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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面故事 | 微微风簇浪,散作满河星

 盐心Jaffe 2022-03-09
01
久别重逢的吟诵

2010年夏季的一天,重庆市大渡口区公民小学的余庭利老师在公交车上看书,旁边一位老人突然开口道:“你这本书很好!”她很诧异,因为手中的《徐健顺吟诵文集》,是一份内部资料。

老人口中的好,特指“吟诵”二字。他告诉余庭利,自己生于1934年,幼年曾读过三年私塾,时隔多年,他犹记得先生当年教他们吟诵古书的场景:“声音拉得很长,抑扬顿挫,很有感情。”

临下车,老人对余庭利说:“老师,你要好好教学生吟诵啊!”

如今,余庭利已想不起这位老人的面容,但那句嘱咐,却深深记在了她心头。

余庭利学吟诵的初心,是为了儿子。此前,一位语文名师告诉她,一定要抓紧小学6年,让孩子大量背诵古诗文,这是语文学习中“最有意义的”。后来,她偶然看到徐健顺的文章,才知道可以吟诵学古诗文。

2010年暑假,余庭利带儿子去北京,抱着试试的心态参加了吟诵培训。培训第一天,她就被打动了。徐健顺从《诗经》开始,到汉赋、唐诗、宋词、白话诗,一首首地吟诵,每一首都直击她内心。特别是《长相思》,让她感动落泪。

此前名师王崧舟的《长相思》,在小语界曾引起轰动,但直到这次培训,余庭利才觉得《长相思》真正走到了她心里。

公交车上遇到那位老人后,余庭利下定决心要在自己的课堂推广吟诵。

那时的公民小学,还在老校区,学生仅三百余人,校园很小,余庭利课堂的吟诵声,全校都听得到。此时恰逢特色校建设热潮,学校没专职音乐老师、美术老师,校长周建平仔细考察了吟诵课堂后,认为意义很大,遂大力支持,建议全校学吟诵。

自此,学校的学习氛围逐渐增强,学生们的精神面貌也越来越好,虽然期间也有不少反对的声音,但公民小学还是义无反顾地实践着,并在区上举办的阅读大赛上获得了大奖。

吟诵,对重庆大渡口区公民小学的课堂教学和校园文化产生了极大推动作用

2018年,政府把临近的公租房配套新校园给了公民小学,余庭利也被提拔为副校长。在重庆市,公租房社区是治安难点,公租房学校的投诉也是最多的。迁校后,政府部门曾告诫校方,一定要做好安抚工作。面对骤增的生源(目前已突破2000人),公民小学依旧推广吟诵,并以此为基础打造校园文化,竟将师生、家长的精神都凝聚了起来。三年来,没出现过一起重大事件,在片区校里民调满意度很高。

一个教学故事,即可看出其效果。

有一次,余庭利到二年级某班听课,讲的是教材里“日积月累”栏目的一首课外诗,清代诗人查慎行的《舟夜书所见》:月黑见渔灯,孤光一点萤。微微风簇浪,散作满河星。

通常这样的诗,会背诵即可,串讲诗意,十分钟就可完事。但任课老师通过吟诵教学,反复学习了两节课。

余庭利还记得课堂讨论时,一个学生说:老师我懂了这首诗,它不是因为写景才传下来的。那一晚诗人肯定很伤心,他觉得自己就像那渔火一样,很小很小,整个黑暗包围着,风一吹肯定就灭了,可是风来了,渔火反而散作了满河星,还灿烂了。好像告诉我们,生活中遇到困难,要坚持,就算没考上大学,也不用跳楼……

“我完全没想到,二年级的小孩会把这首诗理解到这一高度。小孩子说大话不稀奇,但能说出这样的大话,我觉得了不起。他们从古诗中读到了一种精神,能拿来安顿自己。古人说'诗言志’,这些诗经过战乱,穿越千百年,流传下来,打动人心的绝对不是诗中的景色,而是记在中国人的灵魂深处,刻在中国人血脉深处的文化精神。”余庭利说。

