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20年7月8日晚，香港苏富比。 衣香鬓影、名流云集。现场拍卖了画家常玉的一副作品——《绿色背景的四裸女》，成交价高达2.58亿。 这个价格，震惊了整个香港艺术界。 无独有偶，早在2019年10月5日晚，香港苏富比就曾拍卖过常玉的另一作品——《曲腿裸女》，以1.98亿港元成交。  曲腿裸女 更令人震惊的是一幅《五裸女》。 2011年，它曾以1.2832亿港币被拍下，创下当时华人油画拍卖纪录。 2019年11月，这张作品再度现身，最终以3.039亿港元的价格成交（含佣金）。成为2019年11月为止，亚洲艺术最高价拍卖品。 近年来，画家常玉的作品屡屡拍出天价，成为亚洲艺术拍卖场的大热门。 可谁曾想到，这位堪称“笔下生金”的大画家，居然会半生落魄，最终穷困潦倒而死。 常玉是谁？ 作为一名才华横溢、独步古今的大画家，他又经历了怎样的人生？  常玉是中国最早的旅法画家之一。 他的好友徐悲鸿和林风眠，自欧洲学成归国。在国内的艺术界倍受推崇、名利双收。 而常玉则选择留在了法国巴黎。 因此，在漫长的时光里，常玉这个名字，对于国人来说，显得有些陌生。 但在西方世界，常玉一直都是公认的世界级大师，被誉为“中国式的莫迪利阿尼”。 1900年10月14日，常玉出生于四川顺庆（今南充市） 他的前半生，是一直被命运所垂青的。常玉的父亲常书舫，是当地有名的画师，擅长画马和狮子。 家学渊源的常玉，自幼随蜀中大儒赵熙学习书法和绘画。 长兄常俊民是一位商界精英，创办了四川最大的丝绸厂，人称“常百万”。除了丝绸生意，常家还在上海开办了中国第一家牙刷厂，可谓资产雄厚、家境优渥。 在这种家庭环境中长大的常玉，是一位典型的富家公子。他不事俗务，只醉心于书画艺术。 1917 年，常玉的二哥，在当时的“上海美专”读书。17岁的常玉便跟着哥哥当起了插班生旁听。 两年后，中国掀了如火似荼的五四运动，大批青年知识分子出国热潮高涨，常玉 也萌生了留法的念头。  常玉和大哥 常俊民大力支持弟弟的想法，于是，19岁的常玉收拾行李，前往巴黎求学。当时和他一起前往巴黎的，还有林风眠、王季刚等人。 离开上海前，常玉无意中看到华人巡捕随意殴打黄包车夫。他愤愤不平地对同学说：等我到了法国，“讨口”（即要饭）也不回来。” 未曾想，一语成谶。 年少时的气话，竟成为常玉一生的宿命。最终，他客死异乡、埋骨巴黎。  当时的巴黎是当之无愧的文艺中心，全球顶级的艺术家均汇集于此，各种艺术流派和观念互相影响、彼此交融。 凭借不错的功底，常玉顺利考取著名的大茅屋画院。开始接触现代素描，系统学习西方绘画。 在“大茅屋”画院，常玉结识了不少知名艺术家，如初到巴黎的贾科梅蒂，还有野兽派大咖马蒂斯之子皮埃尔。 与朋友们在东西方绘画艺术上的深入学习和交流，使常玉的水平得到迅速提高。 好友庞熏琴曾回忆和常玉一起在“大茅屋”画速写的情形：“常玉擅长画全身女像，通常不到十分钟就能完稿。最有趣的是，他总把周围的人，不管男女老幼，统统都画成是裸体女像。这种画法不但没有人提出异议，反而大受欢迎。” 初到巴黎时，常玉的日子过得逍遥自在。 他在圣米榭大道的旅馆里，包了一间长租房。 跟徐悲鸿等清苦的留学生不同，常玉在钱财方面相当阔绰。  徐悲鸿与蒋碧薇 每个月，哥哥常俊民都会汇来一大笔钱。有了钱财的支持，常玉很快就融入了巴黎那浪漫、自由又惬意的生活，经常在各种高端沙龙上展出自己的作品。 钱来得太容易，翩翩贵公子常玉自然不把钱当回事儿。一收到家中汇款马上挥霍一空，偶然卖掉一幅画作，要么宴请宾客，要么赠人礼品。 对于朋友们，他尤其慷慨大方，经常接济家境贫寒的留学生。 有时候家里的汇款晚了几天，“月光族”常玉就只能艰难度日，三餐靠着啃干面包喝白开水过活。 常玉平时衣着考究，迷恋打网球。最常做的事儿，便是在咖啡馆里，喝着咖啡看《红楼梦》。 有时，会在慵懒的下午茶时间，拉小提琴或者画画。既不知人世多艰，更不知为己筹谋。 在巴黎的时候，有次徐志摩来常玉的画室做客，因沙发太过破旧，引来徐志摩的一通嘲讽。 这位温柔的贵公子回答道 ：“别小看我这张旧沙发，这上面至少坐过一二百个漂亮女人！” 那时的常玉，不差钱儿，花得也快。不管手头有没有钱，一定不能耽搁雇女模特。 属于巴黎的黄金时代里，王季冈曾回忆常玉：“其人美丰仪，烟酒无缘，不跳舞，也不赌，一生爱好是天然，翩翩佳公子也”。 然而，富家公子的好日子，很快戛然而止。  常玉和友人  1931年，常玉三十出头，大哥常俊民罹患肝病去世。因管理不善，丝绸厂很快在外资倾轧中倒闭，常家上下因此失去了顶梁柱。 大哥去世后，没人再给他如期寄钱。常玉从巴黎回国，继承了一笔数目不少的遗产。 富家公子哪里懂得精打细算，就在返回巴黎后，这笔钱很快被常玉挥霍殆尽。 