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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尚钞:【过年记忆】熬菜

 乡土大河南 2022-01-25

无论走多远,家乡总是我们最温暖的牵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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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在外打拼的家乡游子一个寄放心灵归宿的地方

  乡土文学   

【过年记忆】熬菜



作者 | 刘尚钞

原创 | 乡土中原

(一)
在河南,有一种菜叫熬菜。
过年时炖锅肉也叫熬肉,“熬”在这里读二声。熬肉的通常场景是灶火屋劈柴火,肉锅里咕咕嘟嘟地冒着泡,肉香四溢。有时形容一个人经过不懈努力最终苦尽甘来,就会说:“这个人熬(读二声)出来了。”懂者自懂,无需解释。
喜欢吃熬菜,那是令人憧憬的人间美味,但通常只有在过年的时候才能吃到。一碗热气腾腾的熬菜不仅熨帖肠胃,而且熨帖心灵。
时至今日,它仍承载着令人难忘的童年记忆,更有无尽的乡愁。细细想来,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品尝到家乡的熬菜了。
有钱没钱,回家过年。谁家过年还不割点肉吃?这话太吸引游子的脚步。人世间最动听的语言,莫过于爹妈喊回家吃饭的呼唤。什么是幸福?有家回,有人等,有饭吃,这就是人生最简单的幸福。
过年的情愫,总是萦绕在游子们的心头。“不思量,自难忘。”穷家难舍呀,过年不仅是一种文化传承,更像是一种精神图腾和价值追求,深深地融入进我们的血脉里。
千山万水挡不住回家的脚步,山珍海味比不上熬菜的味道。
 
(二)
早几天,刷抖音刷到了开封市鼓楼区的一家“刘寺大锅菜”,大锅口径足足有一米,铲子似铁锹,大锅菜冒着热气,有大肉、白菜、豆腐、粉条,海带、豆芽、丸子等等,食材十分丰富,样子很像我小时候吃过的熬菜。而且价格也不贵,高配15元一碗,标配10元一碗,真是良心价。还有各种扣碗,全是我爱吃的。
这家店看起来不大,也不在闹市区,但挡不住生意兴隆,顾客盈门。我就喜欢这种充满人间烟火味和地域特色的美食店,发自内心的喜欢,无法抑制的喜欢。
把我馋的!真想插上梦想的翅膀,来一趟说走就走的旅程,立刻开车去趟开封,安慰一下自己的肠胃,一定要吃两碗,高配的,手里再拿个大白馍。差一点就心动了!一导航,刚好600公里8个小时,估计等我把车开到,黄花菜都已经凉了。
我想,这家店如果能在北京开一家原汁原味的大锅菜分店,那该多好!我一定会去捧场,就算价格翻一番、翻两番都中。即使和工地上搬砖的那一帮农民工兄弟们挤在一块蹲着吃,我也不会介意,要什么面子啊,好吃就行了。
说到开封,我又想到了洛阳的牛肉汤、羊肉汤,东花坛外一溜排开好多家清真店,冬天的大清早,来上一碗热汤,再泡点饼丝,不仅暖胃而且暖心,这才是早餐的正确吃法。只是这样的早餐,在北京城打着灯笼也找不到。
早些天,从网上听说朝阳区十里河附近有一家正宗的胡辣汤店,店面很小,是河南南阳人开的。距离我二十几公里的路程,这在北京不算太远。于是选择一个周末,叫上一个老乡,果断骑行前往一探究竟。胡辣汤配金丝小油条,人均不到二十元,这在北京算是吃饭的最低价了。话说这胡辣汤里没有粉皮,也没有花生仁黄花菜,粘稠度也差很远,胡椒倒是没少放,比起小时候在赊旗山陕庙旁边喝过的胡辣汤,味道差远了。可就这,在北京的河南人圈里,却火得不行,被吹上了天。哥喝的不是胡辣汤,而是家乡的味道!
生活在北京是一种幸运,也可以说是一种不幸。因为真是没什么吃的,方圆十公里之内,几乎没有一家能够让我心动的餐馆,这真是一种悲哀。是啊,这年头正经做饭的良心餐馆能有几个呢?再加上北京房租贵,人力成本贵,一盘简简单单的醋溜白菜能卖到28元一份,分量还一般,这在北京很平常。羊毛出在羊身上,在食材和做工上,肯定是能省就省,结果就是做出来的菜品不好吃还死贵。反正北京人多,不愁客源,你爱吃不吃。
 
(三)
我是个吃货。以前曾写过不少关于美食的文章,有网友留言说:你肯定是个吃货。还别说,我就是个吃货,还真让你猜对了。
我热爱美食,但我有自己的热爱方式。
不管到哪里出差,我都不喜欢大饭店里觥筹交错的盘盘碟碟,我喜欢充满人间烟火味、当地人趋之若鹜的苍蝇小馆。比起面子,我更看重里子。
我没有改天换地的雄心壮志,能经常吃到自己喜欢的可口饭菜就是我人生的最大梦想。如果别人劝我做什么生意能挣大钱,我会嗤之以鼻,挣那么多钱干嘛?够吃够花就行了,平平淡淡就是福。我喜欢萝卜白菜炖粉条配白馒头,对于西餐和参鲍翅之类既吃不起也不感兴趣。我喜欢面食,蒸面条、捞面条、汤面条我都是亲自下厨,手到擒来,20块钱的材料成本我就可以做得有滋有味,比外面餐馆做的好吃多了。
话说回来,就我这生活品位能花碎银几两,用得着为五斗米而折腰吗?
一碗来自家庭厨房的炝锅面,就能让我美滋滋地品味半天。熬菜不是不想吃,而是做不出来,一来家里的炒锅太小翻腾不开,二来食材种类少了不好吃,多了又吃不了。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做不出那个味儿来。
 