近两年,公民小学的吟诵,已由课堂走进家庭,学校或社区举办的活动中,孩子和家长一起吟诵,成为一道风景。而在公民小学的影响下,2018年,大渡口区更成为了吟诵教育的实验区。

再回到儿子,余庭利也见证了吟诵对他的长期影响。读小学期间,他就把初高中教材上的古诗文吟诵着背熟了。高中时读理科,语文很轻松,他就把语文学习时间拿来补数学,高考成绩很不错。

有一次,娘俩闲聊,“妈妈,以后我儿子出生了,你就教他吟诵,这些年你指导我语文学习,就吟诵有用。”余庭利不禁心底暗暗一惊!眼前又浮现出公交车那位老人家……

泡桐树小学(西区)的孩子们

02
从吟诵之门进入课程

从山城到蓉城,同样是2010年秋,成都泡桐树小学(西区)的马凡美老师,也开始了吟诵实践。

在她班上,流行歌曲不再“流行”,吟诵成为了孩子们的新时尚。

马老师介绍,第一年,因为没有现成的教学法,她甚至不知道该怎么教,只好在早读或课堂上,放吟诵录音,让孩子们照着吟诵教材上标注的符号,该拖长的拖长,该短促的短促。但没想到,孩子们学得很快。

最开始吟诵诗歌时,一周学一首,叫“每周一歌”;后来孩子们嫌不够,又改为一周三首;上五年级后,孩子们速度更快,一天一首已不能满足。哪怕是像《论语》《诗经》这样的长篇,分篇目吟诵一星期,绝大部分学生都能背诵了。

“其实孩子们比我们更没有隔阂,几遍就学会了。”马凡美笑着说,“就连拖地都在吟诵,'李白——乘舟’,拖过去,'将——欲——行’,又拖回来。吟诵就是这么神奇。”

如今,马老师已形成了一套系统的吟诵教学法。一般一周五天,两天半学教材,两天半学吟诵。吟诵不仅串联起了整学期的学习,更形成了一系列课程。

比如《三国演义》的整书阅读。最开始,马凡美只是单纯带着孩子们原文吟诵。渐渐地,孩子们对诸葛亮产生了浓厚兴趣,最后,拉开了一场长达一个学期,围绕“诸葛亮是个什么样的人”的主题学习。

为了让孩子们有直观感受,一周五天的午间管理,马凡美争取到了四天,每天播放《三国演义》电视剧。大概十周后,原著和电视剧都看完了,孩子们嚷着要找相关学习素材。于是,前后《出师表》《诫子书》,杜甫、元稹等写诸葛亮的古诗词,乃至《三国志》中的《诸葛亮传》《先主传》等,纷纷被孩子们拿来吟诵、学习。

课堂学习结束,又有孩子提议到武侯祠,于是三五成群地自发跑去实地考察,吟诵诗文,后来连祠内的对联都被抄回来反复诵读。

每一次对诸葛亮的新发现都会引发一堂堂精彩纷呈的课堂讨论,马老师至今说起来还意犹未尽。

女生们讨论起以后找男朋友,要找诸葛亮那样有德行、有才华又帅气的;孩子们对诸葛亮的清廉印象深刻,拿他下葬时“冢足容棺,敛以时服,不须器物”,与中山靖王刘胜陪葬时的金缕玉衣做对比……

长达19周的“诸葛亮课程”结束后,孩子们不仅了解了三国的历史,累积了大量古诗文,还在内心树立起了先贤正直、清廉的榜样。

“孩子们吟诵着古圣先贤留下的文字,文气涌入心中,悄然间,心境、气质就有了改变。”

不少任课老师都夸赞马凡美班上的孩子很儒雅。

成都泡桐树小学(西区)的孩子们正在表演吟诵

在她班上,学困生都会老老实实地凭真本事考试。传统经典的学习,让孩子们意识到了何谓责任,仁爱之心暗暗生发。譬如马凡美的班上分学习小组,学习最差的,无论分到哪个组,其他组员都不会有意见。

唐代诗人杜荀鹤曾传下来一首《读友人诗》:

