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湖北网络文学||2018散文联展||蔡志杰《听秋》

 元辰1948 2021-12-14


35号作品 蔡志杰《听秋》

夷陵评论总360期  组稿审定:元辰

发布媒体:元辰文苑  编发:元辰

      蔡志杰,笔名半坡。陕北子长人。教师退休。至今于《参花》《精短文学》《中国诗选刊》《诗中国》等三十余纸刊发表小说、散文、诗歌。著有《小肥肠逸事》《蔡志杰抒情诗选》《盛满爱意的小屋》等。

寒 露

寒凉一定会来的,就像我们极不情愿去考虑的生老病死。它就存在于我们的左右,就躲在时间的某一处,静静地守候,默默地觑视着人们的一举一动,然后,瞅个空,就会与人粘呼。秋分临尽时,儿子猫儿瞅了国庆的节假,带了他娘和自己的媳妇,回我们老家小住。进院的时候,正值刚过晌午。老家那偏西南阳的院里,正是一天中最晒的时候。媳妇急急进了窑洞,儿子却在近门口处,一边解扣,一边说,这地方下午还晒人哩。他说的不错,按理说秋分早过,寒露也就凑近了眉目,天气该到了凉的时候。

秋的脾气古怪,它不仅善变,还居有凉热皆俱的双重性格,却又是那么地极端化。热时,热的让人想立马脱掉衣服。凉时,又让人穿都来不及穿上衣服。特别是一早一晚的时候。

两日后,猫儿母子走了。走的那天,正好就是二十四节气的寒露。

天气所变就变。清早好好的,饭毕就起了风。风大的,让悬在高空中的电线,不光抖动摇摆不已,还不断发出似雨似潮的怪叫。白杨树叶,唦啦啦地有些招架不住,那些成熟了的枣叶,干脆就一堆一堆的飘落下来,瞅那墙角,背风处躲藏着自己。落下来的枣子,让彩钢房顶,砰砰声接二连三,即沉重又响亮。苍黄的村落里,少有人走动,只有这家那家的门帘,在风里头狂舞。呼一声飞了起来,扑一下又甩落下去。空荡荡的村路,没人行走。偶尔有那农妇,蒙了围巾,挎了筐篮,吃力地走向前沟。风停即冻,这是谁都懂得的道理。她们是去抢收,依旧长在地里又怕冻的辣椒,柿子和红豆。

傍黑的时候,圪节老五回来了。他是在二里地外的小镇打工的,因为怕寂寞难受,常常是开门烧上一会儿灶火。然后,就来我这儿看一阵电视,过九点以后才去睡觉的。他穿了一件厚厚的棉袄,还直说冷。说话间,一大滴清鼻涕,就落上了他的鞋头。还将我搬给他的小凳儿,向正燃烧的炉子前凑了凑。然后,在有柴的炉里,又添进去一些柴火。看着他那样儿,我心里笑他,这寒露似乎就裹在他的棉袄里头。

第二日早上,气温降到了零下一度。连最耐寒的萝卜,叶子也变得青乌一片,平铺到了地上。喜欢早上干点活的我,也只能躲进窑洞,单等东山出那日头。

饭后,我坡下邻家那头,不时传来铁器撞击后发出的钝响声。不是嘡一声落到地上,声音短促沉闷。就是当啷一声脆响,声音尖利又拖着长长的尾音。是金属相撞贯有的那种。过不多时,又响起了切割机的声音。㘂㘂的马达声和金属被切割的混成音,响彻了整个村子。他们在做什么呢,弄出这么刺耳的大动静。带着些疑问,我探头向他们那头看了看。原来是在搭那玉米架子。为收割玉米,看来他们即花了钞票,又颇费了些人的力气。因为,在他家院里,横着竖着地堆了不少钢管。在钢管的另一头,是一堆卡那钢管的卡子。看来,那些物件都是刚从小镇那边买回来的。

