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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类如何消灭传染病?

 wupin 2022-04-10

  原标题:人类如何消灭传染病?

  人类的文明史绕不开传染病,最古老的传染病之一天花,在3000多年前的古埃及就已流行。而天花,也正是人类唯一彻底消灭的传染病。现在的年轻人可能已经不熟悉这种可怕的疾病,但实际上,直到1980年,世卫组织才正式宣布这一疾病被彻底消灭。

  仔细考察这段故事的时候,我们发现它不只是一个现代医学的胜利,而是一个复杂政治、经济背景下的成果,并且与我们现在的疫情防治也息息相关。尤其是当下经历新冠疫情的人们,看完这个故事,应该会有更多感触。

  人类唯一消灭的传染病

  在《中华人民共和国传染病防治法》中,按照危害程度,传染病被分成甲乙丙三类。其中,乙类传染病最多,肺结核、艾滋病等疾病都属于乙类。新冠肺炎也被纳入乙类,但因为它危害性很大,所以按照甲类管理。甲类传染病包括了一号病和二号病,前者是鼠疫,后者是霍乱。

  其实,原本甲类传染病中,除了一号病和二号病外,还有一个三号病,就是天花。但后来,它被踢出这个名单了,因为这个病被人类彻底消灭了。事实上,天花也是人类迄今为止,彻底消灭的唯一一个传染病。消灭天花也被当作是人类的一个重大的公共卫生的胜利。

  天花是人类历史上最古老、危害最大的疾病之一。先说古老,3000多年前的古埃及法老就得过天花,历史上许多著名人物都是天花患者,可以说人类的文明史都笼罩在天花的阴影下。

  天花的传染性和毒性都很高。可以通过空气传播,很容易人传人,致死率也很高,各类天花的平均致死率大是30%,而恶性天花病毒的致死率超过95%。关键是,它尤其容易感染婴幼儿,所以始终是人类社会的一个重大威胁。

  但人类也很早就有了一些对付它的办法,最早就是种人痘。天花的一大症状就是全身长红色的疱疹,后来人们发现,把这个疱疹结痂磨成粉,涂在健康的人身上,健康人也会得天花,但如果挺过去,就有了终生免疫力。不过这个方法很危险,有不小的接种后死亡概率。

  1796年,英国医生爱德华·詹纳试出了一种新办法——种牛痘。方法和人痘差不多,但这个素材改成了牛身上的痘。牛痘类似天花,人感染上不会致死,但之后也对天花免疫了。

  这个武器让人们觉得消灭天花指日可待。1806年,当时的美国总统托马斯·杰斐逊给詹纳写了一封信,信心满满地说:“未来各个国家只有从历史中才知道天花这种可怕的顽疾曾存在过。

  但实际上,人类真正实现这一目标,要等到1980年,这一年世卫组织才正式宣布天花根治计划——英文简称SEP(Smallpox Eradication Program)——完成了。正是这个计划的成功实施,才实现了100多年前詹纳医生的目标。

  这个计划是苏联时任卫生部副部长日丹诺夫在1958年的世界卫生大会上提出的。世界卫生大会是世卫组织每年的最高决策会议。第二年,世卫组织正式成立了SEP项目组。

  苏联提出“天花根治计划”的四个原因

  苏联提出这个计划主要有四个原因。

  首先是当时冷战的背景。二战之后,美苏进入冷战。1949年,因为各种原因,苏联和同一阵营的东欧国家就退出了世卫组织。但是冷战中,两个阵营其实也不是总处在针锋相对的状态,还是有相对缓和的时候。1958年正是苏联想缓和的时期,所以它就提出了根治天花的计划。

  选择根治天花作为切入点,第一,可行性比较高。当时全球很多国家已经消灭,或者接近消灭天花,新中国最后一例天花病例就是1959年发现的。那时大规模的天花疫苗接种也已经在很多地方普及,因为人类掌握了很多技术,能让疫苗很方便地大规模生产、大规模运输和大规模接种。而当时没有控制住天花的主要是缺乏接种的亚非地区,而这些地区,只要有人帮助他们完成高水平的接种,就能消灭天花。

  从人类历史上来看,那时已经到了消灭天花的收尾阶段,但其实整个20世纪,天花仍然至少杀死了3亿人。

  苏联提出这个想法的第二个原因,就是它自己有这个能力挑头。那时的苏联在疫苗生产和接种上投入很多,天花尤其是重点,1930年代苏联就消灭了天花。有一些说法称斯大林本人感染天花的经历与苏联在此事的大力投入有关。当然,到了1958年已经是赫鲁晓夫的时代了。

