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吴明月 文革的动荡,取消了父亲被推荐去读书深造及参军的资格。父亲是家中长子,担负着挣工分换口粮的壮劳力责任。父亲侍弄土地绝对是一把好手,所有的农活都是生产队的标杆。 大清早和月亮一起披着晨雾出门下到秧田,山间布谷鸟尚在睡梦中的呓语震落了秧苗尖攒聚了很久的露珠,溅开一阵水波的花朵,摇碎了水面月亮慵懒的清影。秧田一畦畦的禾苗整齐排列,在肥沃松软的淤泥上等待着被轻柔地抚触、拔起、捆扎、运送、移栽。秧苗长到半尺来高开始分蘖,根部大量生出根须,就可以移栽到大田里去了。 坐在特制的丁字型独脚秧凳上,俯身用右手快速地一颗一颗拔起秧苗,比齐根部收集放在左手虎口处。等到左手抓满一大把了,握紧秧苗中部在水面上下一顿一顿地洗净拔带出来的淤泥,右手配合在底部掏洗秧把,捏碎大颗粒顽固的淤泥块,于是秧苗雪白的根须就在晨曦里泛着白光。清越的啪啪声回荡在山坳,惊窜起的山鸟极速飞掠秧田上空,在抬头讶然的眼底划过一道残影。用稻草的一头抵在左手握压的中指处,右手飞速地将捆扎的稻草绕过两圈,左手的无名指轻轻一勾就把外圈的稻草压进了内圈,右手把抵在左手中指处露出来的稻草拉紧,一把秧苗就稳稳地立在了身后。捆扎用的稻草需剥去外皮,提前一晚浸透泡软,以免捆伤秧苗。捆扎可谓是一项技术活,父亲飞旋、扣紧、拉紧、捆扎的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松紧适度。拔完一段距离伸手够不着了,就要往前挪动行进。父亲拔出丁字脚的秧凳,直起身舒展一下俯身良久的僵硬,回头看一眼一排排已经捆扎好的秧苗集合,用手背揩一把汗,嘴角分明漾起一抹满意的柔情。 秧田追肥都会施加鸡粪、猪粪等农家肥,黑褐色的肥水特别容易滋生硕大无比的蚂蝗。蚂蝗接收感知到水面的响动,从远处伸缩着布条状的身体像幽灵一般聚拢过来,趁你不注意便用吸盘紧紧趴在你的脚上,角质的吸盘口咬开肌肤的同时释放让你麻痹神经的毒素,放肆地大口吮吸你的血液,等到你发觉时,早已经吸得鼓鼓囊囊肚皮溜圆了。我是极厌拔秧的,因为极度惧怕秧田的蚂蝗,被蚂蝗叮咬后的伤口总会感染溃疡,留下满腿的伤疤。蚂蝗有强悍的生命力,放在田埂上几天,逃回水里照样能活;甚至把它绞成几段,过些时日,每一段又长成一条新的个体。要是被蚂蝗叮咬了,你不能直接拔,这东西吸得太紧了,哪怕被你拉成两截,它都不会松口的。你只能快速跳到田埂上来,用手使劲拍打,蚂蝗一吃痛,就缩作一团,松口从你腿上掉下来,留你一手一腿淋漓的鲜血。为了泄愤,我们就用草茎把蚂蝗穿肠破肚翻穿起来,插在田埂上在太阳底下暴晒,让它彻底凉凉。蚂蝗盘踞在每个农家孩娃的噩梦里,直至现在,一想起被叮咬的场景,后脊背都一阵发冷。 等我起床揉着惺忪的睡眼赶来打下手时,父亲已经垒起满满一秧盆的秧苗准备插秧了。堆叠的秧苗雪白的根部被一一沾染上炉灰,可以增加移栽的养料便于成活。一汪耙得平平的水田,插秧往往要从中间起中垄,栽出一畦中分线,再分别从两边依次插满。大多数的作法是在水田拉一条绳线依着起中垄。父亲是从不需用绳线的。下水田时瞄一眼水田对面起中垄要到的大致位置,选取好参照物,从秧盘里拿过一个秧把,拉扯开捆扎的稻草,双手抖顺,站定弯腰,持握的左手大拇指、食指分出每一兜所需要的颗数,右手大拇指、食指、中指接过提捏住根部,手型保持枪型一样伸直插入,带着的秧苗便被插进柔软的淤泥里。从左到右,连着一排插上六颗,只需用眼睛的余光扫一下,每一颗被移栽的秧苗便前后左右间距整齐划一地站立,稳稳当当接受一阵阵风的检阅。 小时候结伴同行的上学、放学路上,走过田垅时,最喜欢看哪一块水田的中垄最直,比对的结果是我家的水田中垄最直。太阳光雀跃在稻田整齐缝隙的水面,闪烁着快乐与骄傲的光斑。 本文图片来于网络,如有侵权,请联系删除 作者简介 吴明月,江西省骨干教师,九江市骨干教师,现任职于九江双语实验学校。热爱生活动,爱好写作。仰望天空,眼有星辰大海;流年不负,心有繁花似锦。 往期推荐 原创作品授权发布 涉及版权问题,请与本公众号联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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