在我们老家,有养过寒露不怨天一说。那意思是说,不管是那一种植物,早种的晚播的,熟到的,尚待成熟的,一过寒露,就没有再生长的时间。即便没成熟的那些,你也便不要再有等它熟起来的想头。这节气不饶人,就像农家多了位硬掌柜。它即不看人的眼色,也不照顾人的情绪。好赖就那收成了。秋分糜子不能熟,寒露谷子又等不得。所以,在那乡下,寒露一过,人就忙于收秋了。肩挑的,身背的。拉架子车的,开奔奔三轮的,该忙的,悉数都忙了。镰刀不闲置,槤枷不停息。不是掰玉米,就是剪谷穗。黑豆能拔,高粱可割。所以,时间一旦落入这个节口,整一条村子,只有早上的炊烟,夜晚的灯光,证明着这里是多人居住的所在。因为,这时间的村落里,一整天,你不会看到一个人。有的就是死寂般的沉静,以及像凝固了一般的空气。只有在你不着意时,这头或者那头,村前或是庄后,哒哒一阵三轮发动起来的声音响起来,惊醒了你。还不等你看得清楚是谁,一股黑烟升起后,那三轮又嘡嘡嘡顺村路开出了沟岔。

村子还是那个村子,时间还是那个时间,人市还是那个人市,情形却不再是往日的情形。那个穿了一身亮红衣服,捏了只手机,好说爱笑的灯飞媳妇,不再来了。推了童车儿,日日哄了孙子满庄转的樟脑丸娘的不来了。改过娘的,马蛋的妈也不见了。只有两眼浑浊,走路蹒跚的灯宝老汉,吃过了早饭,又走下坡来,坐到了沿路的那段树桩上。呆呆地瞅着人家出沟或者进沟,呆呆地像一尊佛像。跛了脚的麻六,走路叼着管长烟杆,一边吸了烟,一边淌着哈啦子。走近了常来的人市,瞅瞅佛一样的灯宝老汉。似乎找不到要找的情趣。麻六就没停歇,又一跛一跛地走出了村口。

满庄再见不上一个人影儿。亮堂堂的阳光就趁势走进村子,垫满了这山那沟,铺上这家的窑顶,那家的窑面。沉静,极度的沉静,成了时间在此时的主流。

听  秋

我喜欢用眼睛看秋,喜欢用嗅觉闻秋,也喜欢用耳朵听秋。

看秋让我不仅仅洞悉了秋的来去之路,更让我感受那些植物像着衣换裳般的变化过程。闻秋,则能让我嗅足了秋天的滋味儿,满足我对各色水果流香溢美的欲求。而听秋,则是别一种亲近,另一番享受了。

时光制造着这世界上的一切,改变着我们身边的一切。只有记忆,永远永远地定格了曾经的一切。小的时候,天上飞的飞机,一年见不上几次自头顶经过。而那大雁则是隔三差五就会从我们所在的村里飞过。那都是在糜谷见黄,蔬果飘香的秋深之后的事情。一群玩兴正浓的小伙伴,玩得正高兴时,就有人发现了雁群,从北向南,打天空中飞过。于是,谁也不再玩那手中的游戏,改做了一片声的呐喊。“雁雁,摆路路。红袄袄,绿袖袖,炒米捞饭狗肉肉。”这边没停,那头听见的另一拨孩子听见了,看见了,于是,那头这头一齐就挣了命的喊起来。直要呼喊到不闻雁过留声,不见了雁去留形后,方才作罢。那雁在咕噜咕噜的呼唤照应里,始终保持着不乱不散的队形。这让小年的我,好不奇怪。它们操守规矩本份,堪称守纪典范啊!有时候,这边喊的是摆路路,那边却喊的是乱了乱了。好好的雁阵,果然就乱了。不是人字,也不成一字了。每每及此,那是很让人扫兴的一件事情啊!。

