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文章标题,似乎有见狂妄,敢授人以“从零起步”!非也,笔者一介村夫,学识浅薄,岂敢于文墨中妄自尊大。题目是一位朋友给出的,因为同感于当代知南曲者甚少,又笔者经多年探寻,完成了一部《南散曲概论》书稿(已交中国书籍出版社出版),略知南曲梗概,这位朋友约我谈谈如何学南散曲问题。为弘扬我国优秀传统文化,也为还元曲完整面目,笔者就尽己之能而为之了。
一、“从零起步”,必先“清零”
这里说的“清零”,是指就当代对南曲的一些不正确认知必须清零,不清零无从谈南曲。
当代对南曲的不正确认识,不只在一个偏见,而是于偏见中带有几分成见。翻开当代诸多述著,但凡说到散曲,较普遍认知是南曲早已“消亡”,再论之则有说,“曲有南曲与北曲之分,所谓'散曲’,纯指北曲而言”。还有人煞有介事地说,中国散曲之所以没有南散曲,是因为南散曲在历史上“没有定型”,等等。因为说这些话的人多是名人大家,影响大,所以多少年来,人们在认知上也就几乎完全没有了南散曲的存在,由此也削损和诋毁了中国散曲和中国元曲。
知识是崇尚科学的。“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世间许多知识,其实是无知。对于南曲的无知,这里先就《中原音韵》分析一下,看是不是如此。
在当代,凡说到《中原音韵》,基本上都认为是北曲的专利,并且多以此界定中国散曲只有北曲,没有南曲,甚至以《中原音韵》对应普通话而界定当代诗词各体“通用”语音。这些认识,不只是无知,而且十分荒谬。
《中原音韵》是不是北曲的“专利”,首先可以有一个极低级的发问:周德清是南方(江西高安)人,他为什么要为北曲作韵而不为南曲作韵?文学世家的周德清,为什么要背叛传统四声而“取消入声”?无论怎么讲,道理都说不过去。《中原音韵》究竟是怎么回事?还原历史真相,不妨看几个基本事实:
第一,周德清为什么作《中原音韵》?据资料反映,周德清作《中原音韵》是为了“救亡”,为了挽救北杂剧。因为周德清所处的元代末期,北杂剧已经走向衰落,北人已渐少作北曲,而且对曲律越来越生疏,恰恰此时南曲走向兴盛,人们作曲又多作“北调南唱”,周德清担心北曲被“唱讹”,所以参与了当时有很多曲学家兴起的“救亡”运动。
第二,《中原音韵》为什么提“阴阳上去”?要知道,北曲在周德清之前是没有韵书的,周德清不敢独撰,他完成的《中原音韵》,仅仅是对元代以来“前辈佳作”(如关、郑、白、马等人)的声韵情况进行分类比勘和总结整理,只因这些“前辈佳作”皆用北方语音,北方语音没有入声,只有“平上去”三声,周德清无法按“平上去入”四声操作,只找出北方语音规律,且视平声字较多,就独将平声分“阴阳”(“平上去入”四声皆有阴阳)而有了“阴阳上去”之说。
