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提起近代著名画家，可能很多人第一时间会想到徐悲鸿、张大千、齐白石等大家，他们久经磨砺，在那个百家争鸣的时代背景下纷纷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他们声名显赫，无可替代。 与这些名家相比，“常玉”这个名字显得尤为微不足道。 但在他死后，一些画作顿时鸟枪换炮，卖出了天价。 其中《曲腿裸女》1.98亿港币，《五裸女》超3亿拍出，成为近年来迄今为止亚洲艺术拍卖最高价品。
常玉 像 在许多人眼里，他的画作毫无艺术成分可言。因为他的画并非传统意义上的国画，而是久经西方熏染的写意抽象派。 而抽象派往往令人难以欣赏，再加上常玉的画多为裸体人像出现，更让人敬而远之。 即使颇多非议，许多人称他是“终生失败的画家”、“被女人与性毁掉的画家”，可他依旧坚持自我，我行我素。一生经历大起大落，无人赏识，依旧自得其乐。 这正应了他那句话：我不追求写实，而追求写意。 但而今，中国乃至世界的画坛上都有他不可或缺的一席之地，西方公认他是世界级的绘画大师，并送了一个响亮的名号：中国的莫迪利阿尼。 这样一位矛盾的怪才，也许常人是无法参透他内心的真实世界，也就更加无法品读出他那光怪陆离作品的真正韵味。 常玉出生于四川的一个书香门第与富贵豪门，父亲常书舫是当地有名的画家，在常玉很小的时候就教他作画。 哥哥常俊民经商有道，腰缠万贯，对常玉尤为喜爱，只要这个弟弟有什么要求，都会尽力去满足他。
常玉（右）和哥哥常俊民 自小生活在富贵与宠爱之间的常玉，活得潇洒不羁，也由此养成了任性自我的脾气。 在家庭环境的熏陶之下，常玉很快拥有了极高的天赋与长足进步。 但他的学画理念实在与众不同，他并不循规蹈矩地遵照父亲的教授，而是照着自己的想法意念去完成。 于是许多幅画在他思想的操控下变得千奇百怪，而他却认为自己别具一格，对此很是得意。 也许是年龄较小，常书舫也就没怎么在意。 1917年，常书舫将常玉送到了上海美术学院进修。 可这下并没有让常玉安稳下来。年仅17岁的他极具叛逆的性格与眼光，不满于美院古板传统的教学方式。 上海美术学校当时在中国可谓首屈一指，这里的老师常常教导他：“绘画一定要清晰真实，不要照着自己的想法来！” 但在他看来，呆板的教条主义只能束缚思想的发展，他当场回了一句： “画那么像有什么用？这么枯燥，毕业后只能去街边帮人画像，10块一张，我又不缺钱，谁会学你这玩意？” 在常玉看来，按部就班等同于拾人牙慧，毫无艺术感可言。 他慢慢觉得虽然深处学校中，但活得是自己一个人的世界，终日埋头苦练抽象的画作，寻求艺术的真谛。 在别人的眼里，他俨然是个怪物。
常玉 但常玉的怪远不止于此，还有另外一点——他虽是富家公子，但却并不贪慕虚荣，有钱时可以一日三餐山珍海味，囊中羞涩时他倒也不急，抱着一块面包就着凉水可以吃好几顿。 实在坚持不下去了，他就会将自己随身之物拿去典当，但却从不卖画维持生计。他坚守原则，不为金钱出卖自己的才华智慧。 在他的眼里，自己的画作皆是艺术，而非俗物。 令人称道的是，即使是卖画，也不以金钱多少为目的，倘若有人能够欣赏，他甚至可以一文不收，拱手相送。 这一点绝对可以让国内很多画家，甚至是知名画家望尘莫及。 在他的我行我素之下，久而久之，不被全校师生所容纳。 于是他毅然决然选择退学，只身一人来到巴黎留学。
刚到巴黎的常玉（前排右一）和友人 在巴黎期间，生活形势只能比国内更加艰难。所幸还有大哥常俊民的接济，常玉才能在此有立足之地，后来租下一片场地开办自己的画展。 即使留学，常玉依旧“不忘初心”，特立独行。他始终看不上学校里墨守成规的人事，因此常常逃课，跑到咖啡馆里一边喝着咖啡听大提琴演奏，一边作他的画。 当时与他同期留学的中国人很多，其中就有徐悲鸿等人，但常玉无疑是最特殊怪癖的一个。
