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故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徼。此两者,同出而异名,同谓之玄。玄之又玄,众妙之门。 本章老子第一次提出具有哲学意义的“道”。 这个形上学的“道”是难以用言语表达的,也难以用名词概念来规定的。 “道”因为无规定性,所以又称为“无”。 “道”也因为无规定性,所以又具有无限的可能性,能生成一切事物(有),使之成为天地万物的本源。 这样,“道”实际上又是“有”与“无”的统一。 这些又可称之为“玄”,是一切微妙变化的总门户。 高明者就要从“有”、“无”的统一(“道”)中去把握事物。 本章老子首先立说,于五千文《道德经》之开端即提出他的思想核心——“道”。 老子于此立说,按《史记》卷六十三《老庄申韩列传》的记载,是迫于函谷关令尹喜之请,不得已而为之,因为老子原本是想钳口寝说而要做位隐者的。 但后人却不这么看,认为“老子之学,盖有所激者。生于衰周,不得不然”(南宋王应麟《困学纪闻》卷十《诸子》)。 也有人揭示道:“老子虽说了'道可道非常道’,可是他依然要寄言出意,留下了五千言,而为道家学派所本,所以道家仍有不争之争,不鸣之鸣”(《道家文化研究》第一辑)。 这样一来,老子形象大打折扣,老子之“隐”大概也与社会历史上的所有隐者一样,是不得已而为之,其境界并非洁净虚远。 五千之言的《老子》的精神内涵也似乎有了它的落脚点——《老子》之说不清、道不白的“道”,似乎与生于衰周乱世老子满肚子说不清、道不白的委曲隐晦事相联系。 这也如近人徐梵澄所说的“老氏之道,用世道也”(《老子臆解》)。 历史证明,只要是乱政衰世,不管是春秋战国,还是三国魏晋,或是清末民初,栋折梁毁是必然的,总会出现类似《左传》所说的“社稷无常奉,君臣无常位”,“高岸为谷,深谷为陵”(昭公三十二年)的社会变动不居的现象。 这用老子自己的话来说:“飘风不终朝,骤雨不终日”,“天地尚不能久,而况于人乎?” 也总会出现“川泽纳污,山薮藏疾,瑾瑜匿瑕,国君含垢”(《左传》宣公十四年)的隐曲事。 社会背景对言语者的作用,使老子感到与其这样,不如钳口寝说,西出函谷关而遁隐。 然而出函谷关偏遇关令尹喜之请,又不得不然,即一方面对社会现象中变动不居隐曲乖悖之事,难以言说或不便言说,另一方面又迫于尹喜之请与身处衰世有所刺激,所以是既想“道”(说)又“道”(说)不清。 于是精通语言之道的老子在用动词“道”(说)这种难以言说(讲清)的东西时,机智地将“难以言说(讲清)的东西”置换成名词性质的“道”(道理),脱口说出一句令后人诠释琢磨一辈子、怎样都可规定“道”之词性的话:“道可道,非常道”。 其基本意思是说:在社会领域内可以讲的,未必是真正反映事物的本来面貌的、固有的“道”(道理)。 反过来说,社会领域中的许多事物的本来面貌、固有的“道”(道理)是难以言说、不便言说的。 同样文字表达也有这种情况存在,所以老子接下说:“名可名,非常名。” 这也正如三国王弼在《老子·一章注》中说的:“可道之道,可名之名,指事造形,非其常也。” 这种难以言说规定的事物固有之“道”,又因老子是史官,必熟悉天文历数自然现象,而被老子扩大到自然领域,即自然界变化发展的现象,如天地幽窈、风雨晦冥。 因为按老子所说“道可道,非常道”,即很多事物的道理、本来面貌与内在精华是难以言语,或无法用文字记述下来的,所以老子后学就认为凡“著于竹帛,镂于金石,可传于人者”的,都是粗糙简单不完整的,而晚世学者常自以为“博学多闻”,也是“不免于惑”而可笑的(西汉刘安《淮南子·本经训》)。 又因为这根本之“道”、本来之“道”无法言说与无法规定,所以老子在其他场合,将“道”勉强名曰为“大”,而在此处则名曰为“无”。 但“无”又不是绝对之“无”,老子认为它(“无”)“其中有物,其中有精”,“绵绵若存”,所以这“无”又是“有”的表现。 这样一来,这“道”经过老子在以后各章中的进一步言说被置换成“无”与“有”的统一、“一”与“多”的综合,成为了天地万物之本源。 还因为这“道”难以言说、无法规定,所以老子认为它(“道”)给人的视觉、听觉和触觉分别是“希”、“夷”、“微”,是一种“恍惚”、“窈冥”的综合感觉。 于是这万事万物之根源的“道”,又经过老子在以后各章中的进一步言说和规定变得更加无法言说、难以规定了,被置换成一种超越时空、无始无终、无声无形、无穷无尽、弥漫四方、浑然一体的“东西”。 也正因为“道”具有超越时空、涵盖一切的特点,所以在这“道”下,什么都可发生,又什么都可得到解释。 这“道”既可使人无限地说下去,又可使人无法进一步说下去,正是“玄之又玄,众妙之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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