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颜翔林:评《池凌云诗选》

 置身于宁静 2021-12-13

    颜翔林
 
    内容提要: 寻求诗歌与哲学的对话构成池凌云写作的一个精神张力,诗人在以审美直觉和生活经验共同建构的意象世界里获得形而上学的精神慰藉,对时间与空间、现实与历史、存在与虚无等哲学命题提出自我的疑问和解答。女性作家的生命体验和自由想象开启了诗歌对感性生活的审美表现,诗人始终以自己的空灵智慧在彼岸与此岸之间漫游,以获得对生命存在的重新领悟与阐释。凌云女士以敏锐的审美直觉走入主体幻影的缝隙,以自我独创的语言游戏获得诗歌文本的存在形式,以富有美感和艺术魅力的象征符号,强有力地诱惑和征服了接受者,令自己成为当代中国诗群中的卓荦者和成熟诗家。
 
    关键词:  此岸,彼岸,形而上学,审美活动,语言游戏
                   
    在精神的此岸和彼岸之间艰苦地泅渡和从容地漫游,以女性的生命领悟和空灵智慧力图诠释世界与自我,重构诗与形而上学的关联,以感性体验诉说对生活的理解和反思批判。诗人以良知和历史理性对时间空间的诸多现象进行审美表现,以敏锐的生命智慧和审美直觉切入生活世界,展开符号化的象征与隐喻的诗歌修辞,以独特的自由想象和语言游戏形成自我的艺术风格,这就是当代女诗人池凌云提供于我们对其诗歌图谱的美学窥视。她以四分之一世纪的诗歌写作,尤其是近几年所凝结的闪烁着独特美学色彩的文本,确立了当代中国成熟诗人的地位,成为当今诗家里的卓荦者。
 
    一、形而上学

    哲学与诗歌的本质性差异和同一性关联是一个古老的话题无论怎么估价都不为过分。两者作为人类精神文化的重要组成,它们相辅相成地增进了社会意识形态的丰富与发展。然而,诗歌与哲学的分离是一个文化演变的悲剧,柏拉图对哲学的崇敬一定程度上导致了他对诗歌与诗人的偏见。有趣的是,他借用苏格拉底名义书写的对话录却是哲思与诗意的合壁。随着哲学对诗歌的抑制,诗歌对哲学的疏离,两者渐行渐远。然而,历史上无数的文化精英力图促使两者的多向度地融合,也留下了哲思与诗情高度融合的经典文本。甚至可以断言,诗歌这一灵鸟倘若借助于哲学之思可能飞翔得更为高远。

    池凌云诗歌一个最耀眼之处是对于现象界的形而上学沉思,这恰恰是一般现当代诗人的精神欠缺。在很多境遇,哲思不仅仅来源书本和思辨形态的知识谱系,更不是来源于媒体和公共空间的流行意识形态,而是起源于个体生命的体悟和诗性智慧,起源于孤独个体对生活世界的感性直觉和审美想象。池凌云的“形而上学”奠基于一个童年领受贫寒和经历创伤性经验的洗礼,奠基于幼小心灵到成长后一直保留的孤独沉思的诗意禀赋,她始终揣着一颗谦卑和感恩的心,尝试感知、叩问、理解、摹画、表现、批判这个混沌的客观万象、世界历史和感性现实。所以,池凌云的诗歌浸染着强烈的哲学意识和思辨情趣,寄寓着女性诗人对形而上学的有关命题的运思和艺术表现。她的《谈论银河让我们变得晦暗》:
 
    流动的光,最终回到黑色的苍穹
    我们寂寞而伤感,像两个木偶
    缩在窘迫的外壳里
    某一颗星星的冷,由我们来补足。
 
    在大气层以下,我们的身影更黑
    或许银河只是无法通行的游戏
    看着像一个艰涩的嘲弄
    它自身并没有特别的意义。
 
    而如果我们相信,真有传说中的银河
    这样的人间早已无可追忆。
 
    如果说屈原的《天问》开启了中国诗歌对于宇宙追问的先河,池凌云的这首诗可以说是继承了这一“形而上学”追问的传统。所差异的是,池凌云的这首追问银河的诗赋予了现代意识,跳跃着感伤的情绪和闪烁着对无限空间的绝望眼神。“也许银河只是无法通行的游戏”,表明人类的认识、知识、行动的有限性,表明对主体对于宇宙神秘性的叹息和屈从。诗歌潜藏着对于人类的有限性意识,晃动着对于“意义”世界的寻找热情。另一首《时空维度》,吟咏着对于时空的“生存与毁灭”的存在主义的思考,令阅读者内心滋生无名的震颤。《一无所知》则以梦幻般的无意识表达对世界和命运的追问,在这里,诗人扮演了一个梦境挖掘者的角色:
 