(四)
常常想起小时候吃过的熬菜。
那时父母还年轻,我们正年少。
过年的初一,早上吃扁食,千年不变,中午吃熬菜,也是约定俗成。
熬菜当然少不了猪肉,一般都是用腊月里已经提前炖好的猪肉,也叫大肉,切成大片子状,还要厚实一点,小孩馋了一年了,过年嘛肉肯定会多放一些。然后就是萝卜白菜人造肉粉条粉皮,当然熬菜最不能缺的就是过油菜,没有过油菜这熬菜就没有了灵魂。除了过油菜,菜熬熟快要出锅的时候再放一把绿油油的菠菜。那时候的菠菜根是能嚼出甜味的,现在怎么都没了呢。最后下锅的是一把切得细细碎碎的绿蒜苗,用它来提味。
熬菜是每人捧一大碗,就着大白馍,热热乎乎,粉条粉皮吃起来秃秃噜噜,色香味俱全,农村人吃饭从来不用饭桌,有把椅子坐就不错了。要是吃饭的时候,一家人再围坐在一个火盆旁,那场景才叫幸福。
过油菜也是腊月里炸出来给过年准备的。过油菜里我最喜欢吃的是莲菜夹子,吃起来脆脆香香,口感很好。莲菜夹子就是把藕切成条状,拌上面在油锅里炸,炸出来的形状千姿百态。还有红白萝卜馅的丸子,可以是素馅的也可以是肉馅的,肉馅的可以包扁食和炸丸子共用。
当然最高档的过油菜就是炸酥肉了,那是用出过大油的酥肉拌面炸的。
河南人把藕叫莲菜。莲菜是过年的重头戏和必备菜,待客调凉菜要用它,包扁食、炸过油菜也要用它。父亲精打细算了一辈子,那时候置办包括莲菜粉条在内的年货,常常要骑车去赊旗的河南街赶年三十的半拉集。为什么叫半拉集呢?因为只有半天时间。一过罢中午,所有卖菜的都要收摊回家过年,因此半拉集上的菜通常要便宜一些。父亲常常会把莲菜铺子剩下的杂碎全买了,价钱肯定要便宜很多,回家挑挑捡捡,品相好的留着调凉菜招待客人用,碎碎渣渣品相不好的就洗净切成条,炸过油菜用,一点也不会浪费。
过年的时候,如果招待客人,一般是要上几个盘的,熬菜是难登大雅之堂的。有凉盘和热盘之分,先上四个凉盘用来猜枚喝酒,等客人喝得差不多了,再上热盘和主食。盘子的数量一定要双数,图个吉利。
如果没有客人来,那一家人基本上就是熬菜吃,既简单实惠又热热乎乎。来客时小孩上不了桌,因此我还是喜欢没有客人时的熬菜。那个味道我还一直记得。
还是农村的柴火锅做饭香啊。我小时候的主要角色就是烧锅,父母负责掌锅。家里有一个祖传的手拉风箱,呼塔呼塔,可以让锅底洞里的柴禾彻底充分地燃烧,既省柴禾,又可以使火烧得很旺。过年里的所有美味,都有风箱的一份功劳。
 
 (五)
生活总是给我们太多的改变。时代大潮推搡着我们一路向前。
小时候做梦都想逃离的穷家穷乡,竟成了人到中年时魂牵梦绕、朝思暮想的地方。如今竟再也回不去了!真的回不去了!
我一时有点鼻子发酸。年少不知家乡好,年老方知乡愁长。突然发觉,原来十来岁的自己,三十来岁的父母,才是人生中最曼妙的时光。父母在灶火屋忙乎着准备过年好吃的,尚不知人间疾苦、懵懂年少的我们在院子里欢笑着奔跑着,这样的场景一去不复返了。
那时自己正年少,父母还年轻,村子里还有一大群总也打不烂玩不散的小伙伴,没有忧愁烦恼,没有钱多钱少的攀比,从大人到小孩都淳朴得像一块白布。那时虽然很穷,但人情味十足,也不缺快乐,总觉得生活充满希望和阳光!
如今,当年走路带风的父母大人早已老态龙钟,步履蹒跚。当年一起掏鸟窝扎蛤蟆的小伙伴们也早已各奔东西天各一方,如今自顾不暇终是很难再见了。当年人声鼎沸、鸡犬相闻的热闹村庄,如今只剩下残垣断壁在无言诉说着岁月沧桑。
人生是一段无法折返的旅程,再也回不到从前了!突然发现,炊烟袅袅、充满欢声笑语的农家小院,才是我们最美好的心灵家园。
如今过年人们也不再炸过油菜了,小孩们也不再慌年了,也不再有手写的红对联和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了。当然也吃不到小时候吃过的熬菜了。春节逐渐演变成和其它节日一样稀松平常的休闲假期。无处安放的灵魂啊,到哪里去寻找我的故乡?
又是一年春节将至,我伫立在京城的寒冷里想念着故乡和从前,想念着那个生我养我的小村庄,想念着小时候过年曾经吃过的一碗热气腾腾的熬菜,不觉潸然。
我的故乡啊,我的亲人,您可曾听到游子发自内心的呼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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