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6月，淮海中路的红玫瑰美容院因员工初筛阳性，关门停业。作为上海唯一一家国营美容美发店，红玫瑰美容院本于6月1日起恢复营业，谁料还没开10天，就成了全网热搜的“神话”：“ 三个月前，华亭宾馆引领魔都疫情第一季；如今，红玫瑰美容院开启魔都疫情第二季…”  值得我们深思的是，一个美容院，凭啥染疫15区？要知道整个上海总共才16个行政区，能让市民一解封就从四方八方赶来“做头”，可见，“红玫瑰”，它在上海人的心中不一般。  这家开了近100年的理发店，曾是上海阿姨牙叔心中永远的神。去这“做头”的多是有头面的人，80%的客源是回头客，他们怎么也没想到，刚做完头，红玫瑰就被封了。  其实，像红玫瑰这样开了近百年的老牌国营理发店，在上海已屈指可数，很多理发店，都因各种原因消声匿迹。今天，我们这次带着6分好奇，4分敬畏，跑了7家理发店，一边亲身体验老师傅的“做头”技艺，一边细数魔都“红玫瑰”们的百年烫头史。 上只角的“红玫瑰”，我本就是传说  红玫瑰美容院，上世纪30年代开的，它最早叫庚新理发店，50年代公私合营后为国有。从前，淮海大楼的红玫瑰是面向男同志的理发，顾客一进门，理发师就操着扬州话，夹带上海口音，笑面迎客：“饭啊切过呢啊” “息瞎之、吸根烟”“稍为坐瞎之，马上就好呢欧”。  60年代，王丹凤主演的电影《女理发师》就在红玫瑰拍摄。上世纪80年代的这里，定位中高端，深受明星名流青睐，去这里烫大波浪的女生是要排队的，新人做造型也要提前几个月预定。 这里的老师傅们都是传统理发技艺，剪头发、敲背汰头、吹风、修面，四步曲服务一丝不苟。老一辈的留学生们，临行前会去 “红玫瑰”做头烫刘海，老师傅边把你打扮成洋囡囡，边跟你调侃：“国外理发价格起码翻几倍，你们留学生是去不起外国理发店的。”  图源：方志上海 1993年，红玫瑰与紫罗兰美发厅被评为徐汇区特一级理发店（这里我们先做个引子，文末还有它们两家的故事）。但在市场经济的竞争下，不少国营理发店关停，红玫瑰也难逃一劫，陆续关掉了30家。  今天的红玫瑰，依旧铁栅栏禁锢。魔都，不止“红玫瑰”，有这几家老牌国营理发店，他们不吹嘘、不卖卡、不推销，没有轰隆轰隆的音乐，全靠老师傅们几十年不变的手艺，盘活了上海的“洋气”。 四大“骨灰级”理发店，个个是传奇  魔都的“红玫瑰”们，要从“上海滩四大名店”说起，南京美发、华安、新新和沪江在90年代评为4家“超特级”的理发店。现在，南京美发总店仍在南京西路上，生意好的时候排队甩到隔壁街；华安总店在人民广场，另有分店武胜路439号；新新在汉口路上，老师傅没预约是不会轻易出山的；沪江在南昌路上，店里的张师傅常年坐镇，是个超会聊天的老克勒。 南京美发店（南京西路店）  今天的“做头”故事，从南京美发店的“在逃公主”开始。为了能和老师傅说上话，特意买了个“做头“的票，女宾洗剪吹130块，男士洗吹100块。四顾看了下，楼上楼下两层楼，一楼是男宾和洗发室，二楼是女宾和烫头室，虽然是90年历史的老店，但整体干净整齐，看着很清爽。 “你们今天来人还算少的，刚解封的那几天，我们的队伍都快排到后面的泰兴路了！”等了三两分钟，洗发的阿姨聊到，她在这做了十几年，娴熟的手法技艺，叫人感叹：“两个月多了，很久没体会到这般洗头的舒服了！”  王丹凤向刘瑞卿学手艺坐在等位区，看着复古的灯饰，不禁回想起南京美发的往事。南京理发店一开始就标榜高贵路线，旧时上海的达官贵人、四大豪门都在南京理发店做头发，那时烫一次头发要九块大洋，要抵掉了普通市民一个月工资才行。 阮玲玉的发型，出自南京美发的刘瑞卿之手老电影的主角王丹凤为了演好角色，特意去这里拜名剪刘瑞卿为师；店里的刘瑞卿，专门为阮玲玉做头发，是当年店里最有名的理发师，很多人就是冲着他来的。一转眼，九十年过去了，阮玲玉式的大波浪、50年代的解放头、六七十年代的卫生头、80年代的爆炸式依旧是经典。 今天，干脆请龚师傅来个新潮的“在逃公主”大波浪，接下来的剪吹才是最考验老师傅手艺的重头戏。老师傅的剪发功底，不得不夸，剪完厚重的头发， 头势老清桑了。 卷发、吹头、再到最后的梳发，总共花了一个半钟头，每一步都很考验功底，老师傅拿捏得很稳。做了40年造型的龚师傅聊到，“平时来的基本都是老客人，生意好的时候，预约也没用，还是要排队。”