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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言《透明的红萝卜》:掇拾苦难,黑孩的红萝卜能否永不失落?

 寒武幽兰 2022-03-29

莫言是我们山东的作家,早在我读高中的时候,他就获得了诺贝尔文学奖。记得那时,获奖消息一传出,铺天盖地都是关于莫言的专访、新闻,以及很多人都在买他的书读。比较神奇的是,我居然一直没读过。

他的手法比较喜欢用魔幻现实主义,而且不吝啬于关于性的描写。也不知到底是排斥还是其他的什么,他的创作在现当代文学作家里并不算太吸引我,这可能就是我之前不怎么读他的作品的原因。

这篇《透明的红萝卜》发表于《中国作家》1985年第2期,即刻引发了强烈关注。在孟繁华、程光炜先生们编著的《中国当代文学发展史》中,先生们认为,这篇《红萝卜》是寻根文学的一篇代表作,洪子诚先生并未对莫言、汪曾祺等进行分类,而朱栋霖先生则认为《红萝卜》及《红高粱》系列皆属于先锋小说的序列。笔者通过对寻根文学、先锋文学的比对,在手法上,《红萝卜》的创作显现了先锋的性质,但从题材、主题、隐喻等方面来讲,《红萝卜》的笔触已经深入了民族历史文化心理中了,它超越了政治批判层面,突入了历史文化反思方面,所以笔者认为,《红萝卜》更偏向于寻根文学。

在《红萝卜》的阅读中,感觉有一种下沉的力量在拽动思维,让人不自觉忽略周围事物的存在,说不出这是好还是不好,只是在这充满俚俗语言的叙述中,看到了一幅似乎带着原始强力但又无法拒绝苦难的图画。是的,《红萝卜》来源于乡村,故事中的黑孩就是莫言自己的化身。

我在这里看到的,就是黑孩跟着小石匠去参加加宽村后滞洪闸工程后,所经历的一系列在生理、心理以及行为情感方面的变化。你说不出他在这之后还要经历多少苦难,但总觉得,不说话的黑孩,无论外界如何,他心目中的红萝卜会一直带着他走过这些迎面而来的东西,这么说来,其实就是一个感官感觉特别发达的小孩在苦难里的成长。

首先,黑孩在苦难里养成了默不作声的习惯。

提到黑孩的出身,就有一个特别尖锐的词语,叫做后娘,后娘虐待他,打他拧他,不给他饭吃,不给他衣服穿。他大冬天的还赤着脚,光着脊梁,下身穿着一条白底带绿条条的大裤头子,直到后来才穿上了“一件包住屁股的大褂子”,脚上穿了一件崭新的不合脚的回力球鞋。

谁跟他说话,他都不应,只是默默地接受或不接受着。就算是他非常有好感的菊子姑娘跟他说话,他也只是用眼睛来回应,用手上动作来回应。

而在这期间,他还遭受着诸多的指点、谩骂和苦痛。家庭不幸,父亲久不归家,后娘喝酒打人,人们指点他的不幸,咀嚼他的痛苦;他身体瘦弱、干活不够有力气,公社的刘主任、小铁匠一直在骂他,言语极其难听,他就好像没听见;从桥墩上掉下来擦破肚皮、砸石子不小心砸烂手指,他只是抓一把土撒在伤口上,小铁匠让他捡回还未冷却的钻头,皮肉被烤坏,他也好像没事人一样。这是怎样的一种麻木,居然让如此小孩就在面对苦难时失去了声音?