  当时苏联的卫生部副部长日丹诺夫就说,我们苏联有充足的疫苗产能,每年可以生产2500万剂次的疫苗,如果不够,我们产量提升到1亿剂次也是可以的,只要投入努力,相信3年就可以消灭天花。

  苏联想挑头做这个事情,是为了展示自己超级大国的影响力和责任感,帮助第三世界人民。而且确实许多天花流行的地区很欢迎这个计划,对于一个想要发展的社会来说,提升新生儿存活率是非常重要的基础,没有这个基础,社会的教育水平很难提升,经济发展也很难稳定。

  另外,对苏联自己也有好处。虽然是冷战时期,但全球化程度其实还是越来越高,国与国的交流很频繁。对防疫来说,苏联当然也难以独善其身,周围的国家如果还在传播天花,那你就得保持每年大量新生儿的接种,每年就要生产大量疫苗,要有整个卫生体系来确保接种,还有海关检查、医疗救治等隐形成本,还是很花钱的。世卫组织做过一个很保守的估计,在消灭天花之前,全球每年花在预防天花上的钱超过1亿美元。

  所以总结一下,苏联提出根治天花这个目标,第一是可行性高;第二是因为苏联有疫苗的生产基础;第三是挑头做这个事情能提高它的威望;第四是消灭这个疾病,也能节省许多人财物力,因为全球化背景下的疫情防控很难独善其身。

  总之,这个天花根治计划看上去挺共赢的,也能拯救那么多生命,应该立刻马上开始。但实际情况是,这个项目初期很不受世卫组织重视,每年经费只有10多万美元,在世卫组织总部日内瓦只有一名全职员工。苏联只能自己管自己单方面地去捐赠疫苗。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1966年。

  美国主推的“根除疟疾计划”为什么失败

  1966年之前,天花根治计划不受重视的原因很简单,用一句话概括就是:美国对这事不感兴趣。

  世卫组织成立以来,美国长期是出资最多的国家。一方面,世卫组织有一笔固定的会费,根据各国的财富状况和人口计算的,这部分美国就是最多,更多的部分是各国家、地区和组织的自愿捐款,这部分美国也是最多的。2019年,美国仍然提供了世卫组织 22.5%的经费。在1950年代,这个比例更高。作为世卫组织的“大股东”,美国不感兴趣的项目,世卫组织也很难予以重视。

  当时,美国有自己的传染病根除计划,只不过对象不是天花,是疟疾。

  美国在1950年代就主推了根除疟疾的项目。主观原因和苏联也比较类似,这个病危害性很大,尤其在第三世界,如果能根除,于人于己都是好事。那时候世卫组织的主要资源也都在这个项目上,天花根治计划也就靠边站了。

  尽管苏联已经拥有了强大的疫苗供应能力,但也无法绕开美国自己单独推动消灭天花的计划。因为在全球各国接种疫苗,是一个很复杂的工程,生产只是其中一环,你需要一个国际组织来和各国政府打交道,协调各种事务,因为公共卫生也是各国内政的一个重要部分,你一个国家肯定没法协调这么多。

  但事情到了1960年代出现了变化,根除疟疾的计划基本失败了。

  疟疾病毒是通过某些蚊子传播的,所以根除的思路是,把这些蚊子消灭了就行了。主要的武器,就是农药DDT。

  在杀虫方面,它一开始挺高效的,但传播疟疾的蚊子逐渐适应了DDT,耐药了;然后,DDT的危害也逐渐被发现,它破坏生态系统,让很多动植物灭亡,1962年,美国自然文学作家瑞秋·卡森的名著《寂静的春天》出版,引发了美国乃至全球对于杀虫剂环境危害的关注,DDT逐渐被限制使用。

  人类想要根除一个传染病的先决条件,就是这个传染病必须是单纯的人传人的病,因为只有这样,才能通过打疫苗,管住人这个渠道,把疾病扼杀。天花就有这样的特征,它是人类特有的病,而且它的疫苗是终生有效的。

  而如果一个病的病原体也在别的动植物中传播,那就很难控制了。疟疾就属于这种,蚊子的数量比人类多好几个数量级,无法被消灭,所以通过要想根除疟疾是很困难的,直到现在,全球每年还有上亿人感染疟疾。

  框架建立:美苏合作、世卫组织居中协调

  1960年代,因为越战,美国在第三世界的威望大大受损,根除疟疾的计划也推行不下去了。于是,美国就开始转向支持苏联的计划。

  1965年,时任美国总统约翰逊发表了一个演讲,大意就是根除天花这个目标非常好,美国很支持,并愿意和大家一起合作。到了1966年,世卫组织就成立了一个更正式的专门组织来领导天花根治计划,并且聘请了美国的一位传染病专家亨德森来担任负责人。

