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柿子红了

 晋南道 2022-02-16
柿子红了

                                                
寒露秋霜,柿子红了。
漫山遍野,兰秀菊芳,瓜果熟,云飞草黄,雁南归。庄稼地里,银光满地霜凝露,幔纱迷茫雾漫天。干黄的玉米秸秆象昂首挺胸整齐排列的军队,倾向一个方向敬礼,风一吹,干叶子鼓掌似的哗啦啦作响。
远远望去,一丛丛柿树红绿掩映,像一片片火红的小花散落田野;走近一看,又像一个个小灯笼繁密地点缀在碧绿的天空,醒目极了,有一种意欲燃烧的激情;走到树下,巨大的树冠篷络在头顶,有如大伞盖一般遮荫挡阳;仔细看去,斑驳枯糙的老树皮像大将军的铠甲一样皲裂,坚硬厚实;黑逡逡的树干中间往往形成一个大大的空洞,可以藏人;树叶油油绿绿,像涂了一层厚厚的蜜蜡,反射着明亮的阳光;树下一片莎草绿茵,散乱相间着一蓬一蓬黄的紫的不知名的野菊小花...


柿子树是最古老悠久的一种水果树,最耐旱,好打理,一年四季不用管。山间沟壑,埝畔崖,偶尔一棵两棵,散乱藏匿,于野路丘陵山回路转眼前一亮,像山间的仙子华丽妆扮,挑着灯笼在迎接你的到来,使你心潮澎湃,意趣盎然而不觉乏味。

这漫野红彤彤的柿树勾起我小时候的美好回忆......
小时候的田野是孩子们幸福的乐园,娃娃们整年四季满地乱窜胡晃悠,搜寻美食牙祭和游戏乐趣,嚼茅根、拾地蔓、摘酸枣、吃旦柿......挎上一只竹篮,装上镰刀,佯装去给牛羊割草,或者硬拉上一只摇头摆尾极不情愿的羊,拽到地里,楔榷定链,自己便奔田野里去会集玩耍。一帮子围在一棵老柿子树下,一玩就是一下午。

        春天,柿子叶由毛茸茸的嫩绿芽,逐渐一片片舒展长大,由鲜绿变成浓绿,再变成油光铮亮的墨绿色。地里的庄稼变魔术似的懵懂萌动,给大地换上了一身绿装,一切变得鲜活温暖。孩子们也遍地奔跑活跃起来。

        夏天麦收前后,柿子树下可是人们在地里农忙间歇荫凉休息的最好去处,可以躲避毒辣辣的太阳光。柿树开出一朵朵小黄花,变成咖铜色掉落一地,显现出花生粒大小的小柿子,被大大的花萼包裹着,象极了孩子们冬天戴着的大耳棉军帽,一个个嫩毛嫩气,小亲可爱。

        等柿子长到铜钱大小,便会自然疏落一地,在地上由青绿变黄软,馋嘴的孩子们便会捡起来啃食,绵糯甜软,津津有味。我们还会在地上刨个坑,把未黄软的青绿小柿子埋在土里,揪上一把茅草一盖,得意洋洋地躺在柿子树大树杈上睡觉。过上几天再刨出来,小青柿便也变得黄软甜熟了。

        秋天,柿子逐渐长到鸡蛋大小,由青绿变黄橙,由黄橙变红软。柿子红了,人们便会拉了小平车,带着钩子、箩筐,一家人欢喜地去地里卸柿子。大人们有的站在树下,仰着头用钩子钩,有的爬上树干,用脚猛踏树枝摇,身轻的小孩子们则灵活地爬上树梢,摘大人们够不着的地方。

        吃柿子是最美的享受。

        孩子们在树上,一会儿兴奋地发现这边一两个软柿子,一会儿兴奋地发现那边一两个软柿子。小心翼翼摘下来捧在手里,剥皮去蒂,一嘬一吸,红艳艳的甜蜜汁水便满嘴入喉,这是我们在地里最大的乐趣。吃不完的便放在篮子里带回家来攒着就馍吃。风一吹,偶尔会有红软的柿子掉下来,“啪”地拍在谁头上,像中了大彩,溅开一朵红花,一抓一摊蜜汁,难洗的很。

        普通的红硬的柿子是涩的,不能直接吃。用清水浸泡在洗净的大坛子盎罐里,叫“㵍”,十天半月后便褪去涩味,变成脆甜的了;半软的放在温热水锅里过一夜,也能拔去涩味,第二天就能吃,甜软筋噌,叫“漤”;把柿子和苹果梨等装在一个密闭容器里,放一周左右,也能去涩变甜,叫“熏”;全软红亮透明的旦柿子才是最甜蜜的,可以直接吃,就上一个馍或者蒸软黍窝窝夹在里面,是这时节特有的美味。

