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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兆贵、孔德立:陆贾对《诗经》的阐释

 情缘半岛 2022-01-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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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陆贾对《诗经》进行阐释:以仁解《鹿鸣》,进而提出普遍原则;以义解《关雎》,赋予政治哲学内涵。他强调《诗经》的仁义观,使《诗经》具有强烈的仁义政教功能,同时为自己的政治理论寻找经典的根据。他认为《诗经》有“情得以利”之效,兼重诗情、诗志,继承了孔子《诗论》说。他结合时代背景来阐释具体《诗》篇,使《诗》义的内涵更丰富、更有时代感。

关键词:陆贾;《诗经》;孔子;仁义

陆贾,汉初儒生。他劝刘邦重视《诗》、《书》,奉命撰写《新语》,阐明秦朝速亡与刘邦能得天下之故。他在《新语》中常引用《诗经》、《谷梁传》等书,以为说理之证。可见,他对《诗经》有一定的研究。作为经典的《诗经》,从孔子开始,就不断被诸子在说理论政时引用,因此,献诗陈志、赋诗言志、教诗明志等情形不断出现。从阐释学的角度看,后代学者无论是引《诗》、解《诗》,都必然受到他们的思想学说、时代背景、思想境界等因素影响,从不同角度、层次对《诗经》进行解释。陆贾怎样阐释《诗经》呢?学者对此没有讨论,兹不揣浅陋,撰成此文,以请教博雅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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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经》分为风、雅、颂三部分,主要是以诗歌的形式记载商代、周代的一些政事,反映一些风俗等。

到了孔子,他整理《诗经》,把《诗经》当成教材,并进行创造性的阐释,赋予新的意义:他把《诗经》当成是提高德行的必读经典;强调掌握《诗经》才能成为擅长“言辞”的行人;概括《诗经》一书的大义是“思无邪”;最后根据上博简有关孔子论《诗》的言论而兼重诗之情与诗之志。孔子重视《诗经》对于个人道德心性修养的作用更重于它在政治上的运用,在孔子那里,《诗经》应是教育工具而非政治工具。孔子是位“文化革新者”,也是《诗经》价值的革新者。

《诗经》成为儒家经典,意味着它成为儒家学说的传统、儒学的载体,并引起后世不同时代、不同学派的学者从不同角度来阐释。同时,后世学者透过学习、解释《诗经》而了解部分儒家教义。他们也根据自己的思想、需要等而赋予《诗经》新的解释、新的意义。这样,《诗经》的内涵、意义因时因人而创新。正是这些不同的阐释,使《诗经》本身的内容不断丰富。

先秦、秦汉学者对《诗经》的阐释,家各有说,人殊意异。朱东润就认为先秦除儒家、《墨子》、《晏子春秋》以外,《管子》、《韩非子》、《吕氏春秋》亦往往引《诗》,《庄子》虽不引《诗》,“而其论及《诗》、《书》者亦历历可指”,“知古诗之多歧,斯知古说之不可尽信,称汉说宋,其间宁无拘墟之论”。看来,自先秦迄后代,解《诗》说《诗》的不只三家,也不一定以三家说为是。百家解《诗》,各有其义,可惜诸说大多湮灭,能保留一两个解释者,可谓凤毛麟角。陆贾对《诗经》的阐解,不也代表他和汉代儒者的一种说法吗?

《新语》反映了陆贾的思想。它是一本自成体系的诠释性的哲学著作。陆贾在阐释自己的思想学说而引用、阐释《诗经》时,既要尊重作为儒家经典《诗经》的原义,又受到儒家学说、自己的思想观念、时代背景(尤其是他向刘邦阐述鉴秦之亡而推行治国平天下的措施)等因素影响。他对《诗经》的阐释,一方面和一些专门解释《诗经》的专著不同,另一方面这会否导致他的思想和《诗经》原义产生内在紧张呢?下文即分析陆贾对《诗经》的阐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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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来讨论陆贾对《鹿鸣》、《关雎》这两首诗的阐释。为了突显他的看法,讨论时会比较《诗小序》和上博简《诗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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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贾对《鹿鸣》诗义的阐释