君诗通大雅,吟觉古风生。外却浮华景,中含教化情。

名应高日月,道可润公卿。莫以孤寒耻,孤寒达更荣。

这首诗,可谓马老师吟诵教学最好的注脚。

狂热,成为了马凡美近些年的教学状态,有老师调侃她“像疯了一样,见谁都说吟诵好。”

渐渐地,也有老师加入到她的队伍,从一个人孤军奋战,到立项吟诵与小学古诗文教学课题,如今全校一百零几位老师中,有四十多位都加入了吟诵实践。

马凡美还影响了本地的一些老师。像西华大学附属实验学校的夏洪丽老师,50岁时才接触到吟诵。彼时,她已有很强的职业倦怠感了。但学习吟诵后,她感慨自己接触得太晚了!

在北京东方书院接受徐健顺老师的普通话吟诵培训时(为期40天),一位九十多岁的老人吟诵《项脊轩志》,让她哭了足足十分钟。为学好吟诵,她回来后还专门去学习川剧。

“搞明白后,用吟诵教古诗文,真的是既轻松又高效,孩子们一点也不觉得枯燥,反而很喜欢。我也才发现,自己多年教授古诗文时,有很多错误。”

去年,夏洪丽选择退休,成为普通话吟诵“星火培训师”。一所幼儿园听说后,也邀请她去给孩子们上一些浅显的吟诵课。

虽已教学吟诵十年,但谈到最后,马老师还是直感叹自己不够。至今谈及一个故事时,她还禁不住流泪,那是她在2011年11月第二届中华吟诵周亲耳听到的。

1978年,日本艺术团访华,他们在台上吟诵中国古诗,但中国艺术家们没人能互动。当时,国家一级演员戴学忱在场,她感觉日本人的吟诵,像极了幼年时外婆教她的读书调。国宴时,她举杯自我介绍,日本艺术团团长只是礼貌性地叫了声“戴女士好”,就转向其他人了。

传统吟诵的式微,让戴学忱感到羞耻,她遂向国务院申请采录民歌。十年后,日本艺术团再度访华,当对方吟诵完《枫桥夜泊》后,戴学忱将大江南北的方言吟诵调来了个遍。日本艺术团团长在会场碰到她时,隔了二三米就站得笔直,深鞠一躬,说道:“戴先生好!”

从“戴女士”到“戴先生”,戴学忱走了整整十年。老人讲述此事时,已七十多岁,声泪俱下……

戴学忱心心念念的文化传承,那份心结,如今已寄托在无数位“马凡美”“夏洪丽”这样的吟诵教学践行者身上。

马凡美(左)和夏洪丽老师,因吟诵而相识,成为好姐妹

03
一线吟诵教学还需长期探索

但吟诵要想真正落地,还有一段很长的路要走。在传统教育中,吟诵本是一对一教学的产物。按徐健顺老师的话说,每个人的吟诵都不一样。吟诵教学的方法和规范如何根据每个地方、每个班级、每个人的特质进行变化,至今仍然是实践和争论的焦点。

2017年,叶嘉莹先生在接受媒体采访时,更是感叹:“诗词吟诵现在太杂乱了……”

对此,泸州市语文教研员李耘认为,这是一句实事求是的断语。

2018年3月,泸州市启动全市中小学吟诵学习动员,组织千人规模的吟诵培训。5月,市级课题《现代信息技术支撑下的部编版语文教材古诗文吟诵教学实践研究》立项,11所小学成为首批课题试点校,2020年结题时增至38所中小学校。

像这样自上而下在全市范围推广吟诵,在国内很罕见。但初期,李耘对课堂效果很不满意,“方向偏了!”

