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报告 | 从社会资本视角理解社会结构与社会行动

《社会资本：关于社会结构与行动的理论》

社会资本是行动者在行动中获取和使用的嵌入在社会网络中的资源。资源是社会资本的核心要素，结构位置、网络位置、行动目的是理解社会资本运作的三个关键点，它们回答了社会资本理论的三个问题（即资源的价值与分配、资源的机会结构与资源的激活过程），社会资本最终的回报体现在财富、权力、声望三个方面。

林南认为社会资本理论应该完成三个任务：（1）应该解释资源如何呈现出价值，以及有价值资源在社会中如何分配（2）应该显示，个体行动者如何通过互动和社会网络，对这些结构的嵌入性资源的获取变得有差异（3）应该解释，为了有所获，如何将这些社会资源动员起来。这三个任务，前两个涉及资源的结构性嵌入与相对资源的机会结构，是结构方面的问题，第三个资源激活的过程是行动方面的问题。下文将从结构与行动这两个方面来分析社会资本。

一、社会资本理论

（一）什么是资本？

最早关于资本的研究，可追溯到马克思。在马克思《资本论》的分析中，资本是资本家或者资产阶级获得的剩余价值的一部分，资本家控制着生产与消费过程之间商品与货币流通中的生产资料。在资本主义社会体系中，资本代表着两种相互关联但又相互区别的因素。一方面，资本是生产出来的，是被资本家与他们的同伙，（比如说交易人和销售商）据为己有的剩余价值的一部分。另一方面，它又是资本家的投资（在商品的生产和流通中），被期望从市场中得到回报。资本作为剩余价值的一部分是一个过程的结果，资本也是生产和获得剩余价值的投资过程。投资及其生产的剩余价值，也可以理解为投资过程的回报和更多的剩余价值的再生产。因此，马克思的理论建立在两个阶级的剥削的社会关系基础之上。随后出现了人力资本与文化资本这两个资本理论。

人力资本是劳动者由于获得知识、技能和其他在生产和交换过程中对雇主或公司有用的品质而增加的价值。物质资本与人力资本之间的重要区别是，人力资本是嵌人到劳动者本身的追加价值。人力资本通常通过教育、培训和经验来进行可操作化和衡量。对劳动者的人力资本投资不仅对公司、生产商有益，而且对劳动者本身有益。人力资本增加了劳动的价值，其中的一部分可以以超出维持最低生存需要的工资和津贴的形式让渡给劳动者。但是从其本质上看，人力资本理论对资本的定义相对于马克思的概念并没有实质性的变化，它仍将资本定义为期望在市场中得到回报的投资。

与前两者不同，布迪厄跳出经济的视角来看待资本，认为文化是一种重要的资本。布迪厄的文化资本概念，来自他关于社会实践以及符号和意义的社会再生产的思想。布迪厄将文化定义为一个符号和意义系统。他认为，社会的统治阶级通过控制教化活动（比如教育），一方面使主流的符号和意义内化于下一代中，另一方面又将自身的文化价值强加在其他阶级身上，从而实现了统治阶级文化特征的再生产。

新资本理论不是把资本视为社会中阶级剥削过程的一部分，而是偏向于微观层次，解释作为行动者的个体劳动者，为了在市场中获得劳动的剩余价值如何进行投资。简而言之，新资本理论强调个人行动与结构位置在资本化过程中的互动。虽然它们有的强调前者有的强调后者，但是每个理论都承认，在结构约束下的互动或选择行动解释了资本化的过程。

（二）社会资本的运作方式

社会资本是行动者在行动中获取和使用的嵌入在社会网络中的资源。社会资本在社会行动的过程中，主要通过四个方式（信息、影响、社会信用、强化）进行运作来促进对社会资源的使用，以得到行动的目的和预期。

1. 对信息流动的促进

在不完备、信息不对称的市场条件下，处于某个等级位置中的个人由于掌握特定的信息，能够为其它人提供外界不易获得的关于机会和选择的有用信息。这些信息可以降低交易成本，使得个人或集体作出更有利的决策。比如在股票市场中，普通股民通常会向炒股专家打听、询问小道消息，投资公司会时刻关注国家出台的相关政策和市场管控条例等信息来使自己尽早得知风险，减少损失。个人拥有的社会资本越多，可调动的资源越丰富，那么在信息的获取方面就更有优势。

2. 对代理人施加影响

社会资本的背后是金钱、权力、声望等社会要素的累积，社会资本越多的人，在社会行动中的话语权就越大，因而他们能够在代理人的决策中，对代理人施加更大的影响，从而使得自己的意愿和想法在行动中得以实施和践行。如在农村的基层选举过程中，一定时期内存在花钱买选票这一特定现象，这一现象背后反映出被选举人经济实力的雄厚，社会资本的强大。此外，在选举村干部和村级领导职务过程中，村里的大姓或者大家族，他们拥有更多的选票，他们的话语权和决策权就更大，甚至有时对公平选举造成干扰。

