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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自安‖怀念我的恩师(三)

 文斋堂888 2021-11-27

怀念我的恩师(三)
/李自安

但我还是不敢越雷池一步。又过了七,八年,一次我回家乡探亲,给我母亲治病时,一时大意方中开了海藻,昆布,甘草等中药。当我发现时她已经服了药。没有任何不适反应。咳嗽减轻,黄痰消失,气顺神清。她的咳嗽,胸痛等症全消。我才完全放心了。

后来,我在电话里和党先生交谈时还心有余悸。他却一笑道:“好哇!”智者千虑,总有一失。愚者千思,或有一得。”今后认真总结经验。相反相畏之药用之得当,也可能助你在探索疑难杂病方面出奇制胜。“
从此,我便开始了试用相反药物,并用心观察反应。在恩师过世后的数年中,我逐步掌握了一些药性剧烈的药物的识别,加工,炮制,并在不同的剂型中使用并治愈了一些常法难治的病例。我自制的胶囊使多例肝硬化,胃中肠上皮化增生,女性宫颈囊肿,肺癌,肝肾囊肿,面部痘痘的患者延长生命或治愈康复。
一九七四年我有幸参加了榆林地区的西学中高级学习班。陕西省中医学院的张学文教授(院长),医经教研室主任王汪等人都给我们授课,榆林地区许多县的名老中医都被请为我们的教师。全班三十多名学员中我的学习成绩名列前茅。我后来被晋升为“中医师”和“中医主治医师(全科)。再后来晋升主任医师时,县上忘了通知我们工厂而失去了机会。
这次进修学习对我学习中医影响极大。首先,加深了对经典的认识和理解,印证了党先生当初的高见:“高屋见瓴,纲举目张。” 我在教室里听老师所讲的绝大部分都是我已经学习过或临床应用过的知识。现在又系统的回顾,总结,升华到一个更高,更全面的层次。温故而知新。
从教室到后来去医院实习中,我的各位师长绝大部分都曾经是“阶级敌人”,“反革命”之类“罪人”。而他们的治学精神,医风,技艺,均可谓之“”上工“。他们都是久负民望的人。很多学员对他们都是终身感恩,永怀不忘。
我当时在汉中两家医院临床实习。两位恩师:向俊生,张乔松老先生都是民众尊重和感激的名医。对学员,患者视如亲友。白天辛苦工作,晚上接受批判教训。整天诚惶诚恐。张乔松先生七十岁了。我在他的住院办公室见他早晨刚来上班,气色不荣。他刚穿好工作服走进病房时,左眼皮不断抽动,就劝他去休息。他说:“我好着呢“。话音刚落,就”叭“的一声跌倒在地,深度昏迷。上午得病,晚上病逝。他患的是脑溢血中风病。我当天就反复思考着”内经“的有关论述:”阴阳应象大论“说:”风胜则动“。面部或眼皮的抽动也是中风发病前的预兆。特别像张老这种年龄和生活环境的人,任何”风动“的症象都不容忽视。中风属心脑血管病中最为危险的,也是所有疾病中死亡率最快,最高的疾病。故”内经“风论”中指出:“风者,百病之长也。”“风者,善行而数变”。
陈修园的“医学三字经”就警告医者:“人得病,首中风,骤然得,八方通。”“八方通”的含意是说中风病一但发生,瞬息间至人昏倒,不省人事。人体的一切生命活动立马终止或瘫痪。造成极其严重后果。这是我第一次全过程亲眼目睹中风的预兆,发生,演变的表现。
这次西学中高级进修班的学习对我的临床医疗水平也有很大提高:我学习结束返回医院不久,就遇见一例疑难大病:
患者杨兰英,女,34岁,1975年3月首诊。因腹胀,心下积块,畏寒身冷十三年而求治。诸医皆以“水臌”治之,并多服利水剂及腹腔穿刺放水治疗终不见好转。观其以面色苍黄,两颧跦丝隐现,精神困倦。时而叹息,呃逆。自谓心下如复冰盘,胀痛不移,得温则缓,遇寒则甚,四肢发凉,身冷沉重,四季不离棉衣,棉帽,心中无故悲伤,喉中冷气上逆,动则气短,卧则胀满,月经错乱,量少色暗,触之:腹胀如鼓,按之腹痛,有振水音。肝肋下三指,脾肋下五指而压痛。舌胖大质淡苔薄白而略干,脉沉细无力。
证属:臌胀,水鼓,积证。肝脾肿大。病位肝脾肾。乃七情所伤,饮食不节,寒温失调。致气滞,饮停,淤血。肝郁气滞,克犯脾土,疏泻运化失职,三焦气化不利,水停腹中,血瘀肝脾,久则脾肾阳衰,真阳虚极,阴寒内盛。气滞,水停,淤血相因为患。发为水臌,成为积证。一派阴寒内盛之证。
其治,以“内经”:“脏寒生满病”。“阴病治阳”,“寒则温之。”“结则散之”的宗旨。当温阳化湿,佐以活血化瘀立法,标本兼顾。处方:
黄芪30.0 白术15.0 桂枝10.0 广木香3.0 砂仁10.0 白豆叩10.0 青皮9.0 枳实9.0 三棱9.0 莪术9.0 槟榔9.0 鳖甲25.0 牡蛎25.0 夏枯草6.0 生姜10.0 肉桂10.0良姜10.0甘草6.0
一次三剂,煎服,一剂分三次/日
随证加减共服21剂,腹胀大减,饮食有加
上方改为散剂:
Rx: 白糖参90.0 党参90.0 桂枝30.0 茯苓60.0 白叩30.0 白术30.0 干姜20.0 生姜20.0 桃仁35.0 红花35.0 赤芍35.0 白芍35.0 丹参100.0 郁金30.0 香附子60.0 半夏25.0 别甲50.0 牡蛎50.0 三棱20.0 莪术20.0 麝香0.5 良姜20.0甘草20.0以上共研细粉
每次5.0 一日三次 每晚另服十全大补丸9.0 以上共服三个月后,面红润,腹平软,脉缓和,舌红润苔薄白,肝不大,脾肋下三指稍压痛,臌胀全消。
内经云:“大积大聚,其可犯也,衰其大半而止。”今臌胀已除,肝脾肿消,宜以丸剂缓补气血,少佐化瘀之品。
Rx: 白糖参60.0 白术30.0 黄芪30.0 当归45.0 丹参30.0 生地50.0 熟地50.0 白芍30.0 麦冬30.0 砂仁30.0 醋柴胡12.0 五味子20.0 三棱20.0 莪术20.0 西红花10.0 水蛭10.0 茯苓30.0 肉桂30.0 甘草20.0共为细粉炼蜜为丸 每丸重9.0 早晚空腹时各服一丸。并嘱其调情志,节饮食,慎起居,勿过劳。大约服50余天。
九年后我去陕北巡诊,又见到她。精神焕发并在井边绞水。常参加一般家务劳动。查其腹部平软,肝不大,脾肋下三指。诸证消失。十余年之疴疾,平治于数月之间,历十年而未复发。
无论中、西医师要干好都不容易。其中基础知识,基本功很重要。那个年代各医院人员都不满员,设备不配套,无法分科。基本都是全科医疗。我虽然早就学了中医,但有些西医的病证有时还得应对。
一九五九年春我在离县城90多里路的乡下农民的家里、给一位青年产妇作了碎胎手术。保住了产妇性命。那位产妇身材矮小,高度骨盆狭窄,生下一手臂,十分痛苦。可是我在学校时只是听了老师讲授了理论,毕业实习时也没有单独操作过。面对眼前的现实,既没有通往县城的公路,也没有救护车,只得冒险。手术后我对家属说:下次怀孕一定要去县医院住院作剖腹产并作绝育手术。他们怎会相信呢?七年后我再次去那个医院工作,见到病人家属才知道,他们儿媳妇第二次生育时又是横位难产,无法救治,大人,小孩早都死了。
一九七二年夏天,全县各基层医院领导在一个公社开现场会议,一位中年男子右颈部生一包块,想来作手术切除,领导和同事都推举我执刀手术,无可奈何只好接受。我找了两名助手,一名器械师,一名机动护士,在局麻下切除了一个鸭蛋大的粘液性囊肿。术后患者感动的流泪:“我走了盐池县,吴忠,银川市几家大医院,都说是瘤子,又是颈部,都不敢给我动手术。”是啊,是在颈动脉三角的高危险区域。其实我早就不参加外科手术了。而且当场还有好多外科老手,他们却都不敢上手术台。事后他们才说:“哎呀!实在是太危险了”。
在我刚参加工作的年代,我曾经两次在黑暗中给患者作过静脉注射急救药品。一次是在病人家中给一位女患者静脉注射50%葡萄糖溶液。刚待进针穿刺,一阵微风吹进窗户,吹灭了煤油灯,当家人正忙着找到火柴时,我已经在推药了。家人感叹道:“我们这里的医生,白天打针都很困难,你怎么黑摸就把针打进去了”
又一次是1960年夏天,护送一位女青年米彩英去七十里以外的县医院,走在半路上她忽然抽风,我的急救箱里忘了带手电,茫茫大漠沙滩上一片黑暗。只有一轮明月照着夜空。我就叫停下马车,在家属协助下作了静脉注射葡萄糖氯化钙溶液。一会儿患者恢复平静。在之后的三十多年中我还有幸两次遇见这位女士。每次她都激动地回想起当时的情景。说着便低下了头,擦着泪水。(此人还健在)
在陕北定边县工作的二十年里,除了看中医之外,我还为许多产妇接生,给育龄妇女们上环,取环,作人工流产手术近五百人次。参加过20次征兵体格检查,没有出一次差错。见证过大跃进,大饥荒,造成的人,牲口饿死的惨景,最数老百姓苦难深重。也感受到塞外人情厚道,真情实意。只要他们恢复健康,我将无愧于天地。