陆贾这样论《鹿鸣》诗义:“《鹿鸣》以仁求其群。”(《新语·道基》)“求”,得也;“群”,朋友也,句意希望以仁心交友而成为知己,强调了仁的重要性。

陆贾这一说法是否符合《鹿鸣》诗义?根据《鹿鸣》原诗之意,这首诗写君主宴请嘉宾(“我有嘉宾,鼓瑟吹笙”)、馈赠礼物给嘉宾,并言明了君主赠送礼物的原因:“人之好我,示我周行。”“我有嘉宾,德音孔昭。”因为嘉宾向君主告示治国之道,主张君主应效法先王,因而君主很高兴,“我有旨酒,以燕乐嘉宾之心”。

显然,这首诗本来是反映政治的。《诗小序》就认为诗旨是“燕群臣嘉宾也。既饮食之,又实币帛筐篚,以将其厚意,然后忠臣嘉宾得尽其心矣”。说明君主举行燕礼宴请群臣嘉宾和馈赠礼物,是希望他们能为自己效劳。这样,君主宴客是出于政治的需要,有一定的政治目的。可以这样说,《诗小序》提出这样的君臣相与之道,即君主因嘉宾出谋献策而使自己能更好地治理国家,这是一个普遍的政治法则。它已经从具体政治事例中提出一个普遍的政治原则,这无疑把本诗乃至《诗经》提升到政治哲学理论的高度。

《诗论》从诗义、诗乐两方面作出评论:“《鹿鸣》以乐,始而会以道交,见善而学,终乎不厌人。”“始而会以道交”是评第一章写嘉宾见到君主而议政,进言治国良策。君主“鼓瑟吹笙”并以币帛相赠,以示殷殷之意,此即“以道交”。“见善而学”是评第二章,意在赞美君主对嘉宾“德音”的重视。“终乎不厌人”中的“厌”释为压抑,句意是说饮宴直到结束,气氛一直和谐,让嘉宾不因为君主在那里而感到压抑。嘉宾提出治国大道,在主、宾和谐氛围中,这些道理易于被人接受,而不让人感到尴尬。《诗论》“始而会以道交,见善而学”,说明君主、嘉宾彼此重视德行,共同追求道德的善,所以相见而乐,君主甚至向嘉宾学习、提高修养。可见,《诗论》也提出了治国的原则:君主重用嘉宾,同时强调追求道德伦理之善。易言之,它强调“德行”在政治生活(“政事”)中的重要性。这与孔子的思想是一致的。

陆贾以“以仁求其群”概括《鹿鸣》诗义,尤其重视“仁”,这无疑既继承了《诗论》,又是对《诗小序》普遍政治原则的提升。他不只把仁应用在政治上,更应用到人伦生活中,希望人与人以仁相交,从而提高自己的“德行”。这样,陆贾《鹿鸣》“仁说”继承了孔门“以友辅仁”(《论语·颜渊》)说,并赋予《鹿鸣》诗义以较普遍性的伦理意义。这是陆贾对《鹿鸣》诗义的新阐释。

为什么陆贾从“以仁求群”这点来阐释《鹿鸣》的诗义呢?他为什么强调仁?这和他的学说有密切的关系。陆贾的思想以仁义为主,他在《新语》中不断强调仁,主张君主以仁义治国,如:“圣人怀仁仗义,分明纤微,忖度天地,危而不倾,佚而不乱者,仁义之所治也”;“谋事不并仁义者后必败,殖不固本而立高基者后必崩”(《新语·道基》)。他甚至指出,君主以仁治国则国治,不以仁治国则国亡,这是历史规律,也是政治哲学的一个铁律。他说:“尧以仁义为巢,舜以稷、契为杖,故高而益安,动而益固,……德配天地,光被八极,功垂于无穷。”(《新语·辅政》)尧、舜等重视仁义道德,才能称王;相反,那些仁义不施的天子、国君,如桀、纣、楚灵王、楚平王、秦始皇、秦二世等,最终都身败名裂、国破家亡。他从历史事实中发现了仁义的重要,认为有必要对刘邦强调儒家思想的核心——仁,使他知道仁对帝王修身、治天下的重要性。这是陆贾提出“仁”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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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贾对《关雎》诗义的阐释

陆贾认为《关雎》的诗义是“以义鸣其雄”(《新语·道基》)。

要了解陆贾的看法,应先了解他所说的“义”的内涵。《新语·道基》篇屡次提到“义”:“百姓以德附,骨肉以仁亲,夫妇以义合,朋友以义信,君臣以义序,百官以义承,曾、闵以仁成大孝,伯姬以义建至贞,守国者以仁坚固,佐君者以义不倾,君以仁治,臣以义平,乡党以仁恂恂,朝廷以义便便,美女以贞显其行,烈士以义彰其名,阳气以仁生,阴节以义降。”

