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海拾贝—致命的“感冒头痛”（下）

病人身材高大，看上去也很强壮结实，典型的“南人北相”。也许是因为头痛的折磨吧，精神显得很是萎靡，说话有气无力，表情十分痛苦。

我对病人进行系统的检查，还十分仔细的看病人的眼底。检查完毕，心中对病人的疾病已经有了一个明确的方向。

病人颈抵抗，克氏征和布氏征均阳性。更重要的是，病人的眼底提示视乳头隆起，生理凹陷变浅，静脉明显充盈变粗，视乳头边缘模糊不清。这些征象都在提示病人的颅内压力很高，与病人的头痛十分吻合。

一个亚急性起病的病人，头痛如此突出，眼底的水肿改变如此迅速，头部CT又没有发现什么异常。病人的诊断已经呼之欲出：中枢神经系统感染！而且以我的经验估计，这位病人的感染的性质不一般。

我迅速向小余下达口头的医嘱：马上急查血常规；打电话问一下检验科现在做不做墨汁涂片检查隐球菌；让护士换一瓶甘露醇并予以快速滴入；准备好做腰穿的工具，马上为病人做腰穿检查，并特意叮嘱小余要备7号的腰穿针，由我亲自操作。我深知，为这样颅内高压的病人做腰穿，稍有不慎，就可能出现严重的后果。

小余的动作很快，他告诉我检验科晚上不做墨汁涂片检查隐球菌。我当机立断：我们自己做。并告诉小余，甘露醇用上半小时后再做腰穿，期间我让小余看看病人的眼底改变。小余面露尴尬地说：“老师，您来之前我已经看过了，但是还是无法看进去。”

“没关系，这个病人的眼底改变很典型，你有空就多看看，熟能生巧。”我知道学会看眼底非一朝一夕之功。

在征得病人和他的家属同意后，我为病人做腰穿，过程很顺利，测得的压力在400mmH2O以上，我不敢继续往上检测，用测压管里的脑脊液分装到三支试管里，两支送检验科做生化和常规检查、隐球菌培养，一支留下来做墨汁涂片查找隐球菌。

墨汁涂片的检查其实很简单。将装着脑脊液的试管放在离心机离心后，小心倒去上清液，用一点墨汁，一点离心后的脑脊液放在玻片上，然后在显微镜下观察即可。

做完这些，我调好显微镜的焦距，很快地，在墨汁的黑色背景下，大量的、芽孢状的、发亮的菌体布满视野。看到病原体，是诊断的“金指标”，隐球菌性脑膜（脑）炎的诊断是板上钉钉的了。

小余也看了隐球菌的芽孢，当然也知道诊断明白无误。他不解地问道：“隐球菌不是条件致病菌吗？它不是多侵犯免疫功能障碍或者低下的人群吗？这个病人身体这么强壮，为什么也会感染上隐球菌呢？还有，为什么这个病人在广州的治疗有这么明显的好转呢？”

“是的，教科书上确实是这么说的。但是，你必须记住，人类对疾病的认识总是滞后于疾病发展的本身，我们要用发展的眼光去看待各个病种的演变。我们最近收治的隐球菌脑膜脑炎的病人都是看起来健康的人，我们不能囿于书本的知识。还有，病人在治疗过程中出现的好转和加重，可以用成也激素，败也激素来概括它。”

“成也激素，败也激素？”小余用不解的语气问我。

“对，在广州用激素治疗，短期内可以减轻病人的炎症反应，对颅内压的降低也有一定的作用，所以病人有短暂的好转，但这个好转一定是短暂的，不管最后停不停用激素，病人都会加重的，因为激素的使用可以让隐球菌生长更快，爆发起来更猛烈。”

“教科书上讲这种病不好治疗，特别是重症的病人，死亡率达到百分之七十到百分之一百。”

“你说的对，这种病很难治疗。难在隐球菌很难被杀死；难在针对性治疗的药物的副作用很大，不少病人因为副作用太大而功亏一篑。从明天开始，我们要直面挑战，争取将这位病人抢救回来，你是主管医生，一定要好好观察用药反应，观察病情的变化，及时调整病人状态。”我鼓励小余说。

接下来的两个多月，我们经历了病情该出现的变化，用药该出现的副作用的考验。用我们密切观察来及时调整病人的身体各器官功能的状况，保证病人的治疗顺利进行。在连续五次脑脊液培养隐球菌阴性后，我们很开心地告诉病人，治疗成功了！

出院后的半年内，病人每个月回来找我复诊一次。当我告诉他可以正常去工作，不用再回来复诊时，病人长舒了一口气，握着我的手说：“谢谢您！谢谢您给了我第二次生命！”

看着从鬼门关走了一回的病人，我心里也十分感慨：医生是人，医生不是神，不是天使。医生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与变化多端的疾病在战斗。这样的战斗每天都发生在我的身上，我很清楚，这样的战斗我赢少输多，尽管如此，我绝不放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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