3. 确定“社会信用”

在日常的社会行动中，社会关系通常被代理人或组织者认为是可以确定个人社会信用的证明。如在银行进行贷款活动，贷款前银行会对借款人的社会关系、社会资本进行一个背景调查，确认这个人有能力偿还债务的情况下，才会同意贷款。部分社会信用反映了个人通过社会网络与社会关系来获取资源的能力。

4.强化身份和认同感

在一个共享相似的利益和资源的社会群体中，社会关系强的人往往处于社会关系网络的核心位置，他们的影响力和号召力更强。在行动过程中，他们确信和认识到自己是一个有价值的人，不仅为个人提供了情感支持，还加强了其身份认同，从而去为集体作出更大的贡献。

（三）社会资本的两个视角

关于社会资本的讨论，尤其是在回报和利润的层次，存在两个视角。第一个视角关注个人如何获取和使用嵌入在社会网络中的资源，第二个视角关注群体如何发展和维持作为集体财产是社会资本。

1.视角一：个人对社会资本的使用

这一视角中，社会资本类似于人力资本，因为个人进行投资是为了自身的回报，得到一些利益或利润。分析的焦点在于：个人如何在社会关系中投资；为了产生回报，个人如何获得资源。林南（Lin，1982）认为个人有两种类型的资源可以获取和使用∶个人资源和社会资源。个人资源是个体所拥有的资源，可以包括物质和符号物品（如文凭和学位）的所有权。社会资源是个人通过社会联系所获取的资源。由于社会联系的延伸性和多样性，个人有不同的社会资源。而且，为了获益，这些资源可以“借”。从朋友那里借一辆车搬家，为了获得一份工作而让同学的父亲帮着“说句话”，都是使用社会资源的例子。

2.视角二：群体层次的社会资本

这一视角的讨论主要集中在两个问题：（1）某些群体如何发展并或多或少地维持作为集体财产的社会资本（2）集体财产如何提高群体成员的生活机会。布迪厄和科尔曼对此进行了广泛的讨论。布迪厄认为资本有三种形式：经济资本、文化资本和社会资本，社会资本是实际或潜在的资源的集合，社会资本取决于个人联系的规模和这些联系中所含有的资本的容量或数量。社会资本是一个群体的成员所共享的集体财产，这个群体有清楚的边界、互相交换的义务和相互的认可。布迪厄进而将社会资本视为群体成员的生产，通过成员之间的联系，成员可以将资本作为信贷使用。

科尔曼认为社会资本是从关系中获得的、现实的或潜在的资源，社会资本是个人或活动所无法代替的。他列举了俄国革命前共产主义运动中的工人组织这个例子，在科尔曼看来，这一工人组织不仅为个人参与提供了社会资本，而且他们本身也组成了革命运动的社会资本。对布迪厄和科尔曼而言，社会网络是维持集体资本和实现群体再生产的手段。

（四）资源是社会资本定义的核心

上述两个视角分别从个体与群体的角度来分析了社会资本的获取以及使用，在其分析中，一个核心要素便是资源。没有资源作为行动的前提和基础，就不会展开社会交往和互动，最终也达不到其行动的目的—获取资源、信息与报酬。

资源的重要性体现在三个方面：（1）资源被共识或影响赋予不同的价值。资源的价值，一部分来源于其稀缺性，一部分来源于集体意志。对资源的价值赋予通过劝服、请愿或强制三个过程来实现。劝服是指通过交流或互动，使行动者可以确信一种资源是有价值的。请愿代表着一种群体压力，群体中的个体被进行请求或游说行动，希望他们保持一个群体的成员身份或认同这个群体，不管愿意与否最终都会同意。强制则表示个体行动者必须认可这一种价值资源，否则会面临某种制裁或惩罚。（2）如果有机会，所有行动者都会采取行动维持和获得有价值资源，以促进他们的自我利益。（3）维持和获得有价值资源是行动的两个主要动机，前者比后者更重要。

二、社会资本的结构基础：资源、等级制与网络

关于“资源是如何嵌入在集体中”这个问题的考察，要从社会结构入手。本文中林南认为社会结构有4个要素构成：位置、权威、规则与代理人，这四个要素共同界定了社会的宏观结构。嵌入在结构中的资源不同于个体行动者所拥有的资源，在社会结构中，资源是依附在位置上的，不会因为个人位置的变动而变动。权威可以定义为对有价值资源的相对控制和获取机会，一个结构的等级越多，其位置之间的相对权威越不同。在有价值资源的使用与控制中，规则指导着位置应该如何行动和互动。代理人是位置的占据者，他们被期待按照这些规则和程序来行动。社会资本是在社会结构的运作中发挥作用的。