1934年，常玉的生活难以为继，他只好去一家中国餐馆打工，解决吃饭问题。当时，他的月薪还不到1000法郎。 随后几年，常玉经常在各个沙龙开画作展览，但是销路一直不好。他曾经发明了乒乓球和网球结合起来的打法，想带自创的“乒乓网球”，参加1936年的柏林奥运会。结果，并未如愿，生活也依旧困顿不堪。 到了50年代，迫于生计的常玉，来到一家中国仿古家具厂打零工，主要工作是绘制彩漆屏风和各种器皿。  常玉和友人 常玉的很多作品中，之所以带有些许东方色彩，与这段中式家具厂打工的经历，有很大关系。 这时的常玉，家中一贫如洗，每天仅以热狗果腹。他已经用不起昂贵的油画布，只能低价购入纤维板或聚合板作画。色彩也不能再像以前一样讲究了，简化为三原色，用廉价的油漆代替昂贵的颜料。 所以，他晚年时期的作品，经常会出现画面剥落、不易保存的现象。  常玉和友人 1965年冬天，是常玉最为潦倒凄凉的时期。 屋顶的窗户破了，漏风漏雨，六十多岁的他只得爬梯子上去糊窗户。结果不小心摔了下来，昏迷不醒，被闻声而来的门房送去急救。 或许是感知到了什么，常玉积极筹办了人生中的最后一次画展，地点定在朋友的花园别墅里。 当晚，席德进、潘玉良等好友都赶来捧场。而此时的常玉，已是身无分文。即将返回台湾的席德进心有不忍，将自己身上的外套脱下来，留给他抵御严寒。 几个月后，65岁的常玉因瓦斯中毒，在自己的寓所内悄然离世。 一代画坛巨匠，在贫病交加中，孤独地死去。  常玉的一生，是一个不断失去的过程。 1929年——1932年，这短短三年中。他先是失去了大哥，接着失去了婚姻，最后失去了事业上最重要的贵人亨利·皮埃尔·候谢。 常玉曾有过一段短暂的异国姻缘。1929年，常玉和法国女郎玛素喜结良缘。婚后的常玉还是一副公子哥儿做派，挥金如土不说，还把玛素妈妈送给女儿的珠宝拿去变卖。 当大哥去世后，这对夫妻的日子越发捉襟见肘。 玛素只得外出工作，用来贴补家用。然而，最终导致他们分开的并不是贫困。而是常玉的挥霍无度，以及与多位女子的暧昧多情。 玛素走后，常玉深感后悔，希望得到玛素的原谅。但玛素并未回头，选择远嫁摩洛哥。 而常玉，则终生没有再婚。 常玉和友人 婚姻失败了，那么离开常玉的贵人亨利·皮尔·侯谢又是何方神圣？ 侯谢是一位艺术收藏家，在巴黎艺术圈是个不折不扣的风云人物。他曾挖掘过毕加索和杜尚，堪称画坛巴菲特。如果有幸能被他看中，离功成名就也就不远了。 常玉非凡的才华，强烈得吸引了侯谢。他在巴黎主流艺术圈内，不遗余力的推荐常玉，并在生活上处处照拂他。 经常陷入经济困境的常玉，显然是把侯谢当成自己的亲哥了，一点儿也不见外。 他一直靠侯谢的接济维持生活，长此以往，两人因为金钱的问题，逐渐产生了矛盾。 常玉给侯谢写信：“我现在的口袋空空如也，剩下不到十法郎。” 侯谢则回复道：“好像我们彼此之间，都要多占对方一点便宜。” 心生厌烦的侯谢，逐渐退出了常玉的世界。 他的放弃，使常玉彻底失去了成为巴黎顶流画家的机会。 可以说，玛素和侯谢的先后离开，与常玉的富家公子哥习性，有很大关系。 这种习性，也让巴黎的画商们头痛不已。 作为金主，画商们到常玉那里买画，却要被“约法三章”：先付钱，画的时候不能看，拿到画立马走人。 常玉画作 要求苛刻不说，常玉还经常放他们鸽子。对方付完钱，他却要看心情，心情不好懒得画，直接失信爽约。 到了最后，画商们都被常玉的“放鸽子”、“爽约”得罪光了。没人再愿意找他买画，常玉的日子也愈发难过。 对此，吴冠中对常玉的评价一针见血：“由于他的放任和不善利用时机，落得终生潦倒。” 据说，在常玉去世后，他的作品成捆的出现在巴黎的拍卖市场上，每幅画的售价仅数百法郎。 就在常玉已经被世人遗忘时，常玉的老友弗兰克和常玉的研究者衣淑凡，在1997年辗转找到了常玉的无名墓地。 他们出资修葺了墓地，将“常玉”的名字篆刻在墓碑上。 常玉的老友弗兰克和常玉的研究者衣淑凡 常玉的作品，以及他的旷世才华，开始逐渐被世人所看到，频频出现在各种展览和拍卖会上。 那些曾经毫不起眼、成捆出售的画作，在半个世纪后终于大红大紫、卖出天价。 有人曾慨叹常玉，那大起大落、困顿流离的一生。 但作为一名艺术家，如果常玉真的可以做到八面玲珑、审时度势。那么，他就不会是常玉了。 都说“文章憎命达”，绘画艺术亦同此理。 伟大的作品与悲凉的人生，永远是一个绕不开的宿命。 在65年的人生岁月中，常玉用一次又一次的“失去”，换取了艺术修为上的精深、提纯，臻至化境。 常玉说：“我的生命中一无所有，我只是一个画家”。 . END . 【文| 天山月】 【编辑| 丹尼尔李】 【排版 | 毛毛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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