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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芾书法管窥(二)

 耕夫的图书馆 2021-12-29

意足我自足,放笔一戏空

           米芾书法的集字与笔戏


康有为云:“古人论书,以势为先。中郎曰九势,卫恒曰书势,羲之曰笔势。

盖书,形学也,有形则有势。兵家重形势,拳法重扑势,义固相同,得势便,则已操胜数。”(《广艺舟双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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势有笔势、字势及通篇的气势等,笔势往往由书写的速度、运笔的方向、入纸的力度角度等因素决定,并在向背、正反等运势中显现点画、字形的力度和内在气质。 

正如书论所言“千里阵云”“高山坠石”······

由于这些因素的作用,字形也随之变动,所以,自古“形势”相得而生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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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世南也云:“兵无常阵,字无常体矣。谓如水火,势多不定,故云字无常定也。”(《笔髓论》)所以,得“势”而能运“势”,方能得天下。

献之与羲之书风的不同就是注重体势,从其信札来看,体势明显跳跃起来,而羲之书是平和的、温润的,

再从《鸭头丸》《中秋帖》(疑米芾作伪)的体势来看,明显势大力足,当然也明显是米芾在仿作中加大了“势”的放逸,这两件作品的疑点也正在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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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芾还偏爱褚遂良,不仅是褚字笔法的丰富性,还有用笔中的笔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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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芾注重笔势的应用,导致了用笔动作的夸张,这暗合了米芾跳跃性的多变性格,也与“二王”形成了差异。

假如没“淫放”之姿,恐没有米书。因此,米书不仅有铺毫,更多地应用了跳跃性的笔法,笔法与笔法之间的衔接,增加了上下震荡和左右的跳跃,不仅体势飞动,字形也随势变幻,风貌也由此凸立,

这不像“二王”那样慢条斯理的平动铺毫、圆润的转折,而是以飞动之势,振迅而出,天真烂漫的书写犹如神经质般跃然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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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刷笔”,不仅是“势”的进一步强化,也是巧妙运“势”的提升,它更加丰富了点画的韵致,同时加强了点画的力度与厚度。

其次,从米书与苏、黄、蔡等几家相比较看,米芾风格的多样性及与另三家风格相一致是宋四家中的一大异象。

米芾在不断地临古、拟古中,笔法、字法自会截留在自我的书写中,稍做变异就成拟古或翻新的可能,加上笔法突破,“刷笔”的恣意放纵,字势自然开张,

而在临仿中的不同尝试,也会造就米芾来自视觉的、技术的、心灵上的不同体悟等,没有常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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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与“二王”等前人书风相比较,总有着天然的亲近,这也是米书风格多变与其所对应临仿不同古帖有关。

苏、黄、蔡等几家,虽也取法“二王”,但更多取法的是颜真卿书法,在圆转处往往有顿挫感,有时也运用震颤之笔使得点画更为丰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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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米芾则是以提按为主导的圆转,顿挫感在古法的掩饰下明显减弱,米运用的是晋法,而苏、黄等大量运用唐法或时调,尽管也运用铺毫、提按等基本笔法,

然与“二王”相比简直是风马牛不相及,特别在字形结构上,基本排斥“二王”意趣,黄山谷更是从“撇”“捺”等笔画上的震颤中获得了别样的意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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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怪乎,东坡自夸“我书臆造本无法,点画信手烦推求”(苏轼《石苍舒醉墨堂》)。

黄山谷亦云:“老夫之书,本无法也。”(《山谷论书》)这与米书的追根溯源、下笔有由形成鲜明对比。

故元祐旧党执政时期,钱勰、东坡等论书不提米芾,盖米字瑕疵在于模拟古人太甚之故。“顷见苏子瞻、钱穆父论书,不取张友正、米芾,余殊不谓然。

及见《郭忠恕叙字源》后,乃知当代二公极为别书者”(黄庭坚《山谷题跋》补遗《题徐浩题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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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终,米芾也是在钱穆父的引领下,“放笔一戏”,从行为、心理上作一放达,“刷”出了自我天地。

“刷字”不仅完成了点画、笔势的变异,也“一扫“二王”恶札”,也有别于时调,其面目才逐步凸显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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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宋代书风不像魏晋书风般有着一定的风格倾向性,而是各自风格标新立异,从直觉上看,各家书风明显,没有太多关联,米芾鬼,东坡曲,黄庭坚做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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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轼、黄庭坚的书风,犹如跛足道人;蔡襄较为严谨,局限于晋唐之法,而米芾初以晋唐法,后破茧而出,但两人都有富贵之气。

米芾尽管刷、绞并用,字势开张、锋势凌厉但富贵之气未失,这也正说明米芾心气更高,蔑视俗物,有着超然物外的神明,这显然是魏晋精神在米芾身上的一种反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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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从创造力的角度讲,苏、黄的成就更大,尽管米芾也尚意创新,“不袭古人,年三十为长沙掾,尽焚毁已前所作”(曾敏行《独醒杂志》卷五)。