第三,“中原音韵”兼顾了南北二曲。这方面,主要表现在《中原音韵》所依语音基础。当时北方语音属大都(今北京)语音体系,周德清不能按“平上去入”四声作韵,却也不依纯大都语音体系,只依“中州韵”。“中州韵”为当时全国通行语音,有如现今的“普通话”,又中州历来为“中原”代称,故周德清将书名冠之“中原”,意在贯通全国,目的就是为了兼顾南北。与此同时,更重要的是《中原音韵》对入声字的处理,周德清虽说“取消”了入声,但在“派入”三声时,却没有与“三声”相混,而是于每一韵部后将入声字单列,并且特意增设“侵寻”、“监咸”、“廉纤”三个闭口韵部,这些都是为南曲的特别设置。所以说,《中原音韵》既不为“南”,也不为“北”,或者说既为“南”,也为“北”。如周德清本人在《中原音韵·正语作词起例》中所说:“入声派入平、上、去三声者,以广其押韵,为作词而设耳;然呼吸言语之间,还有入声之别。”周德清这里所说的“为作词而设”,只一个“词”(“词”即曲)字,没有专指“北词”或“南词”,只是后来有人添改为“为作北词而设”。
第四,《中原音韵》不是单纯的韵书。周德清为了北曲救亡,他的《中原音韵》是一部多方面元曲理论著作,內容包括《正语作词起例》、《作词十法》和《中原音韵》,只书名用了《中原音韵》。因为周德清的《中原音韵》较其他诸多“救亡”者的工作全面规范,受到人们推崇,所以《中原音韵》便成为历史上的第一部元曲理论述著。
第五,关于《中原音韵》的争议。古人对艺术是不盲从的,《中原音韵》一出,就引发许多非议,直至明一代反对之声不断,最有代表性的是明代曲学大家徐谓在《南词叙录》中所说:《中原音韵》“非复中原先代之正,周德清区区详订,不过为胡人传谱,乃曰'中原音韵’,夏虫、井蛙之见耳!”是说周德清目光短浅,竟然违背传统四声正音而做“胡人”的传声筒。
周德清作《中原音韵》,功劳在挽救了北曲,至少使北散曲得以传承下来。但他的“罪过”是阉割了中国传统四声,并给今人抹杀南曲找到了借口。
今人对南曲的无知是多方面的。如有人说,南曲本无散套,南曲散套是从北散套模仿过来的。真是这样吗?当代曲学家赵义山先生说:“南曲之套数和北曲之套数一样,均可由唱赚一体发生,而不必自北套学来。……在唱赚一体甚为流行的南宋时期,以其中'缠令’一式去'缠’联南曲曲调,便形成南曲套数,这是很自然的事”(《元散曲通论》修订本第108页)。再如衬字,有人说,南曲衬字也是从北曲学来的。事实正好相反,元曲之有衬字,是因南戏艺人演唱时,为强化声情随机添加修饰词或语气助词而见“衬”,北杂剧因律严不容加衬,北曲之有衬,是真正在南北曲“大交流”时从南曲学来的,而且南曲讲究“板拍”,演唱时加衬不占“板”,作散曲则强调最好不用衬,或“衬不过三”(一曲句中用衬不超过三字),北散曲非但没有做到“衬不过三”,而且衬字往往比正字还多,是无限制地加“衬”。至于有人说南散曲没有定型,更是无稽之谈。什么叫定型?是由谁说了算,还是由何种机构认定才叫“定型”?北散曲又是什么时候由什么人定的“型”?事实是,一切文学艺术由民间产生,能发展就是定型。散曲区别于戏曲,唯在没有“科”、“白”,要说“定型”,也只在用谱。南曲一直秉承传统四声,其曲谱由来不仅可追溯到先后经汉武帝和唐玄宗易名的上古曲谱《蛤嘛贯》和《歌楼格》,而且在元天历年间就产生了《十三调谱》和《九宫谱》;更有曲牌来源,据近代国学大师王国维考证,宋元时期元曲曲牌来源总体情况是:“南曲五百四十三章中,出于古曲者凡二百六十章,几当全数之半;而北曲之出于古曲者,不过能举其三分之一,可知南曲渊源之古也”(《宋元戏曲史》第102页),说明南曲在南戏产生以前就定了型。综述以上诸多错误认识,如不还原真相,任一些人“以其昏昏,使人昭昭”,带给今人的散曲意识,自然是全社会的无知,如不“清零”,怎能有南曲的新生,又怎能学好南散曲?
