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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墨”的纸上喧哗——朱松发焦墨画批评

 llljjgg 2022-01-31

文∕金肽频

生前自视为“'徽派’大师”的安徽画家朱松发,以焦墨画为代表的中国画创作,似有一些声名,但他的焦墨画究竟价值几何,有无艺术创造精神,你不妨伴随本文的分析,我们一起在他的焦墨画中做一次深度旅行。

没有血液、没有灵魂的“焦墨墨迹”

中国画之所以历千年而不衰,关键就在于它的灵魂——笔墨。以抒情写意为中心的笔墨,之所以拥有千年的生命力,关键就在于笔与墨的千变万化,使中国画早已超越物质层面,而承载了中国文化的精神内涵。笔墨的要义无非三种:作为工具的名称;中国画的传统技法;由传统笔墨衍生的创新技法。这些中国画的客观形态,决定了它区别于西方理性抽象艺术的东方样式,因而有古人云:“有笔有墨谓之画”,意思就是,丢失了笔墨,中国画就不能再叫中国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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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一(朱松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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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一红圈标注的部分,都是“死墨”,墨汁大块地凝结,缺少了墨的活力与风采

朱松发的焦墨画里,其笔墨功夫究竟如何?朱松发曾因中国画能否丢弃传统笔墨,与安徽山水画名家郭公达发生过一次争执,可能的结果是谁也没有说服谁,自此以后,二人往来骤减。艺术家为艺术理念发生争执,这是平常不过的事,但从朱松发的创作实践来看,早年的一些人物画、山水画,依然在做着笔墨写意的尝试,但他后期焦墨画与“笔墨”渐离渐远,或者说确实缺少了笔墨功夫。试看图一红圈标注出的部分,这五个地方的运墨都是死寂的,墨汁大块地凝结,缺少了墨的活力与风采。笔是画的筋骨,墨是画的血液,成片的墨汁堆积于纸,看不到笔力的释放,或者这与朱松发的创作理念有关,因为他坚信有了中国画的形式创新,就有了“艺术成就”。但这种没有灵魂的创新,是一种表面创新,深层次的人文内涵与传统因素在这种表面创新中丧失趋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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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二(朱松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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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二的山峰呈平铺之象,山峰的排列过于呆板,山峰与下方的丛林缺少笔墨交代,使画面出现孤立的分割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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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三(朱松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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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三红圈内墨块积墨过死,缺少了运笔时的侧锋,只以中锋铺陈为主,使墨汁缺少质感。

我们再多审视几幅朱松发焦墨画,如图二、图三、图四,都是如此,这就不是偶尔一幅作品失败的问题了。没有了写意抒情,中国画自然缺少画之三昧,只剩下“死墨”的纸上喧哗。石涛讲“借笔墨以写天地万物而陶泳乎我也”,就是要在笔墨中体现精神内涵,要有“我”的存在、“我”的被陶冶,故而,大凡画家都是通过笔墨的轻重缓急、线条的出没变幻来实现。朱松发的焦墨画图二,画的上部表现山峰连绵的大块笔墨,陈平铺之象,山峰的摆列过于呆板,山峰与下方的丛林缺少笔墨交代,使画面呈现孤立的分割状态,使右下角一片由大块墨汁构成的山石,无法与画面上部的山峰呼应起来,构图上的天生缺陷使画面丧失自然韵致和打动人、感染人的艺术力量。这幅画的笔墨、构图与艺术感均出现了问题,更遑论什么艺术创作效果了。

在构图上存在重大缺陷,图三同样是个鲜明的例证。这幅画的构图是一片延伸的山脊,山脊前端突兀而立着一块山岩,上有松树草木。但画的下半部左边的三个红圈标示的墨块,积墨过死,尤其右上方表示岩石的竖条大块墨汁,缺少了运用毛笔书写时的侧锋,只以中锋铺陈为主,使墨汁缺少了质感,因而也就缺少了山体的灵性。右上角犹如“飞来峰”一样的几次刷擦,不是朱松发胡乱留笔,实际上是他想表达更远处的连绵山峰,但如此简单草率的用笔,使缺少想象力的读者不知所云。这幅画的题款也很有问题,“崖壑归来去,啸歌开心颜”,不知道“啸歌开心颜”的绘画主体何以体现?用阿拉伯数字“2017.9.21”作为时间落款,或许包含有朱松发借以“创新”的意思,如果以这种方式来进行所谓的“形式创新”,只能说明朱松发根本上就没有艺术创新能力,只能“猎奇”以作“创新”。

传统中国画是讲究笔墨造型的,即使丢开了笔,那么仅仅用墨也是可以造型的,但综观朱松发的焦墨画,缺少这种能力,因而他与郭公达就此问题产生争执,这就成为顺理成章的事情。郭公达先生作为传统山水画的安徽名家,自然视传统笔墨为艺术生命所在,而且一直用这一艺术“灵魂”延伸着现实生命与画作生命。反观朱松发企图以“创新”代替“传统”,追求形式之“创新”,却成为缺少意味的“创新”,随着时间的流逝,他的这些“死墨僵品”必然会淹没于中国画发展的路途中。