有时,放学了。大家正排队走着,雁却飞过来了。那是一队啊!于是便看,不是孩子们为看雁,自乱了队形,攒成了一堆。就是因抬头看雁,你爬他背上了。或者是他踩了你的脚后跟了。即便出现这样的情况,谁也不会怪谁的。只是,遗憾。数十年之后,飞机见的多了,雁群却再也不曾见得了。

再就是秋天的打谷场上,槤枷的劈啪之声,牛拉碌碡碾场的咕嘎之声,是再也听不到了。我们小时,动身上学时,总能看到场边栽了根木棍。棍上吊了盏昏黄的马灯。晨风微凉,薄雾蒙胧中,有人一手攥了鞭竿,一手拉了牛缰,吆喝着,在场里转着圈儿的碾那新上场的谷穗。空气里回荡着碌碡走过的吱嘎声,晨风中带过的也是浓浓的谷叶香味儿。可惜,这些也在时光里,被消蚀尽净了。就是而今回村,你也没得听那声音的待遇了。

我常常在月上稍头,月色如泄的晚上,傻傻地望着,望着那曾经是队上打谷场,如今被圈了窑的那个地方。想听听当年谷场上,藏猫猫的孩子发出的吱嘛喊叫声。或是有人跑来跑去的三踏呵啦声。抑或,那些正打远近游戏的孩子,唱歌一般的喊声。“打远近,远近开,芝麻铃铃上马来。叫谁来,豆大夫来。”

如今回村。我只能听到风声雨啸。落叶被风吹动的唦唦声了。虽然,时令还不到收割碾打时间。即便到了,也不会听到成排的槤枷打场的清亮之声了。如今的打场,因各家单独耕作,单独收割,那声音也稀稀啦啦,单调的多了。

我会在眠床上,听风声,雨声,蟋蟀的叫声。听它们不歇气的唱鸣。“锤锤雀雀,补补纳纳。有的穿上,没的冻死。”叫还是一样的叫声,可时代却不一样了。不需要补纳,也不会被冻死。我就在过往的回忆里,走进了甜蜜的梦乡去了。

圪节五

圪节五是精人,圪节五又是吝啬到极致的人。

三嫂子在说到圪节五时,总是这么形容他的,“圪节五嘛,属狗x衙门,奔里不奔出的那种人。”而乐于起名送号,编排人的老脑虎说的更是形象极了。他说,圪节五那人,捏油不露,老婆坐炕皮上放个屁,他也要觑觑地瞅眼半天。就怕动手迟了,钻进了那席子缝里,抠不出来了。

圪节五是好沾光的人。好沾光的人,自然是最怕吃亏的。他沾了别人的光,会村东头说到村西去。他吃上一点亏,就挂上那嘴边,总要这里说过又说那里。让他高兴满意的事,朝不过夕。让他吃上那怕指拇蛋蛋大的一点亏,那就坏了。他就呢呢囔囔,三天不能安安稳稳地入睡。

圪节五的小儿子病了,哭哭啼啼,一晚上不睡。老婆很着急,圪节五很生气。老婆急的是:这娃娃打滚拨哩,哭上不止,让她着急心碎。也不知这娃得了啥病,问他不会说,自己又不懂得。这可咋办是好呢?圪节五的生气,当然是因为儿子的哭闹,影响了自己的休息。

后来,还是细心的妻子,发现了儿子是那儿出了问题。原来,那娃儿屁股里有小虫子,才折腾的娃娃不能安然入睡。那些虫儿白白的,像断线头一样,这几个檫了,那几个又钻出来了。一晚上,就没止没息过。圪节五的妻子就对男人说,抱上娃去镇上看看吧。让诊所的医生检查一下,究竟啥毛病。圪节五就恼了,旦凡涉及到出钱的事,他就跟老婆急。“你他妈的X,你怕医生你老子离了你,就养不活自己是咋的?”老婆是怕他的,一见男人动了气,老婆就没了声息。