        软烂挤破拾不到手里的烂柿子也不会浪费掉,便拾在盎里发醋了。经过半年发酵,一掀开盖,拨开表面一层醋皮,下边便是清亮醇醴,色如红酒琥珀,酸甜微涩。那时农村里,家家户户成年四季都吃的都是这种纯天然的柿子醋,调凉粉调凉菜,味美如甘。现在,这些都成了稀罕物。

        物质匮乏的年代,什么都算收成,什么都是美食,物尽其用,什么都不浪费。

        多得吃不完的红硬柿子,只能做成柿饼了。

        镟柿饼,就是把柿子皮刮掉。这可是个技术活,这项工作人们得忙活好多天。把工具绑在一个高凳上,人坐在一个低凳上,把柿子去除花萼,叉在三脚叉上,一手摇着支架旋转,另一手拿着镟柿子刀(刮皮刀),用大拇指按住,食指中指按在柿子上,像车工车削一样。“嘶~~”的一声,一串红飘带飞舞而起,一个脱了皮的鲜裸柿子胴体便完美呈现在眼前。要是不熟练,半天断线弄不成景,柿子表面还被刮得坑坑洼洼,难看极了。半红软的镟不成的就直接一掰两半晒成柿子丸(柿角果脯)。

        熟手坐在那里,一会儿眼前就堆起一座火红的小山。镟好的柿饼摆在高粱杆做成的席箔上,柿子皮挂在院子里,在灿烂的阳光照耀下,满院一片丰收喜庆的透亮红色,形成一道美丽的风景线。晾晒通风半月,蒸发水分,鲜亮的柿饼由丰满圆润抽皱塌陷得暗淡熏瘦,变成暗红色。这全得依赖风和日丽的好天气。

        这时天气也入冬寒冷了,人们便把柿饼捏扁成圆饼,储存在瓦瓮盎罐里,垫盖上干的柿子皮或棉被,紧捂出霜。南方的柿饼没有冬天零下严寒低温的洗礼,是出不了白霜的。北方的柿饼出霜的质量也极难把握,全凭天气和经验。

        从青涩到丹蜜,由红彤到雪白,由汁液到结晶,柿子经历了水、阳光、严寒、时间的酝酿......

        等到过年前后,柿饼摇身一变,华丽转身,由生涩的红脸大汉变成了甜蜜的白雪公主。柿饼表面结晶出白白厚厚的一层糖霜,如雪似糖,一掰开,里面红亮拉丝,软绵如蜜,赛过任何糕点和蜜饯。我们也一冬快乐地偷偷拉扯着一面红色一面霜白的柿饼皮过着甜蜜瘾。过年时,人们桌上待客的干果盘里才会稀罕地摆上花生、核桃、枣、柿饼......馋涎着孩子们的口感味觉。

        板柿饼特大如手掌,是逢年过节时馈赠的高档礼品。

        枣柿饼夹花生核桃,便是一道朴素高贵的美食享受。

        柿饼切成薄片晒干,却是做特色小吃澄沙糕的原料。

        柿饼蒂和霜单独来, 还是两味能治病的上好中药材。


        现在,柿子又红了。

        身不亲至而神思飞扬,儿时记忆和乡愁乡情的甜蜜自然,一幕幕浮现眼前......

        农耕模式下的自然经济时代已成过往,如今是工商模式下的网络商品经济时代,一切讲究效益效率。孩子们都进城上学远离自然,田野里没有了孩子们嬉戏欢愉的身影,各种物质美食丰富,他们啥也不稀罕了。大人们快节奏地忙碌着赚钱,特别是苹果树广泛栽培后,人们嫌柿子加工麻烦不合算,一棵半棵的柿子树也不再去烦劳采摘,满树的柿子无人问津。

        满地的柿子挂在枝头由红到软,任由鸟雀嗛啄饱食。柿树叶子被寒露风霜漂染得五彩缤纷,红叶落满地。直到冬季白雪皑皑,干枝上挑着一个个红灯笼,成了冬天田野里一道靓丽的风景,最后干透掉落......

        只有汉薛皇甫一带边远山村老人们或成片栽种经济林的人们,把这柿子当做一项专业经济创收产业化,规模化生产柿子、柿饼、柿子醋、柿子酒,作为当地的一项特色农副产品,行销各地增收致富。冬天的集市或水果摊上,你偶尔会见到满面沧桑的老人摆摊卖火红浸润的软柿子和雪白稀有的好柿饼。


作者简介

王祯祥,1974年10月,山西万荣人。曾就读于万荣县城镇中学、运城康杰中学,毕业于山西师范大学。万荣职教中心(万荣高级技工学校)教师。爱好摄影、写作、音乐、美食。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

    类似文章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