二、“从零起步”,须当知源
说“从零起步”学南散曲,又当知元曲源流和历史发展真相,不然则无法知道何为南曲,也不知何为北曲,以至不知何为元曲。
何为元曲?元曲有南北二曲之分,南北二曲又各有戏曲与散曲两大类别,北戏曲称北杂剧,南戏曲称南戏,至明代南戏又称传奇;表现于舞台演唱形式的称戏曲,表现于文学形式的称散曲。元曲有南北二曲之分,散曲自有南北散曲之别。
关于元曲的由来,今人多望文生义,认为元曲即“元代”的诗歌;因元朝为元人入主中原的王朝,又认为元曲是由蒙古人传入的“蕃曲”、“胡乐”。总之,一些人心目中的元曲,是北方少数民族的产物,是流传于我国北方勾栏歌伎演唱的“街市小令”或“村坊小调”,一句话,元曲无南曲。
上述关于元曲由来的认识是相当错误的。元曲不是产生于元代,更不是北方少数民族文化的传入。元曲的文化基因可上溯到《诗经》《楚辞》、汉乐府、唐宋大曲,以及唐诗、宋词等历代文化渊源,是我国几千年文明结晶;元曲的直接母体是宋代的传踏、诸宫调和唱赚等演唱艺术。因为曲牌体艺术在北宋时期早已广泛传播,南曲的“引子—过曲—尾声”三步体制,更在宋代唱赚一体中形成。元曲在元代只称“乐府”、小令,“元曲”之谓是因兴盛于元,至明代,为并论于唐诗、宋词,人们才称之为“元曲”。
元曲渊源如此,那么在元曲的发展历程中,南曲又处于何种地位呢?据资料记载,南曲和北曲的胚胎于北宋时期就已形成,只因金兵入侵,“靖康之耻”后南北军事对峙,本为同胞兄弟的南北二曲,不得不分别在我国南方和北方萌发。南曲产生和流行于我国南方,最早使用曲牌体可追溯到北宋时期的南戏《张协状元》,有文字记载至少在宋徽宗政和三年(1113),以形成声腔论,最早产生于南宋初期的“温州腔”(约1127年前后),南戏的产生为中国戏曲之始。当代学者徐宏图于《南戏遗存考论》开宗明义称:“南戏是中国戏曲之祖,后世戏曲几乎无不以它为宗”。北曲产生和流行于我国北方,其产生时间,据王国维《宋元戏曲史》考载,北曲杂剧为关汉卿所创,其时“在金天兴与元中统间二三十年之间”(约1232-1265年间),比南戏晩100多年。
南北曲产生后,有着完全不同的生存发展环境与机遇。在北方,因出身游牧民族的元王朝统治阶级向来爱好歌乐,却又文化素质低下,他们不会从政治角度欣赏和干预文学艺术,又因元代废止科举制度,对汉人实施残酷奴役政策,大量无仕途出路的知识分子,便以辛辣讽刺之笔,纷纷加入北杂剧创作队伍,又有关汉卿、马致远等大批知名文人介入,致北杂剧在北方得以勃兴。南戏遭遇完全相反,南方处南宋时期,南宋近体犹盛,宋词新旺,南曲无法进入上层文化领域,长期受文坛鄙视,更得不到统治阶级支持,只为民间艺人和下层文人在民间传播。同时又因南方语音复杂,南戏每流传一地,必以“错用乡语”和“改调歌之”传承。只在元一统后,北曲南下,华夏大地出现了一次南北曲“大交流”和“大融合”,正是因为这次大交流和大融合,不仅南北曲兄弟得以团聚,而且他们相互学习,取长补短,共同创作,促进南北曲携手走向民族化,由此也才有了真正民族意义上的中国元曲。
但是,北杂剧至元末开始衰落,明代以后再无市场,只留有北散曲在文人创作中传承。南戏又恰恰相反,因明代恢复科举制度,民族文化复兴,更有明太祖朱元璋亲自主持编纂了《洪武正韵》,相隔元一代中断了的“平上去入”传统四声得以接力传承,南戏由此勃兴,南曲几乎占领了整个明代文坛。在明一代,南曲不仅创作繁荣,多有创新,而且名家蜂起,南曲作品、评论和曲谱等专著刊刻发行争奇斗艳。只是清灭明后,在清王朝对“反清复明”思潮的政治打压下,明代文化受到摧残,《洪武正韵》被禁止使用,但南戏仍在民间流传,南散曲与北散曲也同时为广大文人不断传承。民国时期散曲创作胜于清代,并且进入上层军政要员阶层,更有如王国维、吴梅、卢前等大师级艺兼南北的曲学巨匠涌现。直至现代,南戏一直传承不断,如昆曲即是南戏,至今犹盛,京剧由“徽班进京”形成,“徽班”即是南戏,更有最早南戏《张协状元》,1992年10月由20多位当代戏曲名家组织,在北京人民大会堂再现当代舞台,并出国访问演出,笔者家乡江西湖口县的南戏青阳腔,被列为首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经400余年传唱至今仍风行于当地民间。有南戏就有南曲,有南曲就有南散曲,本人对南散曲的研究,也正是由此而打开了尘封的大门。