从这段文字里,可见“义”有这几个内涵:指决定男女结婚的因素如情谊、原则等;指朋友赖以交往、信任的道德情操;指朝廷官职高低的次序;指君主颁发命令的合理性;指妇德;指臣下忠于邦国、君主的道德观念和行为;指臣下襄助国君治国的理念;指朝廷的纲常、邦国利益;指烈士为邦国利益而捐躯的行为;与仁相对的、偏外的一种德目。

可见,“义”的内涵有用于政治方面的,有用于夫妇方面的,有用于朋友方面的,即应用于君臣、夫妇、朋友三伦。其中,用于君臣一伦的最多。且他所说的义多指外在的、合理的规范。

明白了陆贾对“义”的看法,就便于理解他对“以义鸣其雄”的阐释。《关雎》这首诗是讲爱情的,陆贾却说“鸣其雄”,从字面上看,陆贾的看法完全和诗意相反──诗的主角应是男的,而他说成是女的。陆贾应该不是就诗解诗,而是借诗以阐义。“雄”,人杰也,当指君主。此句之意是人臣希望能追随英明睿智的君主。如上文所说,陆贾特重视君臣一伦之义。作为儒士,他恪守孔子对道与仕两者关系既紧张又相适的看法:士人酬志固然重要,但选择明君同样重要,更重要的是自己修身好学。士应依义而仕,只有上有明君才能入仕,否则就“可卷而怀之”(《论语·卫灵公》)。儒士从道不从君。所以陆贾借《关雎》求偶之义,转而强调士人当慎择明君、谨于入仕。这样,陆贾从人臣求君这一角度来说《关雎》的诗旨。这和他从君主以仁求贤的角度来说《鹿鸣》一诗,刚好相反相成:君主要以仁礼待臣下与嘉宾,嘉宾才能出谋献策;人臣要以义选君,如此,君臣的关系才能如鱼得水,君贤臣明,君仁臣义,才能互相配对,治理好国家。这是陆贾对《关雎》一诗基于政治视角的新阐释。

《诗小序》也是从政治学角度来解释诗义的,它说:“《关雎》,乐得淑女,以配君子,忧在进贤,不淫其色,哀窈窕,思贤才,而无伤善之心焉。”“忧在进贤”、“思贤才”都强调君主不应沉迷声色,而应重视提拔贤才,以治理好国家。这和子夏所说“贤贤易色”(《论语·学而》)是相通的。因此,作为儒家,《诗小序》作者和陆贾的看法刚好相同:重视政治,借诗赋志。

而《诗论》对《关雎》的评论很接近诗的原意。《诗论》说:“《关雎》之婜……曷?重而皆贤于其初者也。《关雎》以色喻于礼。”又说:“情,爱也。《关雎》之婜,则其思益矣。”晁福林先生认为,“婜”当读为“攺”,意为重大、伟大。意思是孔子认为《关雎》一诗伟大之处在于它合乎礼。孔子肯定男女有情爱是自然的,但强调两性相悦,必须合乎礼节。孔子解《诗》,尽量多合原意;同时他对阐释《诗经》阐释所作的贡献,于此可得一证。

最后,根据今本《诗经》的次序,《关雎》是第一首,是“风之始”。《鹿鸣》是《小雅》之始。然而,陆贾强调仁义,先仁后义,所以把《鹿鸣》放在《关雎》之前,故论《鹿鸣》强调仁,论《关雎》强调义。君主若以仁礼待贤士,儒士当以义求明君,如此,君臣如鱼得水,则能平天下——这是陆贾对《关雎》、《鹿鸣》两诗诗义的阐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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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来讨论陆贾对《诗经》的整体阐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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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贾的《诗经》仁义观

陆贾在《新语·道基》篇中这样说:“《诗》以仁义存亡。”他认为,《诗》是以仁义论存亡。并指出:君主以仁义修身治国则国存,反之则亡。仁义是君主修身治国的最重要的内容。这样,读《诗经》与君主修身治国的关系是平行的。君主修身治国则不能不读《诗》、学《诗》。

