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人把添加在面条上的菜肴称为“浇头”,把不加“浇头”的光面讲作“阳春面”,又把“浇头”不直接加在面上,而是用盆子另装的谓之“过桥面”。 ▲ 复兴中路的大肠面颇有名气,根据需要另加浇头、过桥 ▲ 复兴中路大肠面,图片来自wejustsoso 由于人们无法确切说出“阳春面”和“过桥面”的意思,因此也产生了许多关于“阳春面”和“过桥面”的猜测之词。如中国气候有秋后回春的规律,谚语有“十月小阳春”之说,于是有人认为“阳春”可以作为“十”的代词,旧日阳春面十文一碗,所以被讲作“阳春面”。也有人认为“阳春白雪”是古代一种优雅的曲调,喜欢这一曲调的大多为高雅之士,故有“阳春白雪,曲高和寡”之说,光面只在面条上撒些葱花,色面清爽雅观,遂被叫作“阳春面”。 旧日上海大多数面馆供应的是浇头面,只有“老半斋”(正宗杨州帮)等为数不多的面馆才有“过桥面”供应,因而“过桥面”一词在上海语中使用率不高,也很少有人去追究“过桥面”是什么意思。 早些年上海黄浦区的饮食业引进了云南“过桥米线”。为了推销商品,报端上出现了介绍“过桥米线”的趣闻传说:以前有对年青夫妻,丈夫为了读书赶考而把自己关在与外界隔绝的小岛上,妻子为不妨碍丈夫读书,每天在家中煮烧口味很好的米线,并不辞辛劳划小船送到岛上,后来这位丈夫考试成功做了官,这对恩爱夫妻的故事传开了,这位妻子煮的米线就被叫作“过桥米线”。 ▲ 云南过桥米线,图片来自帝贝度假 对以上有关“阳春面”和“过桥面”传说的可靠性,笔者不敢苟同。 旧日各行各业都有自己的行话,饮食行业也是如此,有的行话大致上还能分析出其来源,如豆芽叫作“银丝”,虾仁干叫作“金钩”,“金钩玉丝”就是虾仁拌(炒)豆芽。又如猪的头、爪、尾、内脏在旧日大菜中是不用的,初称“下脚”,后称“四件头”,并讹写为“时件”,泛指畜和禽的下脚料,嗣后“炒时件”又特指以家禽内脏为主料的菜馔。再如大白菜烧肉丝的烹调方法宜将白菜剁碎煮烂芡羹为佳,菜肴中“烂糊肉丝”并不是指烧烂的肉丝,而是指大白菜烧肉丝。甬帮菜中有一款“剥皮大烤”,不在行的人是想不到这个菜就是瘦肉和墨鱼添加酱油及适当白糖,用文火烧烤做成的。原来饮食行话中把瘦肉讲作托皮、去皮、剥皮等,把墨鱼讲作大烤。 但是也有不少饮食行话就难以理解其起源了,如现在商店里把小粒的虾仁干讲作“开洋”,饭店里把炒鱼肺称为“秃卷”、“秃肺”,豆腐衣包肉讲作“黄浆”“黄酱”等。据曲彦斌著《中国民间秘密语》中介绍,旧日面馆的隐语中:“加头(即浇头)不在面上而另用盘盛为过桥,光面为阳春,加头双料者为双交,加头多面少者为重交”。可见以“阳春”称光面不尽是上海面馆行话,还是全国面馆业普遍使用的行话。我认为“阳春”是“阳春白雪”的藏尾语,如江南方言中“猪头三”是“猪头三牲”的藏尾语,是指“牲(生)”,与“骊山老”是“骊山老母”的藏尾语,是指“母(亲)”等一样,“阳春”是指“白雪”,用以指面上不加浇头,白洁如雪。 据清乾隆年间刊印的《扬州画舫录》卷十一中讲:扬州“城内食肆多附于面馆,面有大连、中碗、重二之分;冬用满汤,谓之大连,夏用半汤,谓之过桥;面有浇头,以长鱼(即鳝鱼)、鸡、猪为三鲜”。 从这段文字中可以看头,扬州的面馆一般附设酒店,只吃面不吃酒的人可以直接买“浇头面”,而先吃酒后吃面的人一般只买光面,考虑到顾客的要求,冬天的光面汤料较满,称之“大连”(上海人一般讲作满汤或重汤),夏天只用半汤,半汤是汤少面多,这样,面条露于汤之上,形状犹如一座桥,于是被叫作“过桥”了。大概就是扬州面馆附设酒店的原因,吃客大多先要上一壶酒,点上几碟小菜,酒后只要上一碗光面,将吃剩的菜和卤汁当做“浇头”,直接倒在面上再吃,于是,不把浇头直接放在面上,而用盘另外盛的面叫作“过桥面”了。 ▲ 沧浪亭爆鱼面,图片来自淮海集团 我60年代末中学毕业后分配进了上海市汽车运输公司工作,有一段时间工作地点在恒丰路桥北堍的“三层楼”附近。苏州河横贯上海市区,当地人把苏州河南岸叫做“浜南”,北岸叫做“浜北”,“浜南”是静安区,“浜北”是闸北区(现在静安区和闸北区两区合并了),“浜南”是“上只角”,“浜北”是“下只角”,差异很大。有时候到了“号头浪领关饷”(发工资的日脚),工人们会“打牙祭”(聚餐),运输公司多苏北人,老师傅把聚餐“吃小老酒”讲做“过桥”,开始我以为“过桥”就是过恒丰路桥到“上只角”聚餐,我参加过许多次“过桥”,不过,好像从来没有过恒丰路桥到石门路的餐馆聚餐,后来才知道,苏北师傅所谓的“过桥”并不是过恒丰路桥,而就是聚餐,吃小老酒,这可能就是扬州面馆“过桥面”的遗风吧。 ▲ 俯瞰恒丰路桥北的闸北华界,影像摄于1937年10月27日之前 薛理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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