综上所述,元曲从历史走来,始终以南北二曲一体而成为民族文化瑰宝,正是因为如此,元曲才有与唐诗、宋词“三足鼎立”之誉。事实证明,元曲之南北二曲密不可分,缺一而不能称“元曲”,而且无论说渊源之早,还是说戏曲与散曲兼收俱存,南曲显然胜于北曲。今人只拾得一个“北散曲”,且唯其简是论,不仅偏颇太甚,实是对元曲国粹的一种猥亵而不为言重,仅从散曲以北概全论,失去的至少是中国散曲的半壁河山,说明一些“权威”的话是太不可信的。
三、“从零起步”,必求艺术
艺术有真有假,有皮毛与真谛之别。与学习任何技艺一样,学南散曲,必学真艺术,必从起步知其真艺术之所在。
关于南散曲的艺术性问题,有一个不可回避的事实,那就是,历史以来南散曲流传少,很难见其真容。南散曲流传少有多方面原因:一是南曲向来多见舞台,少见文案。在较长历史时期中,南曲主要表现于民间艺人和下层文人创作,有时甚至有观众参与,他们的创作只为谋生,只为“娱人”,只为追求舞台效果以获取较大收益,较少有用于文人“自娱”的散曲创作,即便有创作,也不如北散曲那样多有名人作品结集刊行传世。二是“北尊南卑”严重影响。除明一代,南曲多在歧视或政治打压下生存。宋元时期南曲始终没有正统地位,元灭南宋后“人分四等”,南人为“第四等”倍受奴役,南曲被视为“亡国之音”。清代在清王朝“仇明”意识和“文字狱”下,一个《洪武正韵》都被禁用,连《四库全书》都不准入,南曲被卑视程度可想而知。三是现当代“北尊南卑”食古不化。如,南曲在明代勃兴是历史事实,可作为当代最高权威机构的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上世纪90年代编撰的《中国文学史》,却把明代南曲说成是“专为樽前花下拨琵按拍而用”,是“妓院里的声乐传播”,“以南曲为主的'吴歈’达到了泛滥成灾的程度……”。一些权威学者著书立说,更是在“消亡”论下将南曲诋毁得一文不值。至本世纪初,一批年青学者不拘于文献搜寻,从田野上找回了南曲,可有关部门或机构却不屑一顾,仍然矢口不言。包括从诗词界上升到国家层面的“提倡新韵”,只以“服从普通话”的政治棍棒,对汉字入声百般挤兑和打压,让南曲无法抬头,至诗词界从会议、文件、讲话,到创作、诗赛等,几乎没有南曲的声音。殊不知,入声是中国人骨子里的声音,“中国大约还有一半的地方是保留入声的”(王力《诗词格律》第13页),何况不同语音运用,是不同种类艺术特征的重要表现,艺术只在思想与內容上服务于政治,不能从艺术特征上服从于政治,艺术改变了特征就不成其为艺术,何况国家从来也没有要求过要用普通话改造任何艺术,诗词声韵方面的所谓“改革”,完全是一些人的无知和自作多情,是人为制造新时期的“北尊南卑”。
流传少不等于可以否定艺术的存在,南散曲的艺术要求是怎样的?鉴于当代作者对南曲较为生疏,不妨先将南曲与北曲作一简要比较:
戏曲体制比较:南北散曲在创作上皆与戏曲同出一辙,只因北杂剧与南戏在舞台演唱体制方面的差异,带来南北散曲艺术有所区别。北杂剧一剧四折,每折限一宫调,又限一人唱;南戏则不受折(“出”)数、宫调、色数限制,且各色皆有白有唱。也就是说,北杂剧体制较为简单,不比南戏体制多元化,南散曲“引子—过曲—尾声”三步制,就是因南戏体制的存在而存在。所以王国维说:“杂剧出而体制遂定,南戏出而变化更多”,“此则南戏之一大进步,而不得不大书特书以表之者也”(《宋元戏曲史》第114、98页)。
