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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平武报恩寺 驱车往返8小时，只为看一座寺庙，是否值得？答案一定见仁见智。平武报恩寺有深山故宫之名，从绵阳去有150公里，路过江油后尽是山路，沿途还有修路、堵车，用去四个小时才到达。这条路是通往九寨沟的老公路，风光很好，走走停停，不觉乏味。午饭在平武县小饭馆解决，饭点已过，随便吃吃，味道尚可。
报恩寺门前广场很大，立着两根石经幢，一为汉文，一为藏文，这便很有意思，从中透露出许多历史信息。平武江油一带西魏设龙州，隋代改平武，唐复称龙州，南宋设龙州三寨长官司，授予龙州判官王行俭世袭长官司之职，龙州土司正式产生。元升为龙州宣慰司，至明嘉靖年间改土归流。不远的阿坝卓克基土司持续的时间更久，说明平武地区纳入汉地的进程更快。边地设立土司作为屏藩是古代中原政权的常规做法，唐代已有羁縻制度，元明土司制最为兴盛，清代逐步衰落。我行走各地，去过云南的孟连宣抚司署，甘肃的连城鲁土司衙门，贵州的播州（遵义）宣慰司海龙屯……对这些天高地远的土皇帝做派有所了解。于是见到平武报恩寺的一应违制，也就见怪不怪。
（广场和经幢） 山门建在两层高台之上，从广场望去很气派。两侧的石狮憨态可掬，别有一份山野气息。面阔五间的悬山顶山门外接反八字红墙琉璃撇山影壁，和紫禁城乾清门有些相似，要是用上歇山顶，就完全一个档次。中门上悬敕修报恩寺牌匾，外梢间立哼哈二将，内梢间立明王，如此排布有密教之风。门内设三架单孔金水桥，桥后为天王殿，这一进还有钟楼和范公井，从西向东望去层次错落，最是好看。天王殿匾额很有意思，被两个拖匾力士拉着。殿内立四大天王，开面很威武。殿顶平棋绘有百花，配着明代的额枋彩画，繁复的斗拱雀替，抬头望去宛若天花法雨。
（石狮）
（山门） 下一进是大雄宝殿，东西配殿为大悲殿和华严藏。华严藏是转轮经藏，本质是贮藏经书的书架，旋转起来不必念经，却有念经的功德，可以看成大型转经筒。一般转轮经藏可以收藏整套大藏经，而中国最早的大藏经——宋代的开宝藏就在四川刻的版。转轮藏在宋代的营造法式中有记载，属于小木作的一种。曾在正定隆兴寺和北京智化寺见过转轮藏，隆兴寺的较早，为宋代遗物，智化寺的较晚，与华严藏都是明英宗时期所建。相比而言，华严藏保存更完整，细细一数昂头，竟然达到九铺。柱栏之上刻满游龙、彩凤、花卉、仙人，天宫楼阁之上还有佛像、云朵，细节非常精彩。转轮藏四周的四根柱子上各盘一条龙，须爪飞扬，更添气势。大悲殿供奉千手千眼观音，身躯为整根楠木雕成，很是不凡。殿内东西北三壁有壁塑，讲诉观音的故事。大雄宝殿建在须弥座台基之上，左右由上升的连廊与东西游廊相接，这是明代官式建筑的常用模式，紫禁城太和殿（明代称奉天殿）原本就是如此，可惜清康熙年间大火后改为风火山墙。现存最好的例子是青海乐都的瞿昙寺隆国殿，保留着原汁原味的连廊飞阁。就各处所谓的民间故宫而言，瞿昙寺最好，报恩寺次之，我的评价标准就是明代建筑样式保留的完整性。大雄宝殿正在维修，无法入内参观。透过门扇参详三尊大佛，正中佛像带双层冠，不是常规三世佛应有的面貌，非常特别。佛前立当今皇帝万万岁牌位，这是边镇土司常用的表衷心配置。王朝更迭，土司延续，不过是换个册封罢了。大雄宝殿内还有壁画、悬塑，可惜维修中全部遮挡着，无法看到。
（天王殿）
（华严藏）
（大悲殿）
（大雄宝殿） 最后一进是碑亭和万佛阁。碑亭中是两封圣旨，东侧碑文“既是土官，不为例，准他这遭，钦此。”传说这组建筑本是王建为自己造的宫殿，害怕皇帝责罚，只好改成寺庙。可见明英宗知道报恩寺建筑逾制，只是暂且宽容罢了。宽容不代表没有惩罚，西侧碑文“敕赐古刹道场额名壹拾肆处，钦此。”王家土司不是爱建庙积功德吗，不如多造几处。我不知道王建土司有没有造其它十三座寺庙，就这一处他也没造完，最终到其子王玺时方完工。万佛阁只开放一层，还保持着明代原貌，正中释迦像，两侧十弟子，背后壁画五色祥云，云头之上有菩萨、明王，如此完整，实为难得。佛前侧立王建、王玺父子像，身量与佛祖一般大小。如此巨大的供养不知能积多少功德，但龙州王氏土司在嘉靖朝被撤蕃，时隔并没有多少年，或许祸根此时已经埋下。无论如何，深山中能有如此完整的明朝古建筑群，令人惊叹，真该感谢王建的“野心”。
（碑亭）
（万佛楼） 回程时，我在江油武都镇落脚，省下许多时间，也为明天赶早去窦圌山做准备。小镇宾馆楼下竟然有条美食街，有趣的是，所有火锅店都宾客盈门，其它类餐馆却无人问津。我一个人晚餐，只能走进空无一人的炒菜馆子。进去的时候，厨师在玩手机，老板在读报纸，女服务员隔着窗子在看街对面火锅店的热闹。我点好两菜一汤，厨师回后厨炒菜，老板依旧读着报纸，女服务员依旧望着窗外的热闹。菜端上来，味道出乎意料的好。我一边吃，一边有意无意地瞟了瞟店中的三人，一个玩手机、一个读报纸、一个看热闹。我无法确知他们在想什么，却抑制不住脑补许多故事，其实这些都是旁观者我自己心中的故事。旅行便是如此，我看到风景，更多是看到风景中的我自己。就如今日，我真的明白王建修报恩寺的想法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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