    我对黎明的色彩一无所知
    可火红的炭火一直在内心喧腾
    死去的贫穷的囚徒啊,那把铲子
    只是一个梦,挖开是另一个梦
    露出金属的指针和刀柄是谎言
    是命运设下的又一个骗局:
    鲜红的色彩使夜晚变得明亮
    一把奇妙的匕首的全新的涂鸦——
 
    《寂静制造了风》这一首,隐藏着诗人对无限与有限、存在与虚无、生与死的存疑和叩问,敏感的女诗人在这里只有提问而没有回答,她把回答的权利给予每一个穿越文本和在思想丛林漫步的阅读者。
 
    寂静制造了风,河流在泥土中延续
    一个又一个落日哺育灰色的屋宇
    它的空洞有着炽烈的过去
    在每一个积满尘土的蓄水池
    有黎明前的长叹和平息之后的火焰
    我开口,却已没有歌谣
    初春的明镜,早已碎在揉皱的地图上
    如果我还能低声歌唱
    是因为确信烟尘也能永恒,愁苦的面容
    感到被死亡珍惜的拥抱。
 
    “日食”是自然界中天体运行所造成的现象,它给予古代人类以丰富的联想,滋生主体心理对自然的敬畏和崇拜,也使人不禁产生恐怖和毁灭的情绪。凌云这首精粹的诗歌以“日食”为题,探询宇宙现象背后所隐藏的神秘的哲学种子,力图从日食的黑暗中觅见智慧的火花。《你日食》:
 
    你满足了那朵漆黑的花
    喂它所有光,让它胜利
    我不识这平常的日子
    漆黑的眼睛接纳不断下沉的火花。

    你的黑灰不再炫耀火
    而灼烧和死寂都是我们的天赋
    我只想走向那未知的疆域
    扒开每一颗黑色的种子
    看它怎么在每一个白昼活下去。
 
    诗人渴望“扒开每一颗黑色的种子,看它怎么是每一个白昼活下去”。这一追求不是知识形态的证明也非逻辑实证的需要,而是蕴藏着深刻的哲学思考。《日食》超越了平庸的日常生活,也超越了流行的社会意识形态,向着一些常人和庸人所忽略的遥远世界进行形而上学的追问,然而,它的精神维度却指向我们所立足的现实生活,包括着我们心灵被袭扰的那些纷争和冲突。主体所关注的问题常常是难以区分此岸还是彼岸的,因此,诗人的眼睛和灵魂也常常在此岸和彼岸之间进行艰难地泅渡或者快乐地漫游。

    令我们惊异的是,女诗人有一首《飞奔的雪花》,将形而上学的沉思步履走入唯美主义的田园,她借取哲学的一束光照亮感性的世界,让生命的帷幕闪烁着自由和浪漫的爱之萤火,让朵朵雪花点燃精神天地的明灯。
 
    飞奔的雪花照亮了夜色
    大地  这只褐色的方舟
    装满了废弃的草垛和光滑的河流
    在风中流浪
 
    语言和灯光都离去了
    雪花细小的敲打声似隔夜的檐滴
    守住曾经走过的旅程
    曾经的包容和接纳
 
    飞奔的雪花在自己美丽的光晕里越飞越快
    最初的盼望和最后的经历猎猎而来
    那些轻盈的姿态
    羽毛  和舒展的美
    一次次自由地开放
 
    有哪一种容器能盛装这些美丽的精灵
    她们将脚印踩满村庄
    身躯闪进正在滚动的石头
 
    这一首如晶莹雪花的诗,不禁令我联想起普鲁斯特的《风雪夜的丛林》,诗中隐匿着诸多不可阐释的“意象”和 “意义”。池凌云的这首《飞奔的雪花》和普鲁斯特的那首《风雪夜的丛林》有着诗学上异曲同工的美妙。诸多空灵唯美的意象,在接受者的眼神里跳跃、晃动,诗人发问:“有哪一种容器能盛装这些美丽的精灵?”以飞奔的雪花为主角的洋溢生命动感的众多审美意象,它们的意义是难以言诠和阐释的,这也印证了“诗无达诂”的传统诗学理论。然而,它却明确无误地给予那些感性物象以形而上学的感知、领悟和审美化的表现,诗人对雪花的理解植入了哲学的意蕴,令这首一诗诞生了不同寻常的阅读效应。      

    本站是提供个人知识管理的网络存储空间,所有内容均由用户发布,不代表本站观点。请注意甄别内容中的联系方式、诱导购买等信息,谨防诈骗。如发现有害或侵权内容,请点击一键举报。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

    类似文章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