病就这么拖了下去。

有一晚,圪节五山里回来。觉着肚子有些虚虚的,想吃东西。就从脚底的纸箱子里摸出两只红薯,埋进灶膛里。就在红薯烧熟,圪节五拍打着上面的灰烬,准备食用这红薯时,小儿子却杀猪般地号了起来。慌乱中的妻子,一边抱起来哄着娃娃,一边伤心的偷偷垂那眼泪。母子二人这般样子,让圪节五更是难耐的躁急。也是急中生了智慧。圪节五拿了热烫烫的红薯,就向小娃儿屁股哪里贴上去。被烫伤的儿子更是没命一般的嚎啕起来。妻子问他,这是再干什么时。圪节五说,有虫那是凉气。我就不信,这么热烫的红薯,就烧不死你个小小的虫子。

 旦凡说书,点到为止。赶端拣近,咱就说结果。圪节五因烫伤了孩子的屁股,引发了破溃,除了虫子继续,还流那黄水不止的。没奈何的圪节五夫妇,只得抱了孩子去花钱看病了。六毛钱的绕虫膏不愿意掏,最后是打了几天的针,花了近二十元才治好。

还有一件事,能说明圪节五的本事。圪节五的妻子,有一年见村里人,都自己出油熬麻汤饭吃。那女人也想自己动手,出些油不算,还落出些麻汤来做饭吃。谁知,那女人炼那麻油时,细麻尘没有除尽。好好一锅油,被那女人炼成不能食用的焦糊黑油了。可以想来圪节五的生气受屈,他咋能就此罢休?于是,不是给丈母娘讲那炼油故事,就是等那丈人来家后,让他好好看看这做的是啥事嘛。经不住圪节五绕来绕去的要油,丈人只好买了油,赔了他十斤一壶后作罢。

自己的出不来,别人的光就别去沾。错了,我们这位圪节五先生,是光必须得沾,害却一点不想受。他经常支愣起自己的耳朵,听那里有杯盘撞击之声,那里又有猜拳行令的喧嚣。只要能听到有人喝酒,明明已经脱裤睡觉了。他也会提起裤子,穿上了衣裳往人家那儿跑。喝别人的多了,就有人说了:“圪节五,该你掏钱喝酒了?”他翻翻自个的眼皮,故作不屑地说:“娃娃,酒是好球X少的,就怕给你娃娃,你又不喝哩。”人家知道,就是拿上铁刮,也刮不出他半个子儿。也就是说说而已吧。

如果谁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圪节五,喝酒来。”圪节五就会说,“喝就喝来。不喝了,还怕说你五哥哥看不起你小子哩。”

他也蹭饭。一到集头。他就满街道转,每个饭馆里都得瞅瞅。看看有没有人里面吃饭。旦有熟人了便会走了进去。人家说,你吃上些。他回答:“别太多,就有你那么大一碗尽够了。”谁要是见他不理了,那他会到处说,那人不是人,眼里就没个乡里乡亲。

村上准备搞多种经营,发展蚕桑产业。书记动员他,并说只要干,国家有补贴。他问书记,钱要不要还?万一赔钱了,准你的,还是准我的?咱两早点说上个清楚。他的这么一说,让书记再也不敢动员他了。

圪节五,最看好的是打工。用他的话说,就是挣钱不多,关本还不大的买卖。多多少少,图的是干吃净拿。他最看不起的就是,镇上哪些打饼子卖饭的。他说:“烧糊特啷的,还关那米啊面的本钱,满打满算的能挣多少?咱打工挣那百二三十的,那可是纯利润啊!。”他总是蘸了自己的唾沫,一张一张地数那新挣来的工钱,总是很开心地诉说,工地上听来的那些故事。

如果,你到葫芦河去作客。每天,朝去暮回,骑一辆旧飞鸽牌自行车,早晚出入村子时,带着哈啦啦一阵响声的,就准是圪节五了。

      微主元辰,本名袁国新,宜昌人。夷陵区文艺评论家协会主席,著有《迈向智慧的金色通道》《悠悠人生》《网上漫语》《现场批评》,发表小说、散文、诗歌二百万字。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

    类似文章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