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速文艺 | 杜涯:在自然的襁褓里疗伤(作者 韩海涛)

 置身于宁静 2022-06-03 发布于浙江

◆ ◆

图片

图片

图片

杜涯:在自然的襁褓里疗伤

图片

文/韩海涛




杜涯,12岁开始写诗,2018年获第七届鲁迅文学奖诗歌奖。
关注杜涯诗歌,是因为她在《扬子江诗刊》(2019年第5期)发表的组诗《致自然》。我原本就特别留恋自然,职业又与此有关。杜涯的这组诗一进入视野,立刻为我打开一扇眺望自然的窗子,曾经痴迷自然的记忆一下子复活了。
曾经有六个月时间,我在祖国最北端的大山里度过。雪原林海高山草原洗去我的孤独,我的倦怠,我的狂妄与自卑。当我在莽苍雪域独对林间落日,或者在雾霭流岚中,看着红色小马驹像燃烧的火狐在纯洁的雪地上奔突时,仿佛一切苦痛都不存在了,有的只是享受自然的活着的欢愉。这种对自然的好感在其后漫长的时光里,一直温润着我饱经磨砺的心。

图片



我在杜涯的诗里找到了当年拥抱自然阅读自然融会自然,向自然倾诉的奇妙感觉。作为年轻时四处撞墙的男性同龄人,我的经历或许并不比她更平坦。迷失方向,流落街头,丧亲之痛,毁灭性的的打击,心的死亡与复苏,信仰的低垂与飞扬······兜里揣着这些嵌入生命的词语颗粒,对于解读杜涯的自然之诗是不可缺少的。
自然,很早就是文学艺术创作的母题,卓越的自然抒写者总是带有明显的个性标识,让人们很容易记住他。同样写田园,陶渊明、范成大的田园跟恰佩克“奶牛在牧场静立思考”的荷兰牧歌式的田园是绝然不同的;梭罗的瓦尔登湖与拉斯普京的贝加尔湖殊异其趣;罗伯特·瓦尔泽的林中与普里什文、屠格涅夫的林中气象迥异。那么杜涯诗中的自然是怎样的呢?

图片



在杜涯的博客里,我阅读,或者说是聆听了杜涯的一些行吟自然的诗章,再联系《致自然》,我感到自然之于杜涯,不仅是影响她,还是互为一体的关系。她对大自然的热爱简直可以说是与生俱来,是幸福而又疼痛的,似乎无论怎么抒写、歌咏都嫌不够,永远不够。从她对大自然的哲人般的吟唱中我听到了某种召唤,它仿佛来自极远的远古:
流变中有沉定不移的守常
年年此时,风沿着新荫的道路吹来
草木的信心纯洁信心也被容许返还
                      ——《春中》
杜涯受中国古典文化的浸润是很明显的。守常、恒常、宽厚、良善、刚健、教养、至柔、至善、肃穆、敬畏、永生等经过诗性发酵的语词,带有穿越时空的精神魅力。她的诗歌意象构造常以善为基础,多从已有事物感发情思,表现出很强的社会性、客观性。诗以起兴为主,表现手法简约。自然在杜涯心中是善良的高尚的,呈现出无与伦比的内蕴美感。她说:“自然从未向人类隐藏它的本质,它以本心传达至柔、至善,塑造高远和细小之物”(《致自然》)。
“落日西沉,为何我还滞留此地,孤独、疼痛、彷徨?”
                                ——《晚秋之思》
杜涯又受西方诗歌美学影响。荷尔德林、弗洛斯特、史蒂文斯、狄兰·托马斯、里尔克、艾略特、博尔赫斯、米沃什、叶芝、奥登、瓦雷里、布罗茨基以及女诗人狄金森、阿赫玛托娃、茨维塔耶娃等众多西方诗人的影响,又使杜涯现代诗观呈现出以求真为基础的自我性、个人性的一面。不管是“慢行之春”,还是“秋日之思”,在杜涯的生命意识语境中自然是“伟大的沉寂”,是“陪伴时岁的刚健、深沉、永去和孤独”。
杜涯的诗歌从早年的痛苦经历出发,将人生经验进行诗性提炼,与自然和宇宙万物的交流,使她的诗歌具备了强烈的抒情性,被评论家谢冕誉为“在大自然的律动中敏感到属于生命和时间的哀愁”以及“挥之不去的旷世哀愁”。杜涯的自然之诗已然抹去了性别标识。它常常呈现阳刚的宏阔深邃的命运追问和对自然的精神皈依。