  苏联提议的项目,由美国的科学家领导,亨德森本人也觉得这个位子不太好坐。所以在项目刚开始的时候,正好又要开世界卫生大会了,他就惴惴不安地去和苏联人搭话,没想到苏联的代表说:“我们已经审查过你了,我们相信你是一个诚实、品质良好的科学家,你的目的就是为了消灭天花,我们会全力支持你。

  这时,一个根治天花的实际行动框架就搭建了起来:美国为首的西方国家出钱、苏联为主的国家提供疫苗,世卫组织作为国际组织,统筹协调整个项目在各个国家的落地。事情的进展也顺利起来了,10年后,1977年,全球最后一例天花病例被治愈,经过了3年的各种验证,1980年,世卫组织宣布天花被消灭,全球仅有美国和苏联现在是俄罗斯的两个实验室里保留着天花病毒。

  让全球接种疫苗有多难

  天花根治计划整体来说是推进得比较顺利的。当然,就像跨国公司的业务要本地化需要很多具体工作,根除天花的目标能顺利实施,除了大国合作的框架以外,还要很多具体的努力。

  首先是技术。大范围的疫苗接种,不是疫苗造出来就好了,它的生产、储存、运输和接种,一定要能够满足大规模的需求。天花疫苗之所以能够做到这一点,就是它经过多年的发展,在这方面有完整的技术积累。一个是天花疫苗经过长期进步,已经是冷冻干燥疫苗,好处是便于储藏、便于运输,而且耐高温。

  另一个就是接种的技术——双头针,或者分叉针。它就像一个很小的叉子,叉子当中的空隙,正好可以夹住一个剂量的冷冻干燥疫苗,把它戳进皮肤里,就完成接种了。关键是这个小叉子还能重复利用,只要火烤消毒即可。冷冻干燥疫苗加上双头针,使得在一些农村甚至野外的接种变得可行。

  第二点就是本地化。很多地区的居民,或者说传统文化,是很排斥疫苗的,SEP的项目人员想让大家接种就需要很多技巧,刚柔相济。有反复劝说的,有直接发钱的,还有动用强制力量的;柔的办法也要有,就是反过来跟当地的传统力量合作。在西非的一些地区,SEP的项目人员要同古老的天花“神灵”的巫师们合作;在印度,项目人员则须与印度天花女神及与之相关的一系列仪式打交道;在阿富汗乡间,项目人员得绕开蒙在女子与孩童脸上的薄纱,小心翼翼地接种。

  总之,在这样的具体努力下,到了1980年,世卫组织宣布了天花被彻底消灭,并且发布了一份详细的报告。报告显示,从1967年开始,整个项目总共花费了3.13亿美元,其中美国、苏联和瑞典是出资最多的三个国家。整个项目共接种了1.79亿剂次的疫苗,苏联提供了其中的1.5亿剂次。根据世卫组织的估计,在根除天花后,每年全球可以节省10亿美元的开支。

  这个项目也提升了世卫组织的威望,在此之后,它也乘胜追击,推出了GPEI项目——全球根除脊髓灰质炎计划。

  脊髓灰质炎就是小儿麻痹症,也是一个非常严重,而且对幼儿来说很危险的疾病。在一些客观条件上,根除这个疾病的条件和天花比较类似,是一个可以被根除的疾病。不过这个项目的难度更大,整个过程有一些波折,比如一些地区的疫情死灰复燃,研究者花了很多时间才确定它和极少数疫苗相关。但GPEI还是进展显著,目前只有2个国家还有脊髓灰质炎流行。

  虽然这个项目仍然是大国牵头,毕竟世卫组织还是大国主导的,但也发生了一些变化。这个项目持续至今,即便在新冠疫情暴发后,它也是世卫组织经费投入最多的项目之一。

  在2007年之前,这个项目绝大多数的经费都是由G7,也就是发达国家来提供的。

  而在2007年后,NGO变成了资金的主要来源,而其中最主要的金主,就是盖茨基金会,仅2020年,盖茨基金会就提供了超过3.73亿美元,接近这个项目经费的一半。在很多公共卫生议题上的注资,盖茨基金会可以称得上“富可敌国”了。

  最后,虽然我们都在说全球化退潮,但实际上世界是紧密相连的,在传染病这件事上,就没法有人独善其身,合作、资源共享,为共同利益考量、采用务实的方法,才有可能取得进展。商业是这样,防疫也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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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邓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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