人格与画格的双重缺失

中国画除了笔墨这一“灵魂”之外,还需具备人格、画格,这是作为一件完美艺术作品必备的两大重要因素。李苦禅先生说过,“人,必先有人格,然后才有画格;人无品格,下笔无方。”这是李苦禅经历苦难而又传奇的一生之后,总结出来对艺术认知的至理名言。纵览中国画的历史,凡造诣精深、格调高雅的画家皆有一个共性特征:人格与画格相统一。

在朱松发生前,笔者与他有过七八次接触。每每聊天,谈兴很浓,也感慨于中国画在当今的困顿局面。朱松发祖籍安庆,出生于黄山,父亲是个石匠,曾在安庆五中(安庆当地并不知名的一所中学,现已改为职业高中)读书。因此,黄山、安庆大龙山,成为他山水画题材的两大支撑。他很注重学习,也非常想走出一条中国画创新之路,不可否认他对艺术的积极追求。但自古以来,中国画需从思想本质上融入哲学意蕴和文化意境,历代优秀的中国画家,非常讲究人格与意境的相互关系,中国传统哲学注重“人格”伦理,映射到书画作品中,就是画格素养。古人所讲的“吐胸中之造化”“写胸中逸气”“以形写神”“抒情寄性”,即是人与自然、人与画作的精神统一,由此才会生出气韵,才会意趣盎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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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四红圈内亦为死墨,因构图中山势过于平坦,仅仅依靠版画式的黑白造型,产生不了任何兴奋点。

但朱松发的焦墨画仅仅重于浓墨的堆积、大块黑白效果的对比,作为凸显山水画的创作理念。他轻于渲染,因此也就缺少了山石水泽特殊的韵味和气质。为达到黑白表现的夸张效应,他甚至不惜丢弃“写实”的效果。他有时从现实题材中虚构出一个山水断章,但又缺少了艺术创作的情节感和驱动性,如图四《大山一看便开怀》,从朱松发的题款看,他有点开拓画中人文意境的想法,在山石树木的简构空间中融入人的灵性,可实际上,朱松发因为缺少书法用笔一类的把控,没有使用传统笔墨的皴、擦、染,企图用版画式的黑白效果来突破传统山水画的创作程式,这些都显得心有余而力不足。图四是一幅典型作品,现实中的山川沟壑,变成为朱松发的黑白造型。因构图中山势的过于平坦,仅仅依靠黑白造型,产生不出任何兴奋点。这幅焦墨画既无构图的惊人之处,又没有“黑”与“白”的冲突、交替,也就没有了雨的变化、烟云的呈现,以及由此带给读者的惬意。朱松发完全可以在焦墨的“抽象性”上表现得更为专业一点,在纵横来往的焦墨点、线、面中,穿插一点水墨的淋漓,这样就不至于画面散落与被硬性分割。从图四看,朱松发也非常想弥补这一点,他本人似乎也意识到这种画法的缺憾,于是乎,在焦墨画上方又来了一方如原始图腾的文字书写,将与画面毫无逻辑关联的图画文字,用来人工造势,增加读者的想象空间,但两个毫无主题关联的画与书,只会更加败坏作品,使作品显得不伦不类,遗留歧笑。唐人司图室在《诗品二十四》中说:“超以象外,得其怀中,持之匪强,来之无穷。”画作境界的生成,与画家修养的养成密不可分,这不是像朱松发这样,仅凭个人意气风发,只要胆子大,画出来都是画。

先有人格,而后才有画格,藉此意义而言,画好中国画,需内外通心方可实现。因此,创作中国画,欣赏中国画,其实都是一门心理学。朱松发注重外在形式的创新,没有错,但关键错在“内在性灵”缺少了把握,在笔墨承载天之道的同时,没有承载人之道,朱松发无法理解到线条的虚拟和其中隐藏的文化意味。没有舞蹈般线条的出没,当然就没有画面的灵性传递给读者,读者的神经末梢也不会随着线条的快慢起伏散发出不能觉察的模仿与震颤,因此朱松发焦墨画出现在我们眼前时,带给读者的震颤是短暂的,转瞬即逝的,它缺少经久的、打动人心的艺术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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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松发儿子为朱松发封的“徽派大师”称号