常玉和友人法兰蔻在巴黎街头 因为这时的他渐渐迷上了性质颇为敏感的女性裸体画，并在后来达到了如痴如醉的地步。 至于原因无可究诘，正是这片无人领域和不寻常之路深深吸引了常玉，并为此成为一生追求。他要的就是特立独行，要的就是鹤立鸡群，哪怕成为众矢之的也毫不在乎。 为了深入练习，常玉的家里经常迎来各种女性，年龄、样貌、身高、身材都不尽相同，但唯一的共同点就是作画时这些人皆一丝不挂。 为了艺术追求，为了满足内心的骄狂与桀骜，他不惜金钱，不惜脸皮，更不惜名声，唯一想做的就是坚守自己的风格，并发扬光大。 此事弄得满城风雨，人尽皆知。很快遭来四面八方的口诛笔伐，提到最多的就是“心术不正”。 即使西方并没有国内那般保守，但女性裸体仍旧是个隐晦的话题。
常玉 女性裸体画 可常玉对此充耳不闻，他只埋头做他的事。后来甚至说： “我学画画原来的动机就是这点对于人体的好奇。我就不能一天没有一个精光的女人在我的面前供养，喂饱我的眼淫。” 如此不光彩的事，竟成了常玉终日所研究的艺术对象，而他却推翻了世人评价他的那句“心术不正”。 在他作画的过程中，从未有过奸邪歪念，也没有做过任何越界行为，甚至没有一位女性站出来指责他的不是，揭露他败俗的行径。 正如他所言：“美丽的人体是造物主的恩赐，性的诱惑已经差不多被消灭在对美的欣赏里。”
常玉作品 于他而言，在画人体一事上，早已抛除一切杂念，眼里只有颜色与构图。 即使规矩有礼，逾越有度，也难堵悠悠之口，难以改变世人对他固守的成见，反而成了他撕不掉的标签。 其实，人常常被有意无意忽略，被无知偏见遮蔽，被概念化与模式化。 常玉，便是这类人之一。 因为工作与事业的特殊性，常玉在人们心目中的形象一落千丈，很多人将他认作是“奸邪小人，无耻之徒”。 以致于他后来的生活中，常常被人以有色眼镜所审视，哪怕是自己的朋友都不例外。
1921年常玉赠予徐悲鸿蒋碧薇夫妇的画作 1921年8月，常玉迁居柏林，与徐悲鸿夫妇同在一所城市。 某次三人合邀几位朋友到常玉家做客。由于徐悲鸿画作未完，于是先让妻子蒋碧薇与常玉同去买菜。不觉已至黄昏，徐悲鸿方才出门，赶到常玉府邸，却多次敲门未应。 于是心中生疑，认为二人做出不当行径来，便气冲冲地离开了。 在他的眼里，常玉就是个变态的疯子，痴迷裸体，自然也痴迷于女人。 而事实只是二人买菜未归而已，别无他由。 而这也不能全然怪罪于徐悲鸿的过分解读，实在是大环境下的千夫所指所形成根深蒂固的成见。 晚年的蒋碧薇想起此事，仍不忘责怪徐悲鸿气小善妒，疑心重重。 也正是这一年，常玉结识了法国男爵哈蒙兹之女玛素，她出身于贵族，温柔知性。
常玉的妻子玛素及其画像 二人互相倾慕，一见如故。常玉喜欢她的优雅，善解人意；而玛素倾佩他放浪不羁的才华。相处了几年之后，二人于1929年结婚。 可婚姻终究有别于理想化的爱情，再火热的激情也难以抵挡生活的现实与不堪。 婚后的常玉依旧我行我素，终日沉浸于艺术的世界里不能自拔，不改从前的生活习性。 并且挥霍无度，大手大脚，玩世不恭。哥哥常俊民每月打给他的生活费用全部挪作宴请宾客，高谈阔论。 同期留学的好友王继刚曾这样描述他： “他一生爱好，是天然翩翩佳公子。由此可以看出他的自由自在。” 最不能让玛素理解与接受的是，常玉仍旧经常带一些女模回家临摹创作。 为此他还毫不遮羞地显耀自己对艺术的那份执着与敬业： “家中的沙发，已经躺过百来个美丽的裸女。”
