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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者只是“含义”的搬运工吗?

 译品译味 2022-04-27


上一期共读推文中,我们谈到翻译没有唯一的答案。本期,我们继续共读《你耳朵里有鱼吗?》这本书,探索译者“翻译”的到底是什么。


翻译可有可无?

有人说,印度次大陆种族混杂,语言和文字复杂多样,却没有翻译的传统,但也照样发展了数个世纪,说明就算没有翻译,当代文明也可以无阻地延续下去。

翻译真的可有可无吗?

本书第二章中,作者提出了三种让人类交流“摆脱翻译”的办法:


1. 学会世上所有语言。

2. 所有人共讲同一种语言。

3. 避免同使用不同语言的人群交流。


然而,这三种方法都被历史与经验证明是不可行的。

但作者同时又指出,在生活中我们的确会碰到一些不用讲外语、甚至不开口说话也能和不同语种的人群交流的情况,这表明人类“交流”的方式非常多元,并不局限于书面文字或口头表达。也就是说,语言交流并非人类交流的全部。

对此,他在第二章末尾做了一个很形象的类比:光靠米其林餐厅的菜单来研究人类营养可不行!

既然人类交流的方式如此多元,那么,翻译是否只涉及语言到语言的转换?译者的任务又是否仅限于译出语言的字面“含义”?

对于这些问题,作者在后续讨论中给出了自己的解答。

翻译不是换字游戏

本书第三章,作者先从词源学的角度向我们介绍了“翻译”这个词的意思。


Translate来自两个拉丁文:

trans + ferre = bear across / bring over.

相似地,德语和俄语中“翻译”在词源上的含义分别是:

to put across, to lead across.


从词源上来看,似乎“翻译”指的就是“将某一含义从一种语言转换到另一种语言”。

然而,在实际生活中,关于“含义”的问题却要复杂得多。《意义之意义》(The meaning of meaning)一书的作者C.K. Ogden认为,文字会让人变“懒”,让人不再主动思考词语的本质。他称这一现象为word magic。

例如,各种语言中都有上义词与下义词之分,上义词往往是没有实质物体与之对应的、笼统抽象的词,而word magic却容易让人误以为这些词都是实质存在的,从而落入“字词对应”的陷阱。

是不是有些抽象?让我们结合一个生活中的翻译实例来理解吧!


一杯红酒 = a cup of wine?

中文里的上义词“杯”到了英文里不仅可以分为cup/glass,后面接的饮品种类也相应有所不同。中文“酒”有很多下义词,如红酒、白酒、啤酒。英文的wine可以分为red wine, white wine, sparkling wine, fortified wine等。

这些下义词有些可以对应,有些不可以对应,有些还能再根据品牌或产地继续划分下去。上义词往往都是笼统抽象的概念,是无所指的,译者要联系语境让它与实质的内容对应起来。

在这个例子中,“红酒”指的当然是“red wine”,而人们通常使用的红酒杯,一般称作“glass”,因此用“a glass of red wine”来翻译“一杯红酒”是比较符合常识的做法,当然具体怎么翻译,还需要视实际应用场景而定。


词汇不能一一对应,“含义”更无法在两种语言之间找到永恒不变的对应关系。所以,合格的译者一定不能抱着“找对应”的心态去翻译,而是要不断思考文字背后的实际意义,避开word magic的陷阱。

翻译,不只是关于“含义”

上文提到,词源学上translate的原义为bear across/bring over,译者的工作就好像是“载着(某物)穿越(障碍物)”,这里的“某物”被定义为“含义”。然而,在翻译实践中,译者可不仅仅是“含义”的搬运工。

唐代高僧玄奘大师是我国历史上的著名翻译家,他在翻译佛经时提出了“五不翻”原则,说明了古梵语词汇应当采取音译的五种情况,包括原文词汇具有神秘色彩、一词多义和已有习惯译法等。

例如佛教咒语“唵嘛呢叭咪吽”,如果按照字面含义将其译为“哦!莲花里的珠宝”,咒语便失去了法力;再比如流传甚广的玄奘译本《心经》中的“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也是音译而来,因这已是古人的通行译本,若再作新译可能造成理解混乱,所以沿用之前的译法。

经文的音译将原文的音律保留下来,为的不是讲清楚原文的意思(meaning),而是让人在精神层面去领悟、去感受、去尊敬。译者为读者与原本的古梵文之间建立了一种声音上的联系,在反复诵读经文时便可搭建起一条精神之梯。

此外,音译而来的佛教词语也极大地丰富了汉语词汇,促进了汉语的发展。我们现在仍用的“刹那”和“抖擞”等词,也都源自梵语的音译。

这恰好印证了作者在书中的另一观点:从历史角度看,音译是词汇量扩充的主要方式之一。

不过,在此处列举佛经翻译的例子并非推崇音译,是否采用音译还得结合具体情况作具体分析。

如果选择音译,也不等于直接用另一语言规则拼写出来即可。

例如,一篇介绍《牡丹亭》舞台演出的文章会提到“杜丽娘”与“柳梦梅”的名字,但将姓名用拼音拼写出来就算完成“翻译”了吗?


原文:

即使在舞台上演的都是对手戏,但他不主张“杜丽娘”与“柳梦梅”私底下过多交流,因为太过熟悉了,会破坏演员的舞台呈现。

译文终稿:

He suggested that “Du Liniang” (the actress) and “Liu Mengmei” (the actor) should not be engaged in too much conversation offstage in spite of their relations in the show, as he thought too much personal familiarity might spoil their stage performance.


补充的actor和actress是考虑到文化差异:因为《牡丹亭》的故事在中国家喻户晓,中文读者一看名字便知二人性别,但英文读者却没有这样的概念。译者的工作便是站在读者的角度,帮助他们如母语读者一般顺畅地理解原文。

看来,翻译要关注的可不仅仅是meaning!译者的工作是多维度的,传达的绝不仅仅是“含义”,传达的方式也不仅仅是“转换”。

口语中的语音语调、书面语中的字体、文字的承载媒介(如报纸、宣传册、海报等等)的传达,同样是译者的工作。但在实际翻译工作中,却往往被忽略。

译者的工作远比词源学对翻译“将某一含义从一种语言转换到另一种语言”的定义要复杂精妙。

第三章末尾,作者提到译者将索尔仁尼琴的名作《伊凡·杰尼索维奇的一天》从俄语译成英文时,使用了“zeks”一词来指代俄国集中营里的犯人。

但实际上,这并不是一个俄文单词,而是对原本的俄文进行了音译,并根据英文语法规则变为复数形式。也就是说,“zeks”既不是俄文也不是英文,更无法从字典上找到这个单词的含义。

然而,不符合传统的词源学定义上的翻译就不是翻译吗?想必各位读者已经知道了答案。

今天的探索之旅已经到达终点,但我们作为译者的修行永远在路上。不知这篇文章有没有为各位翻译学习者拨开一些眼前的迷雾呢?我们下期再见!

文案:李显婧

排版:李显婧

审定:张帆 陈媛媛 刘俐雅

校对:马欣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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