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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 河 遇 险

 日月存心 2022-03-08

观兖州 知天下

沙 河 遇 险

许震江

弯弯曲曲的汉马河象一位美丽羞涩的村姑,从东北方向的大山里悄悄地走来,越过村庄,越过田野,从那遮荫挡雨的白杨绿柳间穿过,来到西部宽阔的滞洪区,未及小憩又急速西去,注入洸府河,汇入南四湖。

汉马河与宁阳县境内的九仙山、凤凰山、骆驼山同岁,自从上帝造就了这几座大山,那山间的泉水、雨水便按照“水往低处流”的规律,由东往西款款而来。汉马河俗称大沙河,原无固定的河床,几道自然冲击而成的小溪,似瓜蔓野藤散布在滞洪区里的原野上。溪中的鱼虾生灵引得那鹭鸶鱼鹳脚扒嘴刨,大雁侯鸟高唱低吟。冬春季节细流淙淙清澈见底,水质绵软甘爽,不亚于现在的矿泉水,两岸百姓常用来煮饭、沏茶,所以人们把它称之为“母亲河”。

不过这“母亲河”也有生气发怒的时候,那就是每年的夏秋之际,大雨滂沱山洪暴发,原来安祥平静的河面上立时象万马奔腾,声震四野。每逢此时,不知有多少庄稼、生灵惨遭涂炭。俗话说:“水火无情”,这水的厉害我就曾领教过一次。

那是1963年在官庄小学上五年的时候,学校离我们村五里多路,中间就隔了这条汉马河。一天早晨放了学回家吃饭,饭后我和同学许增庆返校时,河里发水了,这是来的客水,我们本地并没下雨。增庆问我:“怎么办?”我觉得俺俩都会水,这水也不太深,便信心满满地说:“老师说今天讲新课,别落下课喽,咱趟过去吧!”增庆比我大三岁,比我高一头,见我如此说,他更有劲头,说:“对,咱趟过去。”我们用那布条子腰带把裤子、褂子和鞋捆结实,用手举着,慢慢地朝对岸走去。

水越来越大,到河中间,脚就够不着地了。我一只手举着衣服一只手扒水,两脚不停地踩水。开始还满身是劲,但水越来越急,慢慢地感到力不从心了,前后看看已是进退两难了。心里也打起鼓来,我不敢再使横劲了,便顺着水势漂流,慢慢地向对岸靠拢。正行间一个浪头把我打进了沙坑的旋窝里,我非常惊慌,拼命挣扎,衣服早已不知去向。湍急的水流把我旋了好几个圈,心里害怕但却明白,我屏住呼吸拼命挣扎,几近绝望之时,双脚碰到了硬地,拼尽全力双脚一蹬,顺水冲出旋窝,终于露出了水面。

经这一阵子折腾、惊吓,我已是筋疲力尽,浑身瘫软。心想,听天由命冲到哪里是哪里吧,但要尽量别喝水,更不要呛水。我采取仰泳姿势,以缓解疲劳。后来大水把我冲进了对岸的一块高梁地,心里才松了一口气,心想淹不死了!强烈的求生欲望使我抓住高梁杆慢慢地向岸边走去。走到河堤根,我一头栽倒在地上,望着那并不多高的河堤,实在是没力气爬上去了。我闭上眼睛在那泥地上头枕着堤根土,休息了一会,心里越想越后怕,原来那点赖以自信的所谓本事,差点成了叩开地狱之门的敲门砖!虽然不可能入睡,哎呀!真舒服,真解乏,真幸福!不经过这一难是绝不会有这种体会的。我觉得那是我有生以来睡过的最好的一觉了。

正想着,就听见许增庆在河堤上从东边过来了,他一边喊一边找,声音里带着恐惧和哭腔,我鼓足力气应了一声,增庆循声过来,一看我成了个泥猴,惊喜伴着恐惧,我没哭他倒先掉泪了。俺俩不但是同学,而且是本家,按辈份他喊我爷爷。增庆看我已缓过劲来了,便扶我到水里洗掉了身上的泥,又把我扶上了河堤,他说:“可把我吓毁了。”我有气无力地说:“这回真是捡了条命。”

