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铁峰——篆刻作品大爱无声

我爱好篆刻已五十余年，所刻的印章也有数万方了。除自己留下一小部分篆刻作品外，大部分是给朋友们刻的名章与闲章。古人云：篆刻乃雕虫小技，不登大雅之堂、壮夫而不为也……我乃半个“书生”，文弱之辈，略学小技，主要是聊以自慰。学之初，也没想过登不登大雅之堂，年过半百，历尽沧桑，童心童趣愈浓。每每回首往事，不敢说辉煌，只想说拼搏，如今却思亲想友，且常哼起小曲《常回家看看》《千里难寻是朋友》。

我给朋友们刻印太多了，书画家们有之，工人、农民乃至小学生亦有之。近十五年内，我所刻的印章几乎方方都留印存档，每当我看着那厚厚的几十大本印谱时，我的心无法平静，那数以万计的殷红的印拓中，浸含着汗、泪，而更多的是血。有些印章是朋友们因某张字、某幅画专门嘱刻的专题印章，这些印章的词句大多数是朋友们根据个人的好恶而自定；而还有一些印章是因我的感受而选择的诗句、词组、格言、俗语信手刊之，而后书画界的朋友们拿着去配字配画。我曾戏言不管是“按词谱曲”还是“按曲填词”，目的只有一个，让朋友们的书画作品更具有深度，更为绚丽！

齐白石先生自谓“三百石印富翁”，他以自己能拥有三百块石印章而称富，可见印章在文人眼中的位置是极高的。

一幅书画作品是离不开印章的。不管哪幅书画作品，姓名章、斋馆章、收藏章、吉语章等至少要有方印章，有的多至几方、几十方。

红、白、黑三色搭配在一起，是自然界单纯而美丽的颜色。水墨丹青，书法作品，白纸、黑字、墨画，再配以大红的印章，构成和谐高雅的美。印章便成了一幅优秀的书画作品中极为重要的组成部分。俗话说“行家看门道，外行看热闹”，行家里手看一幅书画，先看印章，再看题款，然后才看全局。一幅作品给人以第一印象的应该就是印章，它的大小、词句、钤盖位置，都是有极严格的要求。会用印者，一幅书画上钤一方不嫌少，盖五方也不嫌多。印用好有画龙点睛之功能，用坏了，定有画蛇添足之笑话。

书画作品中的字与画，是书画家自我的劳作，而一幅完美的书画作品中的印章，就不一定是书画家本人为之。当然，诗、书、画、印俱佳的艺术家是有的，而大多数书画家的印章是请朋友、师长给刻制的，这是十分正常的现象，没有人非之。

篆刻虽然已成为一门独立的艺术，但它仍是各级书法协会的重要组成部分。只是单独举办篆刻展览的次数还不很多，常常掺在各种书画展览中，更多的机会是出现在篆刻作者本人以外的书画作品上，为他人作着“嫁衣”。

齐白石自评自己刻印第一、写诗第二、书法第三、画画第四。可是中国的老百姓，乃至世界上能知道齐白石的人，都知道他是位大画家，又有多少人知道他的印比画还要更胜一筹呢？是齐白石先生自评错了呢，还是人们对篆刻知之甚少呢！

同是以篆刻出名的书画篆刻家，如韩天衡、熊伯齐等先生，人们公认他们的篆刻第一，书画次之，而如今，他们的书画价值又大大超过印章的价值，但刻一方印要比写一幅字、画一张“写意”费时、费心、费力很多，这不是一种讽刺吗？难怪很多篆刻家要改行呢。

不知是瘾、是痴、是癖，还是有什么说不出来的驱动力，一有闲暇我还是爱刻印章。读书中偶遇佳句、电视里蹦出个新词儿，都是我即兴奏刀的内容。有些印刻了便是刻了，有的连边款也没有刻，有的甚至连钤一下也没有钤，便扔到一边儿了。今天看来，那“牛铃摇春光”“不白活一回”“她在丛中笑”“无病是仙”……虽是“往往醉后”偶然得之，但别有一种情，别有一种味。

我磨石头，石头也磨我：我刻印章，刻刀也在刻我。石头磨钝了我的棱角，石头磨出了我的性格。刻刀篆刻着我的人生，也刻出了我满头华发、满脸皱褶。

年轻时候，大刀阔斧、痛快淋漓，一派风急浪大、剑拔弩张之势，字里行间锋芒毕露，总想用做出的“美”来宣泄绮丽浮华。年过半百奏刀，石头的碰撞岁月的磨合，把我这不卷刃的刻刀磨得很钝很钝，可钝刀入石，且切且冲，朴茂拙滞，平淡质朴，若老树枯藤倒有些云高风清的淡泊。我用的刻刀刃很钝，刃再钝但它必然还是刀。藏锋耕石，春种秋收，种瓜得瓜，种豆得豆，难怪吴昌硕先生发出如此感慨：“凿窥陶器铸泥封，老子精神本似龙。双手倘扶金石刻，茫茫人海且藏锋。”

我觉得，技以养生，艺以养性，求名求利，莫如陶冶性情。在斑斓中求浑厚，在怪异中求平实，潜心静气，从无到有，从有到无，枯润互映，平中藏奇，不要太看重头上虚虚的“光环”，脚踏实地，甘于寂寞，乐于平淡。今天我颈椎变形，满手老茧，眼已昏花，而我却十分喜爱费新我老先生为我题写的“铁峰印人”这顶小帽，印人，不褒不贬，我就是刻印的人嘛!

有人说，我从事篆刻是为他人作嫁衣裳，我听之乐之，当朋友们的一幅画、一幅字钤盖上我刻的印章的时候，当朋友们在省里、在北京书画作品展中获大奖的时候，我的心里比什么都高兴。我不是花不是叶，我是枝叶下一棵不显眼的小草；我不是筵席上的大鱼大肉，我不是一盘菜，但我是这道菜中不可缺少的一味佐料。付出，不一定都有回报，能得到些什么当然很好，其实给予也是一种快乐。不管谁出嫁了，只要出嫁的人愿意，能穿上我作的嫁衣，不也是美化了世界吗？

金石有声一一刘铁峰篆刻近作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