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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作坊·美文」上官建国|雪花飘年来到

 谭文峰sdqtneyj 2021-12-20

作家

干线

雪花飘年来到

衷心感谢老祖宗,为后人创立了一个让千家万户欢天喜地的年。过年,每个时代有每个时代的欢度方式,无论哪种方式,那种涂抹着神秘色彩欢乐而肃穆的浓浓年味,是萦绕在每个人心头,长久回味的乡愁。

小时候,进入腊月,我最盼望的是就是过年。盼到腊月三十,终于盼到了一身新衣裳,盼到一小瓮炸得焦黄酥脆的长麻花,盼到了一大盆各具形态的甜糕点,盼到了我非常喜欢的“起火”和小鞭炮,盼到了气宇轩扬的秦琼、敬德门神画像,盼到了大门、房门两侧鲜红的春联,盼到了色泽斑斓的杨柳青年画。同时,也盼到了当晚辈的一项很重要的活动,那就是给长辈拜年。

腊月三十就是大年。雪花打着转儿悄无声息地落到地面上,又被风吹起,形成一团在院中盘旋,就像穿了素衣的舞女在玩捉人游戏。上午,父亲在堂屋里摆上条桌,在裁好的红纸上开始写春联:天增岁月人增寿,春满乾坤福满门;春前有雨花开早,秋后无霜叶落迟;一冬无雪天藏宇、三春有雨地生金……父亲一丝不苟地写,我兴致勃勃地负责抽拉对联并摆放一旁晾未干的墨迹。我从人称“乡村学究”的父亲口中得知,春联是我国独特的语言艺术和书法艺术形式,起源于上古时代,出现在唐代,流行于宋代,在明代已经普及到全国。这种艺术形式,既表达了人们的美好心愿,又增添节日喜庆气氛。因此过春节家家户户都要贴春联。正午,门上的春联贴上了,灶间、井台石柱、绒花树干、猪舍、鸡窝旁、水缸、面罐等显眼之处都贴上了表达与吉祥如意相关内容的“斗枋小条”,红彤彤的,满院生辉。全家男女老少一起动手,把屋内屋外做了再次清扫后,父亲将写有“天地三界诸神之位”的字牌摆放在院子供桌的中央,然后在桌前铺上棉垫,虔诚叩首。他拍掉身上的雪花,拎着装有香表酒馔的竹篮,领着我冒雪出村去祖先坟茔请逝者回家过年。在风雪弥漫的旷野里,父亲依然兴致勃勃,他说,古人告诫“祖宗虽远祭祀不可不诚”,国之“四维”礼当先,作为中华民族礼仪之邦的后人,不能忘了祖宗的恩德。来到祖坟,父亲从竹篮取出贡品,烧香、化纸、奠酒、作揖、下跪、叩头,要求我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照例叩拜。

傍晚,风住了,雪片越来越大,院子里供桌上的天地牌位和屋子里祖先牌位旁边,都燃起鲜红的蜡烛,香炉中都插起高高的供香。烛光闪烁,香烟缭绕,空气中弥漫着幽幽的清香,“年”的肃穆而神秘的气氛更加浓重。这时候,是我和同院住着的本家兄弟姐妹最快乐开心的时候,我们从这个屋跑到那个屋,从那个屋又跑到院子,追逐着纷扬的雪花齐声唱“一片两片三四片,五片六片七八片,九片十片无数片,进入芦塘都不见。”在这个辞旧迎新喜庆时候,无论我们怎样闹腾,大人们不仅不会责怪反而很开心。我的奶奶和西房住着的本家二奶奶都穿了新衣戴了新帽,端坐在炕头,一边笑眯眯地提醒我们别绊倒,一边倾听煤炉火苗舔着砂锅底煮着的八宝粥发出的咕嘟声,那神情,似在欣赏一段美妙的音乐,从而感慨岁月易逝,须倍加珍惜,她们在安详中守岁。

午夜除岁时刻刚到,不知谁家的“雷炮”在空中三声钝响,整个村庄立即沸腾起来。“爆竹千家声未息,天衢车马闹如烟”,在此起彼伏的爆竹声中,父亲同伯父们共同点燃了院中用柏树枝搭起的“旺火”,雪花未近火苗,便化作缕缕清气瞬间消失,熊熊火势,昭示着兴旺发达,家业昌盛。接神、祭祖礼仪完毕,大家一起吃香喷喷、热腾腾的饺子,午夜正交子时,崭新的一年来到了。父亲对我说,正月初一清晨,你们这些小孩要早早给长辈拜年,祝愿长辈健康长寿,万事如意,应叩头施礼。作揖时左掌抱右拳,由下而上举至齐眉;叩头时,神三、鬼四、人两叩,不可多叩也不能少叩,更不能乱叩;平辈之间要贺年,要给哥哥姐姐嫂子施鞠躬礼,互道新年之禧、心想事成之类的吉祥话。

天刚麻麻亮,雪花依然飘落,天地一样洁白。房门打开,大门敞开,意为纳福接财,村庄街坊各家皆然。我们兄弟姐妹成群结队跟在长辈身后一起祭拜天地,朝拜祖宗。接着给两位奶奶拜年,给两位伯父伯母拜年,给我的父亲母亲拜年;同辈中,年龄小的给哥哥姐姐鞠躬贺年,一片欢声笑语。给长辈拜过年,每位长辈都会给压岁钱。都会掏出一摞早已从银行换出的崭新钞票,没偏没向,一律两角。我把所有挣得压岁钱积攒起来,过些日子去新华书店购买我十分钟爱的小人书。

在家族拜完贺完年,我按照父母的吩咐,出门给邻居街坊拜年。不论贫富贵贱,关系亲疏,逢门必进。父亲母亲说,逢年过年到邻家拜年走动,是和睦邻里,融合感情的最佳时机。越是曾经有过龃龉、结过怨恨的人家,咱越要首先登门叩拜。你往他必然来,相逢一笑泯恩仇,邻里关系自然会更加和谐融洽。我们兄弟姐妹顶着风,冒着雪,踩着街巷漫过鞋面的积雪,挨门逐户给邻居长辈拜年。这时候,各家各户晚辈、小孩子都出了门,他们同样是成群搭伙地挨家拜年。雪花飘,年来到,满村涌动拜年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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