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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 老榆树

 克什克腾 2021-12-26

老榆树

李云鹤

日升日落,斗转星移,老榆树一直在村口默默守望,像少女等待恋人,像母亲等待孩子,像父亲眺望远方等他那匹暮归的老马。

五六岁时,我跟大人去热水卖羊毛。去时和老姑坐同一辆牛车,回来时,老姑以为我跟着母亲,母亲以为我跟着老姑,阴差阳错把我一个人丢在了热水塘。

发现周围全是陌生的面孔时,我一下子慌了神。怎么办呢?我要回家!我能辨别家的大致方向,可是我一个人不敢走啊!不走怎么回家呢?我边跑边哭,边哭边四处张望,我多么渴望遇到一个熟人啊!可是,没有!一个都没有!脚下的路那么长,一双小脚丫跑啊,跑啊......机动车时不时呼啸而过,我感觉它们总是轰鸣着朝自己碾压过来,巨大的恐惧充斥着我幼小的胸膛,于是慌不择路,踩着一条窄窄的草荒地一路飞奔。

天色渐晚,我不敢停下来,怕稍一懈怠就再也抬不动腿,天一黑,坏人就会把我抓走......抽噎伴着气喘灼烧着我的呼吸道,我快要窒息了!

不知跑了多久,我终于看见了老榆树,于是步子愈发笃定。没错,我就要到家了!路过老榆树拐下公路,我一路向东。只见车队刚下黄土梁,满肚子委屈瞬间爆发:“妈!”“老姑!”怕她们听不见我的呼号,我几乎喊破了嗓子。喊一声,没人听见,再喊,还是没人听见。手里攥着票子的人们只顾说笑,没人听见我悲痛欲绝的沙哑哀嚎,我是多么委屈而又无奈!

谢天谢地!拉车的老牛停下来喝水了,车上的人终于发现了我,然后告知母亲。母亲跳下车,她跑,我也跑,然后紧紧抱在一起。从此,老榆树成了我归途中一个醒目的路标,一直伫立在记忆深处。

长大后,我去热水读初中,每天都要经过老榆树。春夏之交,老榆树的枝条密密交错,随意伸向四面八方,上面缀着椭圆形的小叶子,像一位朴实的村妇,头上扎了一幅翠绿的方头巾。

老榆树粗壮的躯干常常落满蝴蝶,一听见响动,它们就呼啦啦飞起来,像无数繁花瞬间绽开,翩然群舞的、成双成对的、傲然独处的......

这数不清的蝶各有模样儿,纤细的触角、婀娜的细腰都美得恰到好处。轻纱似的翅膀一会儿暗紫,一会儿橘黄,一会儿墨蓝......颜色随光线强弱不断变换,像铺了炫彩的粉底,泛着细腻的光泽。有时会捉一只把玩,过一会儿再慢慢松手,看它舞着双翅飞离掌心····

一九九七年农历十月二十六是我出嫁的日子。那天,母亲一言不发,夹在人群中目送我走出家门上了婚车。车子拐过墙角儿,我看见母亲突然软软地靠在墙上,泪水顺着她黑红的脸庞宣泄而下,像一条汹涌的江河奔流不息……我的父亲母亲,你们的大女儿嫁人了,原来的家从此成了我的娘家!我再也忍不住抽泣......路过老榆树,它在车窗外一闪而过,像躲进人群的母亲。

如今,家院物是人非,我再也没有勇气踏入半步,不知道老屋檐下的燕巢是否安在?夏天到来的时候,老榆树灰黑的躯干是否又落满缤纷的蝴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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