了，还不去蹭蹭流量吗？ 安徽灵璧县有个芝麻绿豆官，说，皇上啊，我要揭发，苏东坡之前在我们这个园林里题写过一篇文章，其中有几句在劝人不必热衷做官，这种思想会使人们缺乏进取心啊，这个要不得啊！ 还有人在底下跟帖，这个苏东坡啊，草根出身，没什么学问，写的文章呢，虽不中理，但是有煽动性啊，这个这个，危险哪！ 李定告发苏东坡：“起于草野垢贱之余”，“初无学术，滥得时名”，“所为文辞，虽不中理，亦足以鼓动流俗”。 御史台收集了这些莫须有的罪名，然后拷问苏东坡：你跟那谁谁谁，说没说过这句话？ 苏东坡说，这么久了我怎么记得呢？好好想。
据史料记载，当时的苏轼，足足被问了五天——“方具实招”。 而这五天里，有没有用刑？不知道。 当时，苏东坡的牢狱边上，关着另一位士大夫，叫苏子容。他后来写诗形容当年他看到听到的，苏东坡在牢里的遭遇—— “一个堂堂太守，一个风度翩翩的文豪，被诟辱通宵，那些加诸在他身上的恶言恶行，让旁观者都闻之不忍。” 苏子容：“子瞻先已被系，予昼居三院东阁，而子瞻在知杂南庑，才隔一垣。”其诗云：“遥怜北户吴兴守，诟辱通宵不忍闻。 宋周必大《二老堂诗话》 苏东坡会死吗？ 我们要庆幸，这个世界还是好人多。 在苏东坡下狱期间，一场针对苏东坡的营救也在紧张地进行中。 苏东坡的弟弟苏辙，给皇帝上书，他哀求皇帝说，他愿意用所有的官职，来换取哥哥的一条命。 惟兄弟之亲，试求哀于陛下而已。臣不胜手足之情，欲乞纳在身官，以赎兄轼，但得免下狱死，为幸。 苏辙《为兄轼下狱上书》
太皇太后当时病重，皇帝希望用天下大赦来给她冲冲喜。结果老人家说：不需要大赦天下凶恶之人，只要放了苏东坡，足矣！ 甚至当年苏东坡的政敌们也纷纷上书，王安石已经退休南京，也写信给皇帝说： 安有圣世而杀才士乎？ 再加上宋朝开国皇帝赵匡胤当时立下了一个“不杀文人士大夫”的规矩，苏东坡才在这一次的乌台诗案中，保住了一条性命。 朝廷最后的处罚是：将苏东坡贬谪黄州，给他个虚职，就地看管。 检校尚书水部员外郎、充黄州团练副使、本州安置、不得签书公事。 苏轼《到黄州谢表》 至此，给苏东坡泼了一身脏水的乌台诗案，终于告一段落。
他是怎么在人生废墟里重生的呢？ 他是怎么活成一个豁达的吃货，一个天真的孩子，一个打开人生格局的大文豪的呢？ 乌台诗案是苏东坡人生的转折点，他的人生，也因为这场灾难，被分成了两个阶段。 43岁以前，是万人仰慕，是北宋新星。 43岁以后，是“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 是“回首向来萧瑟处，也无风雨也无晴”， 是“试问岭南应不好，却道：此心安处是吾乡。” 苏东坡被迫在苦难的生活里扎根下去，却没想到的是，那里长出了一棵艺术的参天大树。
*本文所用插图 来源于纪录片《苏东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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