陆贾提出“《诗》以仁义存亡”的看法和他的政治理论有密切的关系。他认为《诗》讲仁义是有根据的。根据上文所论,他讲仁,举《鹿鸣》为例,主张君主以仁心礼待嘉宾贤臣;讲义,举《关雎》为例,认为臣下要依义慎择明君。君有仁,臣才有义。这又和他的“君以仁治”说相辅相成。《鹿鸣》是《小雅》之始,《小雅》记诵诸侯之事,注重君臣之“义”,他强调君待臣以“仁”。《关雎》是《国风》之始,他强调夫妇义合。夫妇义合是齐家之本,家齐最后才能平天下。陆贾举一反三,以《鹿鸣》、《关雎》代表《小雅》、《国风》。他强调仁义,当然把仁义观当成他对整部《诗经》的概括和阐释。

可见,陆贾《诗经》仁义观与其政治思想息息相关。他认为《诗经》具有提高“德行”的功能,君主通过学习《诗经》,吸收《诗经》中的仁义观,进而施之于身、家,施之于政,就能收齐家治国平天下之效。这样,他的《诗》说具有强烈的仁义政教功能。反过来,他的《诗》仁义说为他的政治理论提供了经典上的保证。他的仁义政治观其来有自,即来自《诗经》。这样,陆贾既在解说《诗经》,又在为自己的政治理论寻找经典的根据,两者相辅相成。可以说,他的《诗》说成了他的思想理论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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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贾的“诗言志”说

陆贾在《新语·慎微》篇论述了诗的性质与作用:“《诗》,在心为志,出口为辞,矫以雅僻,砥砺钝才,雕琢文彩,抑定狐疑,通塞理顺,分别然否,而情得以利,而性得以治。”

首先,他提出《诗经》“在心为志,出口为辞”这一看法,继承了传统“诗言志”的主张,没有新的阐释,故不必讨论。

这段主要有两点值得注意:一是他提出《诗经》“情得以利,而性得以治”,即学习《诗经》可以有利于性、情的抒发和陶冶;二是《诗经》有规范作用。

先谈第一点。孔子整理《诗经》,既重视“诗言志”,同样强调诗之情。他在《诗论》中说:“诗无隐志,乐无隐情,文无隐言”。学者一般把这句解释为:诗在明人之志,乐在尽人之情,为文言之要尽意。晁福林先生进一步指出,“隐”在先秦文献中训为依据,含有受制于某物、拘泥之意,这三句之意是:诗不必拘泥于志,乐不必拘泥于情,文不必拘泥于意,三者应通融达观。孔子并重诗之情、志。

孔子重视诗情对郭店楚简儒家作品有影响。孟子则肯定志的作用而不重视情。荀子发挥、阐释“诗言志”说,他在《荀子·儒效》篇提出“天下之道管是矣,百王之道一是矣。故《诗》、《书》、《礼》、《乐》之道归是矣。”他认为《诗经》和其他经典一样体现王道,但不足以概括王道的全部,只表现了其中一部分。诗人只表达自己能对王道作点贡献的志向。这样,《诗经》完全成为王道的工具。可以说,孔子并重诗志、诗情的看法,到了孟子、荀子等战国儒家之时已发生变化,他们偏重诗志而忽略了诗情。

陆贾虽然学承荀子,都视《诗》为政教工具,但是荀子认为《诗》只记先王往事,而陆贾则认为《诗经》讲仁义,对当前政治有很大作用。

关于第二点即《诗经》的规范作用,陆贾从两个方面作了阐释。

一是就语言文字的表达言,《诗经》可以防止文士使用过于古雅或僻俗的语言,即所谓“矫以雅僻”。易言之,《诗经》起着语文楷范之用。《诗经》就是范文,是标准的语言文体。文人学者在运用文字语言时,应以《诗经》的语言为典范,以《诗经》的表达方式来表达。这样,就使自己的语言达到雅俗相济的境界:“雕琢文彩”,文质彬彬。看来,陆贾在阐释《诗经》时已注意到语文规范的问题。

二是《诗经》能涵养智慧,提高判断力,即所谓“砥砺钝才”、“抑定狐疑,通塞理顺,分别然否”。通过学习《诗经》,可以使鲁钝之才提高判断力、明辨是非。易言之,《诗经》的内容包含了很多人生智慧,具有潜移默化、辨别是非之效。《诗经》不仅是一本人生智慧的书,而且有道德标准和判断,融知识、人生经验、道德于一体。