一九七八年春季,我们调回西安工作,在工厂里为工人们服务。退休后又开了中医诊所。一九九八年之后又和妻子一起走出国门,先后去了澳大利亚,美国,日本等国家,也在国外行医,诊治了许多病人,深感西方国家医生的人道主义和敬业精神,很值得我们学习。
我在石油仪器总厂工作期间,又参加了三次学习:一次广东省举行办的小儿推拿按摩函授学习。一次中医学院举办的针灸疗法学习班,学习对按摩,火罐,头针,耳针,体针,丰富了我对体针疗法的认识,操作。一次少林气功学习班。我没有辜负家人和职工们的期望。开诊所时我又研制了自己的袋泡剂,外贴疗法,并把反药,巴豆,等应用于外治疗法中,取得了意想不到的疗效。
我的中医,针灸,火罐,按摩,袋泡剂等疗法在国外对几十个国家的移民治病,他们是遍布于各大洲的有色人种,也有很好的反应。使他们相信了中国的中医疗法是真实的,科学的。
我从陕北回来西安工作后,又学会了使用电烘箱,粉碎机,分样筛,和颗粒制剂,胶囊剂,药酒剂,袋泡剂的加工工艺。白求恩医生说过:“一个医生护士也应该是一名工匠”。学会使用工具在外科医疗中就能就地取材,救治伤员”。在工厂里我还学会了简单地机械制图,识图,使用卡尺,千分尺,和一些钳工刀具。在那个打猎的年代,我设计加工的猎枪被工人们称赞为“全厂最好的枪”。
我为厂里的职工治好了许多大的疑难杂病。例如:李锦民的肝肾囊肿。袁鸿玉的肾积水。李淑兰的肝硬化。郭永禄的严重坐股神经痛。裴素花的日光过敏性皮肤病。还有多例面部痘痘。四十年来,用坏了八台粉碎机,两台电烘箱。六十多年来自费购买的中医参考书籍有近四千元左右。前贤有言:“书到用时方恨少。” 不少于大约三十万人次的患者从我身边走过。
这大概就是六十年前党先生说的:“呕心沥血”的“探索”吧。岁月静好的时光有多少呢?
我没有成为名医,只是尽了最大的努力。
药王孙思邈说过:“读方三年便谓天下无病可治,及治病三年乃知天下无方可用。“ 是说医生要博极医源,精勤不倦,对待病人要一视同仁。” “不得问其富贵贫贱,长幼艳蚩,怨亲善友,华夷愚智,普同一等,皆如至亲。” 所以我在临床医疗中从来没有问过患者的阶级成分,政治背景。说医生能挣钱,我却没有发财。
暮年忆旧,我能有今日,除了父母的关爱,便是众多恩师的栽培,同仁们的支持,而后才是自己的努力。
我开始工作时就遇到党先生,苗先生二位前辈的指点,特别是党先生的引进,二十年的指导,这就是缘份。
还有县医院中药师薛学范先生,西药师张新良先生的执业精神,诚信待人。他首次给我介绍制蜜丸的模具和碾药槽的使用方法。
大德同中药店老药师薛连庭先生给我的“医宗金鑑”,是我见到的第一部中医古籍著作。
老同事王冰,杜永侃同志一再鼓励我:“好好学,后生可贵。”县药材公司经理崔岳瑞老先生多次热情指点。他常说:“医乃仁术,济世活人。”“医者易也,意也”。
“不识脏府经络,开口动手便错。”
“肺与大肠相表里,治肺即是治大肠。”
“良相安邦定国,良医济世活人”。
这些前辈们的指教,他们的敬业精神,几十年都在鼓励着我。常常一个人在孤独中推敲那些有极大风险的方药时,还得要有很大的勇气去面对种种无端的压力和指责。
几十年的杏林风雨好像自己又重走了恩师们当年走过的路。“是非经过不知难”。每一点成功,无不渗透着恩师们的心血。常常忆起党先生那些话:
“精卫填海,志在不移”。“都是学来的”。“少壮功夫老始成”。
不是每天都记着他们,但却从来没有忘记他们。“ 说医生受人尊重,却从来没有轻松过。古人云:“一将成功万骨枯”,我手下没有冤魂,也就成不了将领,成不了名医。若按黄帝内经所言:”上工治未病,上工救其萌芽,救其未成“。”善治者,治其皮毛“。我算不算”上工“呢?大概算个”明医“吧。

回首往事,成功不值得乐道。没有回报恩师们的情意,才是最大的愧疚。仅以此文表达对两位恩师和指导帮助过我的各位前辈们的敬仰和怀念。

作者简介李自安,西安人。上世纪五十年代毕业西安医学院后支援大西北,先后在我县人民院,白泥井,姬塬,杨井医院工作。八十年代初调回西安。六十余年中医临床工作中诊疗患者三十万人次。深受国外友人赞赏。现为西安培华大学中医药研究院的客座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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