一是老师花太多时间讲解吟诵的规则、技巧等理论,这跟传统那种注重字词句意的讲解法没有本质区别,对学生的学习能力或鉴赏水平帮助不大。二是表演性质过重,把吟诵当成唱歌一样。

但李耘也毫不意外,“一些专家反对吟诵,很大程度是我们在实践中没做好。”她评价道。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担任教研员多年,李耘早就注意到,小学课堂的古诗文教学很乏味,既缺乏高度又缺乏深度,而引入吟诵的目的,本是引起“鲇鱼效应”,让大家从新的角度看古诗词教学。但如果仍然是旧瓶装新酒,就不可能发生任何作用。

如何变?李耘认为,教学思想的转变很关键。首先就是要破除吟诵是艺术的狭隘观念,让老师慢慢在教学实践中去认识吟诵的当代价值,不断总结提炼,让大家看到吟诵的实践效果。这也就是后来的两本课题成果《吟诵叙事集》和《古诗词教学设计集》。

她很赞同徐健顺的一句话:其实吟诵是一道门,老师教了方法,进去之后就是个人修行。每个人都不一样。让她最惊讶的,就是吟诵的心理教育和品格教育效果。

有一次,她去泸州极偏远的古蔺复陶完小听课。其中一个环节是4人小组练吟诵。但其中一个小女孩却落了单。李耘问旁边同学原因,一个小男孩就说“她听不懂”。李耘安抚一遍,让同组的三个小男孩带着小姑娘念。几乎整节课,李耘都在关注她。“她眼神一开始很木讷,呆滞,跟着同伴手上轻轻比划,嘴里念念有词,后半节课时,我看到她眼睛里闪现光彩了。”李耘深深地说,“吟诵的本质是通过声音来激发内心的律动,最终激活的是生命。”

而另一个案例,则是泸州市梓橦路小学渔子溪学校自创的“三字经操”,“三字的蒙学经典是吟诵中最好上手的,因为它节奏均匀。而通过吟诵、音乐、身体运动的配合,这种节奏感最终还会形成一种气场。”老师们发现,学生不仅上课更加自觉了,就连放学排队、食堂吃饭都不用整队了,因为只要孩子口里有吟诵,不用三令五申,纪律、秩序自然就好了。

经过三年的吟诵实践,其成效远超预期,一切都在悄悄变化:诗词课堂更灵动,校园更有生气,教师更爱阅读,自愿结对恶补国学,建立教师研修群,长期坚持诗词文赋吟诵学习。随着“课后服务”和“五育并举”政策的落地,吟诵在泸州教育改革的意义也更加凸显,如今已系统地形成了“吟诵与语文教学”“吟诵与活动课程”“吟诵与校园文化建设”“吟诵与传统文化教育”四个板块。

但是,当孩子们越过课堂、考试之后,吟诵留给他们的是什么,则是无法功利化考量的。

泸师附小的刘旭老师是当地最早开始吟诵教学实践的,师法北京景山学校的朱畅思,除了教材、蒙学书籍之外,《论语》《诗经》《周易》也被列入教学之中。她带的第一批孩子(2009级),已进入大学。2021年底,她跟这届孩子聚会时,还一道吟诵。

现就读北京科技大学的周钰双,如此评价吟诵:

我想吟诵带给我的,不是令人艳羡的语文成绩,也不是“腹有诗书气自华”的“别人家的孩子”,我没能实现小学的人生规划——成为一个出口成章的女诗人,也没能成为“吟诵推广大使”。我仍然像其他芸芸众生一样活着,但我可以拥有一点自己的色彩,可以在怀念曾经的美好中前行,这是吟诵给我最好的礼物。

在中山大学就读的王思颖也认为,吟诵带给她的,远不只是所谓学科素养,“更是对美的深度感受力、理解力、鉴赏力,同时予我心灵的滋养与灵魂的丰富。”

当年的这些学生,经过激烈竞争的高考,进入大学后会发现,绝大部分同学热衷的是游戏、时尚、娱乐、影视等等,鲜有人听闻吟诵二字。然而也正是吟诵,给了他们一种面向未来的笃定和底气。

现于安徽医科大学就读的张子昂,在文章中写道:“把那些当初得到时欣喜万分的音频小心翼翼收起来,把那些花了好多时间去理解之后写下的笔记小心翼翼收起来,把那些日复一日朝朝暮暮唱诵至滚瓜烂熟的诗篇小心翼翼收起来,这叫藏美。似一柄宝剑,最开始锋芒熠熠,然后一点一点,收入鞘中,隐去光芒。”