以上这两点是陆贾以前的学者很少或没有提到的,这是他对《诗经》在智识、范文方面所起作用的新阐释。

可见,陆贾虽然学宗荀子,但他的《诗》说没有跟在荀子后面亦步亦趋,重诗志而轻诗情。相反,他除了强调《诗经》有涵养智能、提高判断力、规范语文之用外,还重视《诗经》有利情治性之用,这就直接继承了孔子的观点。汉人说《诗》基本上都强调诗志,陆贾的诗兼情性与诗志说在汉代成了绝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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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我们就陆贾对《诗经》篇什所进行的思想阐释加以讨论。

一是陆贾在《新语·术事》篇说:“夫进取者不可不顾难,谋事者不可不尽忠;故刑立则德散,佞用则忠亡。《诗》云:'式讹尔心,以蓄万邦。’言一心化天下,而□□国治,此之谓也。”

文中的诗句是《小雅·节南山》最后一章的最后两句。最后一章是:“家父作诵,以究王讻。式讹尔心,以畜万邦。”朱子《诗集传》解释说:“冀其(指幽王)改心易虑,以畜养万邦也。”此说符合原意。该诗是诗人家父讥讽周幽王,希望他能专心政事。“式讹尔心”是以诗人的口吻劝谏幽王的。陆贾把这句解成“一心化天下,而□□国治”,没有说明是诗人对幽王所说的话,但却抓住了本句的中心思想,即君主一心一意于政治,就能德化天下。

陆贾引用这句诗的目的在于阐释他自己的思想:君主治国要本末有序,不可本末倒置。他说:“治末者调其本,端其影者正其形,养其根者则枝叶茂,志气调者即道冲。故求远者不可失于近,……上明而下清,君圣而臣忠。”(《新语·术事》)君主只有先修其身正其德,然后才能治好国家、天下。这样,陆贾引用《诗经》诗句并把它们的意义政治化、普遍化。

其二,陆贾在《新语·辅政》篇说:“据千乘之国,而信谗佞之计,未有不亡者也。故《诗》云:'谗人罔极,交乱四国。’众邪合心,以倾一君,国危民失,不亦宜乎!”

诗句引自《小雅·青蝇》第二章。第二章是:“营营青蝇,止于棘。谗人罔极,交乱四国。”《诗小序》说是“大夫刺幽王”,批评幽王宠信谗人,不分是非黑白。陆贾在《辅政》篇极力揭露了谗人在言行上与贤人十分相似,故能迷惑君主的真面目:“谗夫似贤,美言似信,听之者惑,观之者冥。”更重要的是,如果君主真的相信他们,“据千乘之国,而信谗佞之计,未有不亡者也”。这个看法被孔颖达接受,他在《毛诗正义》解此诗时也说明谗人为害的情形:“谗人喻善使恶,喻恶使善,以变乱善恶,不可亲之,当弃于荒野之外,无令在朝廷之上也。谗人为害如此,故乐易之君子,谓当今之王者,无得信受此谗人之言也。”强调谗人颠倒是非,不分黑白,为害特大。陆贾之所以提出这样的看法,是因为鉴于秦二世重用李斯、赵高,以致秦亡极速,希望汉高祖引以为鉴:“秦以刑罚为巢,故有覆巢破卵之患;以李斯、赵高为杖,故有顿仆跌伤之祸。”(《新语·辅政》)陆贾把《诗经》具体事件引用到具体的历史背景中,使诗义更有时代意义。

可见,陆贾引《诗》,既根据《诗经》原义阐释他的政治理念,同时也使《诗》义在当时背景中“复活”,表现出《诗经》所具有的生命力。

综上所述,陆贾强调仁义,并把仁义贯穿在他对《诗经》的阐释中,而他的《诗》说也为他的政治理论提供了经典上的根据。他阐释《诗经》,既借《诗经》阐述治政之道,也使《诗经》具有时代气息和精神。

陆贾以仁义解《鹿鸣》、《关雎》,这一看法也是他的仁义思想对具体诗篇阐释的贯彻、落实。陆贾对《诗经》的整体阐释,强调《诗经》的仁义,并重诗情、诗志,使他的看法和荀子有所不同。荀子强调礼乐比《诗》、《书》更重要,则陆贾学承孟、荀,而归宗孟子,折衷于孔子。

文章选自《孔子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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