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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崎润一郎是个非常典型和极端的日本美学大师，唯美到变态，是业内人对他的评价。 之前并不很了解，谷崎是现代日本文坛中，比较极致的日本美学的代表者，即一些在我们看来可能有些病态的日本美学的褶皱地带。谷崎喜欢写受虐、女性性心理、死亡快感这类相对比较怪异，但又确实充满了日式心理特征的主题，于幽暗处琢磨纤细的美感。在这一方面，他有点类似川端康成，但又比川端更加极端。不过，就此认为他具有颠覆性，那可能就是误解——他的美学不过是日式美学的延伸和组成部分，并没有对日式美学形成挑战，也没有跳出其窠臼。
说到颠覆性，可能想到的首先是波德莱尔，波德莱尔将死亡变成了可爱的精灵——去年给大家介绍的阿拉伯的劳伦斯，在他的智慧的七柱中，描述战死的土耳其士兵，在月光之下呈现出一种美感。 阴翳礼赞是本散文集，只是谷崎随手的作品集，但颇能一窥他的文学心理和美学理论。尤其是第一篇他对于日式厕所的精细描写。 旧式乡村的日本家庭厕所，一般开在屋外，连通安静的野地，虽然略为简陋，但一定是极其干净，按照谷崎的话说，是在享受身体排泄快感的时候，听虫声，听细小水流在泥地里的浸润，在闲寂的板壁，清晰地木纹包围中眼观蓝天与绿叶之色。厕所里的照明，也一定是幽暗的，而不是西式厕所的敞亮，这更符合东方人愿意保持身体私有性和对幽暗的习惯。 尤其是关东的厕所，细长的落地窗，从房檐和树丛上滴下的水，落到石灯笼的底座上，湿润了甬道上的苔藓，可以听到水浸入地下的声音。——稍微联想一下，不仅是宫崎骏，还有高畑勋、新海诚这类动画大师的动画片，有太多这种美学下的静物写生画面，包括一直以来的日本故事片，都有这样的影子。
谷崎也精细地描写了日式建筑中照明设施的安排，一切都是为了营造阴翳感，重要的不是光，而是幽暗，处于幽暗中的景致，人体，都是最富具美感的。他还列举了一次看戏剧，演员处于宽大衣袖阴暗中的手，对他而言有一种惊心动魄的美感，但看到自己处于光亮下的手，就始终感觉不到这种美。 由此他还扩大到了整个东亚，中国人，日本人，喜欢石头胜过金属，也都是因为东方人就不太喜欢明亮，玉石、陶瓷特有的那种哑光和暗纹，才是美感的来源。甚至于还写到了牙齿，觉得现代人通过牙科整形，把牙齿整的白净透亮，反而失去了牙齿本身自有的那种略黄略暗白色所带来的自然美。
到这个地步，对于谷崎这种偏向病态的美学就有所了解了。 中国的美感，与日本的美学，确实有相类似之处。只不过日本的美学貌似处处都把中国美学推到了极端。 中国喜好玉石，因中国美学中，润泽感较金属感更有美感，但日本美学就将这种润泽感进一步推至哑光、哑色，变成了更为质朴的黯淡。中国建筑强调屋顶龙脊，日本建筑则把屋顶扩大，房屋本身倒缩小至阴暗角落。 纸灯罩也是，中国在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材料缺乏，才使用了纸灯罩，后来玻璃出现，更多地使用了玻璃，并没有觉得玻璃较之纸就缺乏美感。但日本人则始终对纸灯罩带有强烈的喜好。 暗、哑、沉、实、朴、寂，可能就是这种美感的几个关键字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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