1930年 常玉于巴黎寓所 连玛素这样温婉宽容的女子都不能忍受，又何况任何一个女人呢？尽管她心知肚明，常玉此举纯粹是为了艺术造诣，为了理想抱负，可不代表她就能接受每日不堪入目的非常人之举。 更何况玛素乃贵族之后，接受过良好的礼教，对此种“潮流”自然嗤之以鼻。她甚至慢慢怀疑，常玉与这些女人之间一定存在不清不白的苟且之事。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很快常玉的人生跌向了最低谷，不仅婚姻中矛盾不断，连生活与事业也屡遭重创。1931年，大哥生意失败破产，愤然离世。 在失去亲人的痛苦的同时，常玉也失去了经济的来源，每个月不会再有人给他寄来一笔善款。 不久之后，玛素选择离开常玉。 在此之前，1925年，常玉遇到过一位贵人，巴黎的大收藏家侯谢。从那时起他的事业逐渐风生水起，并得以接触到毕加索、马蒂斯这样顶级的画家。
巴黎收藏家 侯谢 侯谢赏识常玉的作品，不仅购买收藏，而且大力推广宣传，于是许多社会名流开始逐渐知晓并熟悉常玉的画作。由此，他的圈子逐渐打开。 可以说，巴黎最初的十年是常玉的高光时刻。 但当妻子离开，大哥离世，他开始有些心灰意冷，随性而为，对侯谢的要求充耳不闻。能看顺眼的卖家就磨蹭几日再上交画作，看不顺眼的索性放鸽子。 侯谢作为经纪人，夹在之间左右为难，后来实在忍受不了他这般“随性”的态度，于是正式与常玉解除合作关系。 常玉固有才华，可侯谢是想要赚钱的生意人，并不是欣赏画作的艺术家。
常玉油画 失去了侯谢的提携相助，便没有人来买常玉的画，他的生活变得愈加困难，举步维艰，但他似乎无所畏惧。 连肚子都填不饱的情况下，他依然坚持追求艺术，把节省下来的钱用以买颜料和请女模。
1956年常玉在友人家中 对他而言，创作已成为他生命的全部。 昂贵的颜料负担不起，只好买一些黑色的油漆代替，再加上人生走进低谷，一系列的变故成为了他后期绘画风格与色彩突变的重要原因。 贫困并没有击倒常玉，反而让他更加坚定信念要靠自己的绘画重振旗鼓。在从前不愁吃穿时，他的画远没有现在饥寒交迫时的画更富有震撼与冲击力。这一点甚至让常玉看到了追逐曙光的希望。 1965年，65岁的常玉完笔了最后一幅裸女画像《曲腿裸女》，他在画的背后题字： “如果当时不遭穷困，勤于作画，不致等到今日始成，则早到成熟期矣，万叹。”
晚年的常玉 在他看来，穷困除了买不起颜料的遗憾，别无其他。 但其实，在这之前，台湾那边曾多次邀请常玉前去办画展，不仅能解决温饱，而且可以一举成名，但都被常玉谢绝了。 他说：“一个人更惬意，想画就画，爱玩就玩，很自在，不觉得孤单。” 1966年8月12日，常玉因煤气中毒离世，因为独处国外，形单影只，以致于一周后方才被人发现，享年66岁。 至于生后事宜，是由他之前打工过的中餐厅的老板出资，将其安葬了贫民墓地。 一年后，他的好友才找到这块无名墓地，并为其墓碑刻上姓名。 2011年，常玉的《曲腿裸女》拍卖，以1.98亿成交。
常玉的天价画作《曲腿裸女》 那些曾经被认为低俗庸劣的画作，在常玉离世后，终于受到世人认可，成为求之不得的珍稀艺术品。 常玉生前的最后一件作品，名为《孤独的象》。他曾解释说：“那是只极小的象，在一望无垠的沙漠中奔驰，这就是我。”
常玉的绝笔之作《孤独的象》 此言不虚，这幅画正是他一生最真实的写照：孑然一身，踽踽独行。 如此一颗璀璨的沧海遗珠至死未见到自己的光明前途，可悲可叹。但他死得其所，因为只有在另一个世界里，才能落得清净。 即便常玉在那个地方得知自己有一天会有“东方马蒂斯”、“身价最高的华人油画家”等至高赞誉时，恐怕也只是淡然一笑。 因为自始至终他都是一个孤独的耕耘者，只想活在自己的艺术世界里罢了，不愿为世俗所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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