朱松发在安徽当代画家中,是精于包装、善于炒作的一位,甚至热衷于“大师”名号的追逐。即使是病逝之后的《讣告》,其子在专门宣传朱松发的“020艺术观察”微信公众号上,亦赫然在标题上打出“'徽派’大师”的自称。“徽派”加了引号,特定称谓,但这“大师”没加双引号,是实打实的“大师”。朱松发的生前作品宣传中,“大师”称号如影相随,他曾邀请安徽作家陈源斌写下一篇艺术评论《奔跑的大师》。就是写过剧本《秋菊打官司》的陈源斌,他挥动如椽巨笔,有以下精彩一段:“多少人物远远近近排闼而来又疾速离去:八大、石涛、徐渭、吴昌硕、黄宾虹、齐白石、傅抱石、黄秋源……出于个人写作、兴趣和研究的需要,我在长久倾心涉足于中国写意水墨领域之余,曾有过一个设想,在上述盖棺论定大师们的身后,在活着的操持墨笔的人群里,在剔除个人私情、社会地位、既有浮名这些俗世红尘因素之后,本着优存劣汰的原则,排出一个一百或五十人的精英方阵,必将是一个快刀截斩、红摧绿毁、拨乱反正、残酷取舍的过程。然而我想,在硕果仅存之下,可能会闪动着一个熟悉的身影——朱松发。”作家陈源斌已可以为朱松发的“大师”身份盖棺论定了。

人格与画格的双重缺失,是朱松发焦墨画无可回避的事实。说起人格,就我与他接触相处的七八次,没见到一次说话算数。他高开低走的待人心态,反映到焦墨画创作理念中,亦复如此。乍一入眼,似乎有一种黑白空间的震撼,但仔细品鉴之后,你会发现在浓浓厚墨下掩盖着的轻率、单薄与僵化,没有生机,没有性灵,没有中国画的魂魄。

炒作成份大于收藏价值的“朱家山水”

现在人们都知道,成功画家的一半在于创作,另一半在于炒作。踩着两只轮子一起飞,才能获得“成功”!

熟知朱松发的人都知道,其生前是安徽当代画家当中最精于炒作的一位。在此,我可以列出一串长长的名单:王永敬、徐恩存、徐书城、陈浩金、牛子、吴扬、陈源斌、濮苏卫、邵大箴、余建军、诸公伟、苏传敏、郭因、秦淮清、刘传铭、曹玉林等等,他曾专门拎着两张画,跑到安庆“著名美术评论家”曹某某家登门邀写评论,于是就有了两文《铁骨冰心,大家气象》、《朱家山水铁铸成》,赞叹朱松发的焦墨画是“大家气象”,命名他的山水画为“朱家山水”,朱松发当然欢天喜地。他曾赠送一张六尺整幅山水画,找《安徽商报》原记者邹骏写评,邹骏立马写了一篇《朱松发是安徽的也是中国的》,在“新浪收藏”上发出,后来邹骏辞职,另行创业,就将朱松发这张六尺整幅山水画卖出了5万元。但是,你要是亲自来到画家工作室问价格,保准开口价不会低于一平尺3万。其中的原因,笔者不说读者自知。

朱松发焦墨画打上“朱家山水”的标签,在收藏市场上表现如何呢?笔者业余也是收藏爱好者,我曾在老城安庆收过几幅朱松发早期作品,不过几千元,大幅稍贵一点,也就一两万元,这是伴随前几年的“收藏热”买下的,后来我再无兴趣,原有的几张基本也都转手。收藏家要的是眼力、财力、魄力,“三力”缺一不可,而我不缺的唯有“眼力”。在我开写艺术评论的当初,朱松发也邀写过一篇评论,他曾承诺赠以大画,当然到他病逝我也没拿到手。当时,他看过我给他写的评论后,激动着用颤抖的声音对我说:“这是我最为满意的一篇,不同凡响,独树一职!”现在想来,真是后悔莫及,经过两三年对书画艺术的深刻感悟,原有对朱松发焦墨画的认识几乎被完全推翻。艺术评论的可贵之处,就是要敢于揭露艺术的真相,“本自心源,想成形迹,迹与心合”,创作中国画如此,写作艺术评论亦当如此。因此,我觉得非常有必要对朱松发的焦墨画进行一次真正的批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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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东济南书法名家与我的微聊截屏

曾有一位合肥的文化名人质问过我:朱松发的焦墨画,就跟大刷子刷出来的一样,你怎么还给他写评论?我苦笑。接着他又说:黑乎乎一片,挂在家里,都没了一点生气。这位文化人的话帮我改变了对朱松发焦墨画的认知,后来我研鉴了朱松发的所有画册和所能见到的焦墨画作品,果真觉得他说出了真话:缺少生气。另有一位山东济南的书法名家,读到该文时曾专门留言:“你的文章写得好!但他的画让我焦躁不安。焦墨不是问题,在一个狭小的领域逼迫自己开创一个全新的局面,从而达到一个新的高度的思路也没问题,问题是,他的笔墨基础不够。黑,应该是分量很重,让人沉静下来、严肃起来的,黄宾虹做到了,他没做到。恕我直言。”现在想来,山东这位书法名家对朱松发焦墨画的认识比我高明,一眼就看出了朱松发焦墨画的笔墨基础不够,属于笔墨表面上的“虚假喧哗”,是没有灵魂的“死墨”堆积,是没有性灵激扬的“机械式山水画”。自朱松发去世以后,其作品在收藏市场上的跌落,就充分证明了藏家的眼力。随着时间的不断流逝,这种赢得一时喧哗效果的“形式创新”作品,必将沦为艺术发展过程中的“过客”。

(金肽频,当代诗人、作家、艺术评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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