还有一个非常遗憾的点是,即使自身条件不够好,被人骂,但他对别人让他做的事,黑孩也没有基本的判断力。公社安排他做小工,他就做小工砸石子;安排他去拉风匣,他也去;让他午饭的时候,看家伙什,也行;小铁匠让他去偷瓜、偷萝卜,连菊子都气愤于此,黑孩还是听话去做。

这是一种本能的顺从,也是一种对判断失去信心的麻木。但在这样的蒙昧中,他总是活跃在他的位置上,始终也没有被这些苦难给压倒。

这似乎是农民独有的特点,能吃苦受累,能藏污纳垢,能多灾多难,却仍然在苦难中屹立不倒。莫言透过历史政治的窗纱,深入到一个人行为举止的来龙去脉,去挖掘人们灵魂中一直不肯丢下的东西和沿路而弃的东西。我们没法从黑孩的嘴中得知他的什么想法,却在始终如一的沉默里,悟出了苦难对肉体和灵魂的双重侵蚀。

其次,黑孩人生中的救命稻草,是隐隐的母爱浸润和紧张的占有欲。

菊子姑娘是黑孩生命中的一道光。因为黑孩从未感受到过女性、尤其是母亲对他的爱,所以当菊子姑娘对他示以深深浅浅的关爱,给他包扎伤口,给他带一些好吃的,经常去看他,他好像没有办法处理这种突然闯入个人世界的感情。这种感情很奇怪,带着对于母亲的留恋,带着青春期男孩子对女性的朦胧意识,这是他目前为止,仅有的温暖,所以他要牢牢抓在手里。

所以当菊子姑娘和情人小石匠在一起的时候,黑孩虽然不说,但他是紧张的,好像刚刚到手里的东西还没捂热就被抢走了的感觉。每当察觉到菊子姑娘和小石匠约会,黑孩脸上都会“浮起冰冷的微笑”,想想都有点毛骨悚然。

小石匠对黑孩的态度其实一直都是不错的,刚来的时候,护着他,不让刘副主任赶他走,而且和菊子姑娘在一起之后,他也和姑娘一起关心黑孩。但很奇怪的是,在小石匠和小铁匠打架的时候,黑孩居然选择了帮小铁匠,当菊子姑娘被石子伤到眼睛之后,黑孩才松开小石匠。

这不就是典型的“护食”吗?只不过,黑孩没说出来而已。

最后,黑孩心中透明的红萝卜,是他人生中的希望和救赎。失去红萝卜,也失去希望。

黑孩对什么都没有感觉,唯独烤了红薯和萝卜之后,在砧子上发现了那个透明的金色的红萝卜,“晶莹透明,玲珑剔透”,这是多么美的一个意象。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黑孩是贫穷到底子里、灵魂里的孩子,没感受过爱,没吃饱过饭,但对于美好事物的向往,是从透明红萝卜出现开始的。因为小铁匠把它扔到河里之后,黑孩是跑到河里去找过的;过了十几天,黑孩还是在想这个红萝卜,在梦里就一直找一直找;后来跑到萝卜地里,把人家的地里的萝卜拔了一半出来,看是否是他见过的那个。

有点魔怔,但这个红萝卜却也是一个美好的寄托,它带着物质满足的光环和友善唯美的追求,成就了黑孩对这个世界的一点念想。这是代表着希望和救赎的萝卜。

可在那个物质匮乏、精神荒芜的年代,连希望都变成奢侈,黑孩拔了人家一半的萝卜后,被队长扒光了衣服,他的眼睛里充满了“迷惘和泪水”,问到他父亲的时候,黑孩流出了“两行泪水”。这是希望的破灭,走向更深麻木的原因。

接下来黑孩可能还是会继续经历饥饿、虐待、伤痛、失去,可他的红萝卜正如那晚上所见的已然是“透明”的,透明的红萝卜还能传达出深层的关怀吗?

由此,莫言的笔触进入了一个全新的领域,不光是外部的环境对人们的生存不友好,内部的精神领域慰藉的丧失,才是人们精神淡漠的真正原因。这超出了单纯的反思,从灵魂的根上,找到病灶,进行无情的批判。

我们生来都是勇而无畏的,物质将养身体,希望抚慰灵魂,若能寻求向上的力量,一根透明的红萝卜,要永不失落。

所以,要红萝卜永不失落,我们要在心灵上种植这样的红萝卜,生生不息。

END

文|京华

图|网络

编辑|京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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