2018年9月18日,泸州市小语会交流活动现场,泸县师生进行吟诵展演

04
吟诵有可能成为通识吗

在采访中,有校长提到一个令她吃惊的现象:新近招聘的年轻语文老师中,有的竟不知道古诗词有格律。

这是高校分科教学的弊端,金华教育学院原中文教研室主任朱云燕不意外,但很唏嘘。

朱云燕本科在西南师范大学就读,教唐宋文学的李达武老师,曾在课堂讲到宋词可入乐,并唱过宋词。而朱云燕的硕士方向为中国古代文学,重点是中国古代诗歌研究。学习期间,她困惑于古人是如何鉴赏理解中国诗歌的。

但直到2015年下半年,在金华市名师道教育论坛上,朱云燕听到上海名师戴建荣的吟诵课,才第一次见到吟诵用于小学课堂,边吟边舞,很震撼,教学效果很好。因金华教育学院有培训中小学教师之责,朱云燕在此前已做了大量教研,发现很多老师怕上古诗文课,且讲解鉴赏水平太浅,于是很快邀请戴建荣到校讲课。

而金华教育学院的老院长胡吉省听说后,也大加鼓励。胡吉省1979年考上北京师范大学,八十年代初期,叶嘉莹受邀到北师大讲课,胡吉省犹记叶先生当年吟诵讲杜诗的风姿。叶先生认为吟诵是学习欣赏诗词文赋的最佳途径。

2021年8月,朱云燕给浙江山山家(食品公司)的“小候鸟”们上吟诵公益课

受到鼓励,朱云燕于2016年暑假去北京参加吟诵培训。2017年的教师培训,她把前两年的“诗词吟唱教学”修订为“诗词吟诵教学”。起初面向小学老师,一学期培训一次,一次四天,后把中学老师也纳入进来,培训次数也不断增加。

科班出身的朱云燕,学吟诵后,发现比传统的默读、朗读古诗,效果要好得多。譬如《长歌行》,“百川东到海”,开口音多,气势磅礴,波涛汹涌;“何时复西归”,闭口音多,调子高不起来,情绪哀伤。而徐健顺赏析的《登鹳雀楼》,对诗意的重新理解,更让朱云燕叹为观止……这些都不是“一般阅读”所能做到的。

“声音是带情感的,吟诵久了,真能情通古人。我越来越认同一个观点,古人的诗词文赋,确实是修身的。吟诵不是表演性艺术,而是一种教育。”朱云燕说道。

浸淫吟诵的几年,朱云燕自觉心性有所改变,以往她很“佛系”,但吟诵古人诗文,让她变得积极。曾子说士不可以不弘毅,朱云燕把推广吟诵作为自己的责任和使命。

但要让老师和新一代年轻人真正了解吟诵的价值,还是任重道远的。在朱云燕看来,除了中小学推广,其中更重要的一环就是在高校开设通识的吟诵课和对大众的普及。

2017年秋,朱云燕在文秘专业开设唐诗宋词欣赏课,加入吟诵教学,学生课间或在寝室会不自觉地吟诗。随后,当地的中小学和图书馆也开始邀请她上课做讲座。2022年,金华教育学院还将面向实验校的音乐老师们开展吟诵培训,进一步探索吟诵的美育功能。

某种程度上讲,吟诵可融合五育。图为泸州天立春雨学校的学生们

05
创作自己人生的歌

长期以来,中国被视为一个诗歌的国度。但历经二十世纪的风云变幻,古诗词创作已然近乎失传。近几十年能见到的古诗或文赋创作,以“老干体”或校园赋为大端。

能否“终必复振”,言之尚早。但古人创作诗词,大多先吟后写。这既是吟诵教学必须重视音义的根源,也同样是吟诵必须重视创作的原因。

吟诵教学实践,在大量的输入——理解、记忆、鉴赏之后,还有一个高级阶段即输出——创作。

重庆市公民小学于高年级启动过诗词创作课程。余庭利班上一个五年级小女孩,就令她记忆深刻。

这个小姑娘很瘦小,乍一看像二三年级的。某节课,余庭利讲到花中隐士菊花。看到小区菊花开了,小女孩想写诗,但只写出三句:小院东篱外,菊花傲霜开,亭亭寒露立。在余庭利启发下,她填上了尾句:风送暗香来。

