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人贵直，诗贵曲

清袁枚在《随园诗话》中说：“凡作人贵直，而作诗文贵曲。”意思是，大凡作人贵在直率坦诚，而写诗作文却贵在曲折有致，委婉含蓄，耐人寻味。袁枚举例说明了作诗要“曲”的道理：如近人王仔园《访友》云：“乱乌栖定夜三更，楼上银灯一点明。记得到门还不扣，花阴悄听读书声。”此曲也。若到门便扣，则直矣。方蒙章《访友》云：“轻舟一路绕烟霞，更爱山前满涧花。不为寻君也留住，那知花里即君家。”此曲也。若知是君家，便直矣。宋人咏《梅》云：“绿杨解语应相笑，漏泄春光恰是谁?”咏《红梅》云：“牧童睡起朦胧眼，错认桃林欲放牛。”咏梅而想到杨柳之心，牧童之眼，此曲也；若专咏梅花，便直矣。”

以袁枚所举两首咏梅诗句为例，不直写梅开之早，而是设问谁最早泄露春光，这自然生动有趣；不直写梅林花开红艳，而是写睡眼惺忪的牧童错把梅林当作盛开的桃花林，这就比直接写梅花花朵红艳为好。

袁枚在《随园诗话》中说：“咏物已难，而和前人之韵则更难。”难在何处呢？袁枚说：“能不袭旧语，而自出新裁”。例如，安徽人方伯写的两首咏梅诗：

其一

枝头何处认轻痕，

霜亦精神雪亦温。

一径晓风寻旧梦，

半林寒月失孤村。

吟情欲镂冰为句，

离恨难招玉作魂。

寄语溪桥桥上客，

莫从香里误柴门。

 

其二

点额谁教入汉宫，

冻云合处路难通。

胧胧照去月疑落，

瓣瓣擎来雪又空。

无梦不随流水去，

有香只在此山中。

松间竹外谁知己？

地老天荒玉一丛。

 

袁枚对这两首诗赞叹不已：“其高淡之怀，梅花有知，当呼知己。”从写法来看，这两首咏梅诗是“曲”尽其妙，两首诗中都不含一个梅字，但却写出了梅的精神魂魄，也就是托物喻人的写法，体现的诗人对“高淡之怀”——高洁品德、淡泊人生的赞美。

人贵直，诗贵曲。前者不易，后者亦难！

第894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