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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东方 滹沱河是平原上的大河，宽阔足够宽阔，谷却是几乎没有的。何以有谷的感觉？还是因为寂静。 离开市区短短一段时间，就已经置身到了河边，河边的广袤辽远和沉寂是相伴相随的。可以清晰地听见城市里早已经听不见的风声、脚步声、河面上结冰的部分和还没有结冰的部分交错滑动的声响，以及，以及河对岸某种隐隐约约的歌声。 那一定是一个人在对岸的河边唱歌，唱歌的时候脚也没有闲着，边走边唱，一会儿对着一侧，一会儿对着另一侧，在对着这一侧的时候，声音就能远远地传过来。这需要环境绝对安静，中间没有任何其他声响进行干扰和拦截。这样遥远的声音清晰地传过来的时候，你会有一种抑制不住的惊喜，倒不是那歌声多么高妙，而实在就只是那声音传播过来的方式本身让人慨叹。慨叹人间的声音传播还有这样纯净的方式，慨叹一向以来我们的听觉都是在怎样的城市喧嚣里被抑制着。这种感觉一如雾霾沉沉中突然刮来了大风，天地一片澄澈，一个彻底通透的明亮世界骤然呈现，那种狂喜，一如饥寒交迫者得了温饱，一如囚牢中人恢复了自由。 这种狂喜之后，松弛、释然和纯正，是突然置身滹沱河河谷的时候的崭新感受。这将一条大河在几十年无水且成为取沙的连绵大坑之后的再次恢复，所费弥高，也效果堪喜。关于防渗层的铺设的争议与眼前毕竟有了水的河流的模样之间，找到一个环保和赏景的平衡点，也的确不易。毕竟不如此要想完全恢复出原始的流水滔滔的大河模样短时期内是没有可能的，这样灌水而成河道形状的水库的折中方案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否则这一代人就很难体验这样沿河而行的美妙了。 植被收敛的冬天，滹沱河谷地和河边的华北平原大地连成一片，一片一望无际的浩瀚。这时候在滹沱河边供人欣赏的不是起伏的山峦或者密布的森林，而是这样沉寂的广袤，是脚步与视野都可以永远地绵延下去的广袤，是将视觉和听觉一起刷新以后整个人都走到了宇宙中去的广袤。 从人口和建筑都密集的城市里出来，从自然物已经少之又少的人类聚集区来到这样貌似没有人干扰的大地深处的大河之畔，只看大局，只看遥远的地方的话，就会为视野和听觉的双重广袤所左右，禁不住沉浸到它们自古而然于你却是一场新鲜的原始体验之中。经过了初来乍到的狂喜之后低下头才会意识到，这已经是被整治过的河道，已经不是那个大坑遍布黄沙漫漫避之唯恐不及的干涸大河的旧貌。 滹沱河经过河道整治以后沿岸公路边种上了整齐的树木，因为过分整齐所以没有了过去道路坎坷的原始风貌里的特异性，却有了上一段路和下一段路和下下一段路都并无二致的一致性，这种一致性有地平线上的上吕的小山，有更遥远的太行山起伏的黛色山峦为边界，倒也可以凭着背景判断出位置上的区别，况且有护道树无差别陪伴着的河岸公路，以河流的自然弯曲为伴随，行经其上，也会有一种属于行路本身的韵律，也就可以说和原始的河岸行走互有利弊了。 毕竟过去是没有路的，艰难徒步也还是会有很多难以逾越之处。现在不论开车骑车，甚至轮滑徒步，都可以畅通无阻，单程100多公里的河岸绿道已经贯通，往返一趟已经足可以慰藉我们需要远行的身心。这样的远行一直都在规范修缮与管理之下的河岸公园中，没有大车威胁，没有日常交通干扰，算是一种纯净态的行旅基础。 当你骑车走在这样路上，知道前面至少有一百公里左右这样的路一直都在等待着你，如果你愿意再到对岸走个回程的话，也就是说能有二百公里的大地里的公园在你的面前徐徐展开，你只要带足了食物和饮水，带足了休息的物用，就可以不完全离开河边地一直骑下去。又或者你可以在需要饮食住宿的时候离开河边，去沿河的城镇村庄，吃当地的特色饮食，住小街道上的民宿，然后再返回河边继续自己的旅程，那会是一种怎样令人兴奋的情境。几乎是无尽地沿着一条河在大地上骑行的自由之感，必然会降临到我们本地经验里早已经无望于这样堪称理想之境的行程，粼粼的水光和同样粼粼的树干之间是永无尽头的绿道，是正可以妥置身心的现实桃花源。 在大地上，似乎还没有任何一条大河是可以沿着河岸上的绿道，从源头走到入海口的情况下；滹沱河这样在本地境内的贯穿绿道就已经可以说是弥足珍贵了。它是未来从源头而来，最终与滏阳河合并到入海口的完整绿道的一段，是人类审美一条完整的河流的绿道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幸运的是，这最先的一段，就修建在你的脚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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