但他是传统派中渐变的代表,苏、黄书法注重天性,而米芾注重积累,从而达到“不剽袭前人语”之高度(蔡肇《故南宫舍人米公墓志》)。

但是,假如米芾没有行为的怪诞,或所谓淫放之姿,或钱勰的讥评,恐很难促成米芾

变法。

至此,米芾书法的变法主要凸显在“刷笔”的运用上,“一扫“二王”恶札”,应换“刷”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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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法用笔的变异不仅影响到书体的演变,也导致点画外形的别趣,直至风格的翻新。甲骨文笔法较为单一,大量的铺毫与方折及少量的圆转之笔保证了该书体的形成。

又如隶书,保证隶书基本风格的用笔是铺毫、提按、圆转等用笔,尤其是提按的应用,这在篆书中是很少见的。

在铁线篆中,几乎没有提按之笔,如此,方能保证铁线篆的基本风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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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如魏晋行书、草书,各种笔法已基本完备,在以铺毫为主调下,辅有提按、圆转等,但很少能见到“绞锋”、顿挫之笔,即便在魏晋楷书中也不多见,

魏晋楷书中的转折往往应用提按和圆转来完成,这也是篆隶笔法在楷书的沿用,而唐楷中的转折就明显应用了顿挫,不仅仅是提按那么简单了,而绞锋在唐大草书中就比较常见了,而在魏晋行草书中应用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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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草书中的“刷笔”则在米芾手上得以成熟。“刷笔”的用笔之法,在以往的飞白书中出现,但这种用笔显然在后来的书写中不被常用,甚至失传。

《海岳名言》云:“葛洪“天台之观”飞白,为大字之冠,古今第一。欧阳询“道林之寺'寒俭无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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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芾嗜古如命,对前代失传的“飞白”之笔抑或“飞白”之书,自然好奇而穷究不舍。因此,米芾“刷笔”的妙用,受“飞白”之笔或“飞白”之书的启示。

卫铄《笔阵图》把“飞白”归于笔法范畴,云:“又有六种用笔:结构圆备如篆法,飘扬洒落如章草,凶险可畏如八分,窈窕出入如飞白,耿介特立如鹤头,郁拔纵横如古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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羊欣也把“飞白”归为用笔之法,《采古来能书人名》载:“飞白本是宫殿题八分之轻者,全用楷法。

吴时,张弘好学不仕,常著乌巾,时人号为张乌巾。此人特善飞白,能书者鲜不好之。”

虞龢记载“二王”趣事中,把“飞白”归为书体,即“飞白书”,“子敬出戏,见北馆新泥垩壁白净,子敬取帚沾泥汁书方丈一字,观者如市。

羲之见叹美,问所作,答云:“七郎。”羲之作书与亲故云:“子敬飞白太有意。'是因于此壁也”(《论书表》)

米芾泥古不懈,对“飞白书”自然审察其理。应该说,米芾在大字的书写中巧人“刷”意,不仅取得了字势,也导致了笔法的质变,他亦自谓:“臣书刷字。”(《海岳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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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刘熙载《艺概》也是指笔法,云:“蔡邕作飞白,王僧虔云:“飞白,八分之轻者。”

卫恒作散隶,卫续谓“迹同飞白'。顾日“飞”、日“白”、曰“散”,其法不惟用之分隶。此如垂露、悬针,皆是篆法,他书亦恒用之。”

“草书渴笔,本于飞白。用渴笔分明认真,其故不自渴笔始。”这里还说明了“飞白”与渴笔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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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从米芾作品看,“刷笔”不仅获得了笔法的新造,在视觉上也形成点画与以往的温润感产生强烈的反差,使书风更具锋势,更为险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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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此基础上,米芾又巧合了“绞锋”,“绞、刷”并用,“风樯阵马”就是因“刷笔”导致字势的扩展、笔势飞动、行气的交融与激活,作品整体气势也进一步宏大,

又在“绞、刷”并用中丰富了点画,也成就了新的视觉图式,更因此与魏晋书风拉开距离,

同样宗法“二王”,米芾因“刷笔”形成了另一种视觉感受,成就了自己面目,“一扫“二王”恶札,照耀皇宋万古”之类的狂言不是自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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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从笔法上讲,米芾刷笔或刷前,书写一般以铺毫、圆转、提按等古法用笔为主调,充其量再加上顿挫,从视觉上看,一般呈现圆润、内敛、流丽的风格特征,

而米书一出,点画出现乖张之感,书写中破损之点画不断增加,苦涩之笔调,不断增损着以往圆熟、流便的点画外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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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这种苦涩之笔画在《祭侄文稿》中就已经出现,但《祭侄文稿》中的苦涩感还是内藏意蕴、气息醇厚的,而米字的苦涩是外泄的、张扬的。

因此,这种点画破碎感也直接导致了后人在审美上出现偏差,点画外观不再“妍媚”“流丽”“精熟”。

元陆友《研北杂志》云:“蔡君谟所摹右军诸帖,形模骨肉,纤悉俱备,莫敢逾轶,至米元章始变其法,超规越矩,虽有生气,而笔法悉绝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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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笔法到了王铎笔下,已经是一派怪、力、乱、神,被书论家讥为“一味造作”也就不足为怪了。

不过,米芾的“刷笔”不仅在书写中得以广泛应用,在绘画中更是大放异彩,尤其是刷、绞等笔法的自然融合,使得绘画用笔、用线更为丰富。

不仅如此,这种笔法的融合,对清嘉道以来碑派用笔提供了技术上的支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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