社会结构中存在等级制。社会结构和它们的资源可以归为一个在资源、位置、权威、规则和代理人上有不同表现的连续体中。在等级制结构中，位置被权威控制链连接起来，位置在获取有价值资源机会上的相对等级序列，由它们在权威等级中的纵向位置来决定。在控制链中，占有较高和较有权力位置的占据者，他们不仅可以通过教导和社会化来支配那些拥有较少权力和较低位置的占据者，而且可以利用自己的高位置和高权力来重新分配嵌入性资源。这就形成了等级制结构中的金字塔形状，高位占据者拥有最多的有价值资源，中间占据者拥有中量的资源，低位占据者拥有最少的资源。在等级制中，还存在一种横向的位置联系，这些横向联系提供了关于位置和不同位置的资源可利用性的信息交换机会。这些信息有助于更好的控制和获取一个位置的资源，以保证最大可能的保持或获得资源。这种横向与纵向联系的紧密结合，使得社会资本在社会结构的运作中尽可能发挥更大的功用。

社会网络是一种正式性较弱的社会结构，但是其在社会资本运作中的桥梁作用不容忽视。在社会网络中，流动性是主要特征，其通过劝服而不是强制达成的相互同意，规定着行动者的参与和互动，同时也限定着参加者的边界和位置。社会网络中的关系强度对社会资本的获取和使用发挥了重要的作用。一个社会网络中，不同的节点代表了不同的占据者，节点的大小反映了占据者社会资本的多少，节点的位置反映了社会资本的强弱。在中心节点的占据者往往拥有更多的社会资本和更强的号召力。社会结构中的社会网络，反映了行动者对资源的获取之间的差异。

资源、等级制与社会网络构成了社会资本的社会基础，在等级制的社会结构中，社会网络的互动、资源的获取与维持都有社会资本的影子。社会资本植根于社会网络与社会关系之中，是嵌入在社会结构中的资源。

三、社会资本的行动基础：资源、动机与互动

关于“资源是如何激活的”这个问题的考察，要从社会行动入手。无论是个体行动还是集体行动，都有两个动机：保护既有的价值资源和获得额外、新的价值资源。动机提供了行动的动力，引起他人的一系列行动与反应，争取更多的资源。在行动的过程中，不同的个体要进行互动，在互动的过程中获取或交换资源，以期达到自己的行动目的。总而言之，社会互动需要行动者参与，并相互交换嵌入在行动者的结构位置和社会网络中的资源。但是不同个体自己手中所拥有的资源的数量、类型、质量都大不相同，那么在社会交往和互动中便会出现多种多样的情况。为了简单起见，林南将互动界定和区分为两类：同质互动和异质互动。

同质互动，以两个行动者之间拥有相似资源为特征，异质互动描述的是拥有不同资源的行动者之间的互动关系。同质互动在维持资源方面是低努力、高回报；在获得资源方面是低努力和低回报。异质互动在维持资源方面是高努力、低回报；在获得资源方面是高努力、高回报。

社会资源的异质群体之间是难以互动的，有很多阻碍因素。林南用声望假设理论来解释异质性互动动机。在某种程度上，个体更喜欢与高社会地位的人交往，处于不利地位的行动者可以借此交往提高自己的名誉或者获得一定的资源。异质性互动需要付出更多的努力以超越自己的社会圈子，需要高代价的互惠承诺和提供搭桥人以资源来实现。地位获得的研究，便是社会资本的一个鲜活例子。

社会资源的激活靠的是动机与目的的刺激，从而推动人们进行社会互动和社会交往，最终以获得和维持社会资源，增加自身的社会资本。

四、小结

林南《社会资本：关于社会结构与行动的理论》一书，在个体行动和社会结构互动的基础上阐述了社会资本的模型：资源是社会资本的核心要素，结构位置、网络位置、行动目的是理解社会资本运作的三个关键点，它们回答了社会资本理论的三个问题（即资源的价值与分配、资源的机会结构与资源的激活过程），社会资本最终的回报体现在财富、权力、声望三个方面。

除了理论建构之外，林南在第二部分中，还探讨了社会资本与社会结构、名声与社会资本、等级制结构中的社会资本以及伴随互联网的发展出现社会资本的新转型这些问题，丰富和拓展了社会资本理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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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期作者 | 西北农林科技大学 陕西省乡村治理与社会建设协同创新研究中心2020级硕士研究生

本期编辑 | 刘海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