增庆由于自身的优势并没费多大劲就很快上岸了,衣服湿了却没被水冲走。

休息了一会,我说:“衣裳没了,怎么上学校?”增庆说:“你围上我的褂子,到学校里再说吧,你看这水越来越大了,反正是不能回去了。”我心想:“也只能这样了。”他个子高褂子大,我围在腰里用袖子系上象条裙子,路人见了都认为我们是下河洗澡的。

自觉形象不佳,到了学校我们猫在教室门口不敢进去,班主任孙老师正在上第三节语文课,他看见了我们,怒冲冲地从屋里出来问:“看恁俩这个狼狈样,怎么了?”增庆说:“河里发水了,他的衣裳被冲跑了。

“无怨你村的学生都没来”。孙老师的表情立时舒缓了许多,说:“跟我来”。我们以为是去办公室挨批评,心中忐忑。谁知孙老师把我们带到他宿舍去了。路上孙老师揪了揪我围着的褂子,“怎么,连裤头也掉了?”我羞得脸通红。孙老师不了解情况,那时男学生有几个穿裤头的?都是一条筒子裤。

孙老师的爱人马老师正在看书,孙老师说:“老马你给他们找点衣裳和鞋,我得抓紧上课去。

孙老师走后,马老师好奇地问我们:“干啥来弄得这么狼狈?”我说:“河里发水了,把我的衣裳冲跑了。”马老师吃了一惊,两眼瞪得大大的,鼻梁上的眼镜差点掉下来,她一手扶着眼镜,另一只手伸着个食指,指点着,“哎哟,你看多危险!你们不要命了,发水了,不会别来啊?”增庆说:“今天语文讲新课,俺怕落下课。”马老师说:“落下课可以给您补课,要把您冲跑了上哪里找去!真是两个大憨瓜!”俺俩低头不语,心里却觉得热乎乎地。

马老师把孙老师的衣裳找出来,让增庆换了一身衣裳,一双球鞋,他穿着还算合身,给我找了一身黄衣裳一双黄球鞋。我不想当着马老师换衣裳,可这一间屋,又无可躲的地方,马老师看出来了,说:“豆大的个小屁孩,还扭扭捏捏的哩。”一把将我围的褂子拽了下来,“别充大人吃瓜了,快穿上!”我羞得脸上火辣辣的。待我把裤子穿上,用皮带束腰,腰细,皮带眼儿少不能用,马老师哈哈大笑,又给我找了条布带子。 

束上腰一试,裤子太长,卷了两折还垂到地,一迈步又掉下来把脚裹上了。这时,孙老师回来了,见此情景,也裂着嘴笑,他从另一双鞋上解下来两条鞋带子,说:“扎上腿就不掉了。”我笨拙地将裤腿扎上,走了两步一试,活象马戏团里的小丑穿的灯笼裤,屋子里四个人,三个人都笑,我觉得脸上又烧又涨,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褂子象件黄袍子,大点还可将就,那双大球鞋象小船,系紧鞋带一走路,还是呱嗒呱嗒地响。装束完毕,孙老师说:“许增庆,把你的湿衣裳放这里,让马老师给你洗洗明天穿,赶快回教室吧,马上要上体育课了。”他一指我:“你别上体育去了,光把裤子跑掉喽。”我也笑了。

进了教室,又是一番景象,同学们围着我象看猴:“哎,十斤面捏个脸—面子不小啊,穿上老师的衣裳了。”喧闹过后,有同学询问原因,增庆简要地说了一遍,有的惊讶,有的称赞,有的说:“太危险了。”记不清是哪位同学还不无讥讽地说:“你俩还真成了一对小英雄哩!

——选自《兖州春秋》年刊第七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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