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李晋成 说到饺子，口水就来了，而且一溢一溢的。 看来，我又想吃饺子了。于是和两碗面，用塑料膜封好，醒着。馅儿，有妻子调好的，在冰箱里。 如今，饺子是家常饭，啥时想吃啥时吃，只要不嫌麻烦。但小时候，想吃饺子，只能等过年，像一年一顿的腊八粥，平时肯定吃不到，这更平添了饺子的诱惑和我的期待。 一过腊月二十三，掰着指头数，终于数到了除夕。下午，跟伙伴们出去响完两兜鞭炮便急急忙忙跑回家，深怕误了包饺子。临近傍晚，母亲先和了一团面，用笼布苫在瓷盆里，说让面醒一醒。面还要醒？我特别好奇，隔会儿偷偷撩起笼布看一下，面醒成啥样了。确实，面团表面一会儿比一会儿光滑白亮，到最后，如白瓷一般，我忍不住用指头厾一厾，压下的指痕不一会儿就消失了。这时母亲已将剁碎的猪肉、茴子白、大葱拌在一起，加入盐、花椒、茴香等，搅匀后，用筷头挑一点放嘴里，咂一咂，说蒸甜（指味道淡）煮咸，于是又加入一小勺盐，觉得有味了。便取出醒好的面团，把面团分成均匀的几份。拿其中一份揉成饼状，从中掏空，双手撮揉成擀面杖粗细的面圈。待撮匀了，将面圈从中间拉断，而后左手握住一端，右手用力一拽，拽下一个小面团。母亲边拽边数，一、二、三……，一次一般拽二十个，多了，怕面团表面因失水而干裂。然后，母亲把小面团放掌心里揉成面球，按成面饼，再将两个面饼沾些面粉叠在一起，五指并用，三五下，捏出两个圆圆的饺子皮，放在案板上。饺皮口儿朝上，周边微微上翘，仿佛睡莲的叶子。父亲拿起饺皮，挑一团馅儿放里边，捏紧边缘，双手拇指、食指用力一挤，放开手后，一个小巧玲珑的饺子便捏成了。只见它肚儿圆圆，包满了过年的喜庆与祝福，耳朵却很薄，像什么呢，比喻不来，反正特可爱，似乎有生命一般。我捏捏它的耳朵，恰似捏小猪猪的耳朵，有质感、有温度。父亲把捏好的饺子放在拍子上，摆成一排又一排，比侍弄庄稼都用心。 母亲手脚比父亲麻利，捏好二十个饺皮后，就与父亲一起包。包完二十个，母亲再去揉面团、捏饺皮，父亲这边继续包饺子，妇唱夫随，很是默契。这时我们也忍不住了，拽一团面，揉揉捏捏，面团黑了，天也大黑了。饺子已摆满三大拍子，行列整齐，煞是好看。有时父亲会考我，让我数，我数着数着就乱了，没一次数清楚。父亲也不像平时，会骂我笨，反倒呵呵地笑着。其实，饺子有多少，母亲最清楚，她每拽一个都数着。只是不说，笑眯眯地看着我们几个小脑袋攒在拍子前，显得特别享受。母亲还藏着个小把戏，是我们没有发现的，就是她已将一枚一分硬币包在了饺子里，但不知是哪个饺子。我与姐姐事先说好，要盯着母亲的，可是母亲总像变戏法一般，任我们怎么盯，都能于我们不知不觉时将硬币包进去。管它呢，反正今晚可以吃饺子了。 我不好吃肉，但饺子馅里的肉是没法儿挑去的。况且那时能有多少肉呢，嚼在嘴里，圪蹭圪蹭，都是菜的香味。吃饺子，对于小孩子，一个主要目的，是争着吃出硬币，因为母亲说：“谁吃出钢镚子，谁好命！”为了证明自己“好命”，我们姊妹四人从头锅开始直抢到最后一锅，吃得肚子滚圆滚圆也像饺子了，仍不见硬币。可还不死心，眼睛滴溜溜地盯着盘子，看父亲吃，父亲吃得不紧不慢，直到放下碗筷，也没吃出来。母亲呢，刚才忙于煮饺子，这时全煮熟了，才斜坐在炕沿上开始吃，刚吃三五个，便笑眯眯地说：“这儿了！”说着将吃到嘴里的硬币吐出来，放在盘子边沿处。这盘子也是父亲自己用木板做的，四四方方，结实耐用，有道是“银匠的老婆没环子，木匠的老婆没盘子”，母亲可没缺过盘子。我们看着母亲吃出来的硬币，怎么也不明白，我们吃了一大半饺子都没吃出来，母亲怎么一口就咬了出来呢？莫非母亲为了我们多吃，专门将包硬币的饺子放在了最后？不可能，母亲巴不得我们吃出来，那是过年最美的祝福啊！ 说也奇怪，连续好几年，都是母亲往出吃。每次吃出来，父亲总要说一句：“人家这好命人又吃出来了！”这时我们也大了，不再执著于抢硬币，况且母亲说女人有福带满家，她吃出来相当于我们全家吃了出来。 吃着，吃着。我们姊妹四人都结了婚，加入了包饺子的行列。饺皮不用母亲捏了，我用小擀面杖擀，只是擀的不如捏的好看。包饺子的人也多了，我的妻子、哥哥嫂嫂、姐姐姐夫。玩面团的更多，我的儿子、侄儿外女。他们也是抢硬币的主力，一出锅，争着往自己的碗里拔拉，然后用筷子在每个饺子上戳一下，看有硬币没。我们小时候怎想不出这招呢，真是一代比一代聪明！侄儿感觉扎到硬梆梆的东西了，忙夹到嘴里，一咬，果然，硬币滚了出来，急忙吐到手心，大叫：“哈哈，我吃出来了！”这时，小外甥也喊：“我也吃出来了！”父亲看着他们，竟然笑出了声，如孩子般开心。母亲还在锅前煮饺子，但腾起的热气都挡不住她灿烂的笑颜。我们呢，要等这群小家伙吃饱，腾出炕来，再团坐在一起吃。 当然，这种场景也不再只属于除夕，而是所有的节庆日，包括每个人的生日，甚至小侄儿一句话：奶奶，我想吃饺子了！母亲便会从冰箱里取出肉来准备，备齐了，叫来众人，一起做一起吃。肉馅儿的吃腻了，换素馅儿的。自家的吃腻了，还可以买些茴香馅儿的尝尝鲜。不论何时吃，母亲总忘不了包几枚硬币在饺子里，看一家人争着抢着，说着笑着，热热闹闹。父母真的很享受这个过程，享受与我们在一起的天伦之乐！ 今天，我又想吃饺子。不知，父母也在吃吗？   热爱生活 从明天起，做一个幸福的人，喂马、劈柴，周游世界。从明天起，关心粮食和蔬菜，我有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海子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