散曲体制比较:北散曲有小令、套曲、带过曲,南散曲除同样有小令、套曲、带过曲外,同时还有集曲和曲组。集曲又称“犯调”,指截取同一宫调中若干支曲调的部分句式,组合成一支新曲调和别立新名;曲组即“引子—过曲—尾声”三步制形式,通常由一支引曲、若干支过曲,再加一支尾声组合而成,是对唱段连贯的联曲体形式的运用。似此,南散曲体制自然较北散曲丰富。
南北曲风格比较:王国维在《宋元戏曲史》中说,“北剧悲壮沉雄,南戏清柔曲折”,是对南北二曲不同风格的总体概括。但北杂剧因受折数、宫调和色数限制,“其律至严,不容逾越”(同前第98页);南戏不受这些限制,而且在曲律、声情和板拍等方面“变化更多”,因而其艺术较北曲复杂却又见长。事物本来是相反相成的,越是严守不变的东西往往越显简单。比如近体比词、曲都严,故比词、曲都显简单易学,近体只要掌握一个“粘对”规律,无论写多少句子都不难。南曲复杂有“复杂”的规律,且有可灵活一面,如诗词有“可平可仄”,南曲也有“可平可仄”,北曲有“入派三声”,南曲有“入代三声”,尤其“以入代平”更为普遍,因为入声出口即合,是入声,如字音拖长,就是平声了。艺术从来在“复杂”中,畏难是学不到真艺术的。
南曲艺术何在?王国维说:“一言以蔽之,曰:自然而已矣。”何为自然?王国维有解释说,“其文章之妙,亦一言蔽之,曰:有意境而已矣。何以谓之有意境?曰:写情则沁人心脾,写景则在人耳目,述事则如其口出是也。古诗词之佳者无不如是,元曲亦然”(同前第88页)。而且在比较自楚骚以下,凡五言、七言、唐诗、宋词后,王国维还说,说唐诗、宋词之佳,尚值得怀疑,最自然者还数元曲。自然者,元曲艺术之真谛也,南曲自不例外。
如何求南曲艺术?这里还借王国维先生的一段话作解:“盖元剧之作者,其人均非有名位学问也;其作剧也,非有藏之名山,传之其人之意也。彼以意兴之所至为之,以自娱娱人。关目之拙劣,所不问也;思想之卑陋,所不讳也;人物之矛盾,所不顾也。彼但摹写其胸中之感想,与时代之情状,而真挚之理,与秀杰之气,时流露于其间。故谓元曲为中国最自然之文学,无不可也。若其文字之自然,则又为其必然之结果,抑其次也”(同前第88页)。这段话的核心之义,只在无私无我与写真情实感,语言运用又为其必然所在。由此我们联想到时人多说“曲俗”之论,散曲艺术绝非只一个“俗”字,更不在“俗”字衍生下的所谓“幽黙”、“讽刺”之能事。从“自然”论,南曲(包括北曲)创作,除应尽五言、七言、律、绝与词形象艺术所用手段外,犹当有“俗中见雅”、“雅中有俗”之特技。一言蔽之:有意境也。
文章最后,应当提到曲谱与曲韵,这是学散曲必知必备之文案工具。如前有述,就曲谱说,南曲于元代就有《十三调谱》和《九宫谱》,明代有曲谱更多,但流传至今最享盛名的是明末清初徐于室、钮少雅著《南曲九宫正始》,此谱为徐于室集历代曲谱未竟之生死相托,由钮少雅历时二十四年九易其稿于八十八岁时完成,为集南曲曲谱之大成,是清代以来南曲曲谱中成就最高的规范考本。南曲曲韵方面,一可用《中原音韵》,如前有述,《中原音韵》本来就为南北二曲所用;二可用《洪武正韵》,《洪武正韵》因接力沿袭了被元代中断了的传统四声,历史以来就有“北问中原,南遵洪武”之论;三可与诗词同用“平水韵”和《词林正韵》,二韵实为一体,皆为至今公认的传统声韵权威。至于《中华通韵》等新编韵书,本来就不符合我国语音国情,不具备我国传统艺术声韵“通用”之义,当然无法用于南曲。要说声韵改革,传统艺术当以传统四声为“正音”,或以“平水韵”为蓝本,结合古今语音变化实际,尊重传统用韵习惯,或仿周德清作《中原音韵》兼顾南北而为之。关于《南曲九宫正始》曲谱和《洪武正韵》,因尘封日久难有广见,笔者觅得原本已附于本人所著《南散曲概论》书后,可供学南散曲者使用。以上所言,如有文辞不当之处,敬请有关人士原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