图片



不得不承认,杜涯对自然的顿悟是天赋异秉。她在访谈中曾说自己是在一种自然状态下长大的。父母丝毫不约束她的个性——她整日优游在大自然里,父亲也是个热爱大自然的人,她在幼年就有幸见到了更为广阔的大自然,在最初时光塑造了一个未来诗人的心灵边界:它只在那辽阔、无限的地方,并继续伸延。
(自然)以教师之心
教导我,使我获得纯正、洁净之教养
当它完成,伟大的沉默
我和万物的心性皆趋于温润、广阔
                       ——《致自然3》
诗人的人生成长就是在自然中完成的。她一路观赏,一路遐思,目光和心灵交互融会自然教谕。她低头察微,抬眼观象,仰面神游,屏息凝虑,把自然装在心里。
她说:“大自然是我的信仰,我的宗教。所以我今生可能是来错了地方:托生为人(并且是女性)的外形,灵魂上却是属于一个自然界中的精灵的。”
杜涯并不只是享受和思考自然,更在自然的怀抱里疗治伤痛。她遭受了生命中的毁灭性的打击,可以说经历了一场死亡。这场灾难成了她生命和诗歌创作的分水岭。此后,她把关注的目光从早年的时光、生命、流逝等上面转向了更为深远开阔的地方:无限、永恒、终极意义、宇宙的思想和精神、以及生命的归宿等。那些年她边探询思考边从生活的尘埃中爬起来。
杜涯12岁开始写诗,到16岁,在别的男孩女孩都还懵懵懂懂的时候,她已经明确意识到自己是在写诗,而且她还意识到自己与自然有着某种撕扯不清的瓜葛,从此拉开她作为一个诗人的序幕,一个把大自然作为精神寄托的人,一个无意识中从性别角色中突围的诗人。不要以为一个16岁的花季少女意识到自己在写诗,并且是在自然的怀抱里写诗是一件很平常的事,这对于我们解构杜涯的诗歌艺术特质是很重要的事件。

图片

一个人对自己能够终生追求之事有明确意识之前与之后,已经不再是同一个人了。就像某些出身显赫的人投身大众事业,成为坚定的革命者一样,同过去生活的决裂使他摆脱了平庸,而在更高向度上实现了精神意义的攀升。
杜涯无疑也是这样一个精神叛逆者。对自己写诗有清醒的意识之前,她与别的女孩并无不同。她在父母的羽翼下幸福成长。而在此之后,她在诗歌的王国里寻觅最心仪的花朵,开始逐渐拉开与她生活的那个世界的距离。她开始部分丢失自己的性别意识。这就是杜涯自己说的:“我的心在人群之上”。她像荷尔德林一样,目光望向屋顶以上,心始终在别处,在远处,在天上。 
“我不太了解人群,我的心不在这里”,她说。这一方面在某种程度上可能会酿成了杜涯的坎坷命运,痛苦诠释着“文章憎命达”的怪现象,另一方面,它又在杜涯不断逃离人群的过程中形成了亲自然的浓郁诗歌艺术特质。“我不太懂得人群,但我懂得自然”,这是我们解读杜涯诗歌,打开通向她自然诗歌之门的一把钥匙。
相对于自然、宇宙等宏阔概念,人永远是婴儿。在大自然的襁褓里疗治肉体创痕和心灵伤痛,早已不是某个生命个体的事,而是人类需要共同面对的课题。这是自然,也是自然抒写者给我们的启迪。



2020年3月26日
                                  修改于5月3日

    本站是提供个人知识管理的网络存储空间,所有内容均由用户发布,不代表本站观点。请注意甄别内容中的联系方式、诱导购买等信息,谨防诈骗。如发现有害或侵权内容,请点击一键举报。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

    类似文章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