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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味春晚《忆江南》,品读富春隐逸诗

 钟楼语文 2022-03-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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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年中央台春节晚会节目创意音舞诗画《忆江南》,利用现代技术让《富春山居图》中的层林叠嶂立体活化,别开生面。这里主要谈节目编入的古代诗词。

《富春山居图》是元代画家黄公望于1350年创作的纸本水墨画。从大环境来说,经历国破家亡,南宋遗民在鄙视和屈辱中求生存;从个人经历来说,黄公望初为小吏,后蒙冤入狱,出狱后放浪形骸,浪迹山川。所谓“山居”,就是隐居于山林而处江湖之远的意思。

不过黄公望选择富春山水入画,应该不仅因为此地山林之胜,而是“富春”因东汉严光的隐居而在文学传统中有独特魅力。

严光与东汉光武帝刘秀同学亦为好友。刘秀即位后,多次延聘严光,但他隐姓埋名,退居富春山。后人褒扬严光,多少存了歆羡的意思,因为有了皇帝深情厚谊的衬托,严光的拒绝才显得格外有价值,这实际还是对于权势的借重甚至向往。于是亦有文人通过否定严光来表达自己所认可的隐居态度。春晚节目中用来传递画中人物心境的诗词,也多涉及严光,其态度即有微妙的不同。

节目安排几位朗诵者扮演画中人物,其出场基本按照《富春山居图》画面从右至左的顺序,其台词所用诗词大致由唐至元,在内容上有起承转合的分工,在精神上有对于隐居的向往、反思与超越。

第一位行者是引领我们入画之人,他吟咏晚唐吴融《富春二首》中的一首:

富春

唐·吴融

天下有山亦有水, 富春山水非人寰。

长川不是春来绿, 行峰倒影落其间。

这首诗把富春山水视为高于天下山水甚至超脱人间的存在,“长川不是春来绿, 行峰倒影落其间”说明这里不受时间的影响,水与山构成自足的胜景。吴融向往这样一处摆脱时代拘束的安居场所。他的另一首《富春》中有“严光万古清风在,不敢停桡更问津”的句子,透露出远离俗世、退出仕途、归隐山林的企望。

但这位行者仍是儒士打扮,算是仕途上的奔波者。之后出现的樵夫和渔父才是山中人。当然他们也只是文人心中的意象和另一个自我。你看渔父持竿的那个镜头,像不像在用自拍杆做直播?

樵夫的台词出自晚唐崔涂的律诗《樵者》。

樵者

唐·崔涂

行山行采薇,闲翦蕙为衣。

避世嫌山浅,逢人说姓稀。

有时还独醉,何处掩衡扉。

莫看棋终局,溪风晚待归。

节目取前两句:“行山行采薇,闲翦蕙为衣。”上句用典是伯夷叔齐不食周粟,隐居首阳山采薇而食。下句是继承屈原以荷衣蕙带比喻美好品格的传统。相比前一位行者对于胜景的向往和投入,樵夫的话更强调了自己与权势、俗人的对立,隐居是对世俗的逃离,而不是对山林的融入。原诗颔联是“避世嫌山浅,逢人说姓稀”,说出求隐的苦味,颈联“有时还独醉,何处掩衡扉”更是孤寂得毫无山林之乐,节目只能舍弃。其他讲樵夫的诗词可能更符合《富春山居图》的意境:

采樵作

唐 · 孟浩然

采樵入深山,山深树重叠。

桥崩卧槎拥,路险垂藤接。

日落伴将稀,山风拂薜衣。

长歌负轻策,平野望烟归。

节目编创者可能受富春江这个题目的局限,才看中了富春江人崔涂,其实此诗未必作于富春山岭。相比之下,下面渔父的唱词更贴合《富春山居图》。

鹊桥仙·一竿风月

宋·陆游

一竿风月,一蓑烟雨,家在钓台西住。

卖鱼生怕近城门,况肯到、红尘深处。

潮生理棹,潮平系缆,潮落浩歌归去。

时人错把比严光,我自是、无名渔父。

“家在钓台西住”和“生怕近城门”,就把渔父的视角确定为由山内看山外,是真把自己当做山中人。所以他对严光采取批评的态度,因为严光是举世闻名、传名后世的隐士,而自己是“无名渔父”。

下一个读书人的装扮与开头的行者相似,但居于亭中,不再奔波,是真读书人而非禄蠹。台词用苏轼词,是整个节目的高潮:

行香子·过七里濑

宋·苏轼

一叶舟轻,双桨鸿惊。水天清、影湛波平。鱼翻藻鉴,鹭点烟汀。过沙溪急,霜溪冷,月溪明。

重重似画,曲曲如屏。算当年、虚老严陵。君臣一梦,今古空名。但远山长,云山乱,晓山青。

节目删去的“算当年、虚老严陵。君臣一梦,今古空名”,与陆游词一样是否定严光,否定封建等级衬托出的隐者虚名。但陆词自得的是“隐”这一行为,苏词则真正欣赏山水风月,且有独得之乐。对水天鱼鹭的点染和画屏的比喻也只寻常。苏词的妙处是善于把握景物在时光中的变化。诗题中的“过”造成了移步换景,而换景不仅是目光的移动,也是心思的波动。“过沙溪急,霜溪冷,月溪明”,“但远山长,云山乱,晓山青”,“急”“长”是客观阻碍,“冷”“乱”是消极感受,“明”“青”又是积极物象将主观引向光明。这两番由暗到明,就是苏轼遭遇坎坷又超越苦难的心路历程。《定风波》由“一蓑烟雨”写到“山头斜照”,也是这种理路,只是多出“也无风雨也无晴”一层,更哲学。

可以说,行者是入山,渔父是居山,读书人是观山,在大自然的美景中找回内心的宁静与安慰。

至此,隐者之乐基本说尽。最后安排又一位行者,与前者呼应,但衣着松闲,不戴帽冠,须发皆白,可以理解为旧居山中的漫步者,在隐居中走向人生的尽头。所诵元人周巽诗亦颇有总结意味。

钓台

元·周巽

桐江上,一丝风。

羊裘坐危石,轻雪落寒空。

故人乘龙忽相忆,征起终辞谏议职。

夜惊星动紫微垣,晓见云归翠萝壁。

振衣独立富春山,鱼鸟亦知心事闲。

清风高出云台表,遗迹长留山水间。

诗的前半回顾严光拒绝汉光武帝的征召,并在与光武同卧时把脚搁在了光武肚子上,致使“客星犯御坐”。最后四句赞美严光的高风长存,被节目单提出来作台词,就成了自我标榜,原本是不合适的。但如果把这作为整幅画卷、整个节目、整段隐逸文学史的总结,则又非常合适。

古代文人纵然可以看空功名,仍然无法消灭留名的念头。他们最了解文字对人事的定影效果,不会放弃这唾手可得的留名途径。归隐山林是寄情山水,而把隐逸之事写入诗歌,则是寄一己性命于文字。所谓“遗迹长留山水间”,一方面是以“隐”留名,以居于山林与居于庙堂形成对立,而获得永久的存在感。严光被记入《后汉书·逸民列传》,“逸民”即脱离王权统治而独立存在。但成熟的封建帝国是不容逸民的,苏轼他们只是被贬谪,官职是个枷锁,套住一生。不能真正山居的文人,无论在诗词中羡慕严光,还是鄙夷严光,都是希望这个“遗迹长留”的有名隐士捎带上自己。隐居话题本身就是文人的山林,让他们虽处红尘,仍能逃离,仍能浩然欣然,仍能期待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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