2021年元旦,徐健顺团队策划了诗歌创作年会。余庭利鼓励投稿,小女孩穿上吟诵服,但在镜头前很紧张,效果不佳,拍摄老师让她第二天再来录。翌日,小女孩竟像换了一个人,录制很顺利。余庭利好奇询问,才知那晚小女孩在小区围着那些菊花,一边转圈一边吟诵自己的诗,找到了状态。

在创作阶段之初,有一个重要的环节就是“对对子”。余庭利发现,其实只要孩子们背完《声律启蒙》,有了基础,对对子基本就是“天赋”。她还记得,课堂上,曾有一男孩冒出了一个上联——牙刷刷牙靠牙刷,难倒了全班人。没两天,一群孩子冲到她面前,大叫“对出来了!对出来了!”原来是徐东对出来了——风扇扇风靠风扇。

平仄大体工整,余庭利就问咋个想到的。身高一米七八、区运动会铅球冠军的徐东称,自己有空就在想,打乒乓球时想,打篮球时还在想,某一天吃饭时妈妈一开风扇,他就灵光一闪……

而目前在成都市金牛区蓝天文化艺术培训学校任教的郑建琼老师,对这一过程是再熟悉不过。

她毕业于川师中文系,后做过高中语文老师,教育媒体,教育培训,又接触读经、教国学。她吟诵的真正入门,是用了整整三天听徐健顺的讲课录音。在体制内的五年,她绕着分数、考试转,找不到教育的“本”。学习传统经典,她发现“明明德”才是最重要的。而吟诵对她近年的国学与写作课帮助很大。

“写作里最重要的是情感,但是,这种情感一定不是散的,而是有一个核心串起来。那就是国学。道德品质其实对情感起着根本性作用。吟诵的意义,就在于帮我们把这个情感,这个气韵表达出来。”

说着,她就吟了一首她所指导的学生的习作——《夕阳》:

红日向西去,晚霞映满天。夕阳无限好,闻道志须坚。

这是三年级学生何熠捷所作,在2021年度诗会创作大赛中获得小学低段组诗吟优秀奖。

日常指导时,郑建琼会让孩子们试着把生活、景物与情感联系起来,比如天府二小国学经典诗歌吟诵班孩子的习作——《亲子情》:

青青原上草,暖暖微风生。絮絮关怀语,浓浓亲子情。

“我和孩子都在重新学写,写得不好,主要是为了抒怀言志,而文言诗词写作对于修身立志抒怀的作用,是现代文和现代诗代替不了的。”

“不要怕写烂诗”,这是徐健顺对老师们的鼓励。所以,郑建琼近两年也越来越喜欢上写诗,最近她作了一首《吟诵感怀》:

先人吟志把诗诵,歌咏言来依咏声。礼乐传承千古律,在心为志道来行。

百年沧海留声去,洋调为腔失至诚。文化复兴逢盛世,华章妙语伴窗明。

“学习吟诵,是一种传承。但在吟诵背后,有一个源泉性的东西,那就是中华文化精神,立德树人,这才是本。”郑老师说道。

星星未熄焚余火,如今,吟诵的火种已然撒开。正如《舟夜书所见》所写,“微微风簇浪,散作满河星”。徐健顺及普通话吟诵教学的践行者们,十年耕耘,十年冷暖,吟诵这一传承千百年的读书法,像地下的一股股微弱潜流,终将汇合成大河奔流。

2020年12月10日泸州吟诵课题结题活动课堂

本期相关回顾:

封面故事 | 徐健顺:吟诵归来,构筑中国人的精神

本期先关回本期

END

2022年/第18期2022/3月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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