老师傅梳出来的“在逃公主”大波浪真的很满意，下次还会再来，也会推荐给身边的朋友和长辈。 沪江理发店 “四大名家”的“沪江”， 最早可追溯到1946年在锦江饭店西侧茂名南路上的第一家“沪江理发店”，由扬州人蔡万江所开。2001年，淮海路的老沪江歇业了，店里的师傅四散而去。现在南昌路的沪江，由张师傅和几位老师傅在经营。 我们来的这天，店里不营业，但张师傅正好在店里，他虽年过六十，却心态十分年轻，说起沪江的故事，他仿佛能说上两天两夜，前段时间，还有纪录片来店里拍摄。 上世纪的沪江，在上海是鼎鼎有名的，淮海中路老店，有六层楼，总共有60多位师傅。师傅全凭手艺活儿，定期需要参加国内外各项比赛，比赛需要找女模特做造型，那时，张师傅就站在马路上，看到颜值和发质都不错的姑娘，就告诉人家自己是沪江的理发师，请人家担当发型模特，姑娘们听到都特别开心。 “我们沪江就是时代的弄潮儿，推出的'奥米伽’发型，别说全上海了，全国都是风靡一时！”张师傅边说边给我们看他旧时的照片，这些都是杂志社请他出的发型专栏，封面女郎的造型都由他操刀主理。 在淮海中路老店的顾客，很多都在他这做头做了几十年，来的老客人居多，其中不乏知名的政客、足球明星、音乐家、高校的教授，他说，“那时候能去淮海中路的'沪江’做头，都是有一定身份地位的。淮海中路沪江那栋楼，90年代就花了700多万装修，一个凳子就值三万块。来'沪江’做头就像你们现在排队去买LV包包，侬晓得伐？” 说完，张师傅还带我们参观了二楼的假发部，这些假发是根据客人的需求，1:1私人定制的，一个假发大约几千块，真发制作而成，能戴好多年。 新新美容城（汉口路店） 新新，曾是“远东第一流美发厅”，电影明星胡蝶、白杨、陶金等都到该店理过发。现在的它，属舒雨护肤造型连锁接管运营，店里仍有40多年工龄的老师傅坐镇，但必须提前向老师傅预约，而且以熟客为主。 我们电话联系了其中一位王师傅，他上世纪八十年代就在新新，是一位特级技师，以做女宾发型为主。谈到造型，他说女宾很多样，可塑性强，蓬头、新潮头、盘发、复古造型，名模古装，他都做过。最重要的一点，根据客户的神态去创造造型，造型千变万化，但需与客人的职业、社会地位等相衬，才算拿捏好。 王师傅说，他见证过新新的辉煌，自己现在退休多年，自己为客人做头、参加比赛的老照片已找不到，但是聊起女士宾客造型，那五天五夜也说不完。如今，“新新美发厅”的旧址早已不在，只留传说。 华安美丽馆（人广旗舰店） 南京路上的华安，上世纪20年代创办的，2005年改制更名为上海华安美容美发有限公司。 华安的烫发工艺是出了名的，从前，爱美的人们都蜂拥到华安烫发，成为南京路十里长街上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现在，华安的装修多了几分复古和现代的交融。进门处，“本店已全员核酸”的显示屏非常显眼，毕竟，红玫瑰的事上周才发生，这么做，也是给客人添了几分安全感。 华安至今在南京路上延续传奇，保留着电热帽烫发、72刀半修面等传统技艺，同时也不乏新兴项目，如纹绣、美甲、整形、植发等，但由于疫情防控，近期暂停男士修面服务。 国营理发店后起之秀，各有千秋 小红书@小小舒拍摄于和平理发店 在“四大名店”之后，中原、白玉兰、紫罗兰和红玫瑰则是新一代海派理发店的代表。 中原美发厅 已经有80年历史的中原，是很多老克勒们青年时代的回忆。从前中原的生意很好，几乎每次去都要等候。旧时没有电话预约，跟理发师提前约好，也是估摸时间。现在的中原，已成为小红书上的网红打卡地，很多外地的博主都专程来上海，体验这家店的复古情怀。 小红书@熹熹小同学因为疫情，最近店里的生意冷落下来。店里有三五个老师傅，男女师傅清一色系的制服，依旧是白衬衫、西裤，仿佛在等待什么，但听我们说是来拍摄的，很坦白地说“不做头，不给拍，不采访。”我们只好说，“今天时间紧张，下次有机会一定再来。”老师傅眼前闪过一丝失望，但更多的是无奈。 小红书@熹熹小同学 凭着国字号的招牌和怀旧的心情，现在不少人还会选择它，先到柜台结账拿票，然后就可以到对应的区域进行剪发、洗发或其他项目，偶尔听到他们讲起几句上海话，加上店内浓浓复古风味的装潢，让人很快就进入一种穿越的错觉。 上海“红玫瑰”们，故事未完待续 故事的尾声，还是回到我们开篇所提的“红玫瑰”与“紫罗兰”。 在武康大楼一楼，还有一家和红玫瑰齐名的理发店，叫紫罗兰美发厅，昨天傍晚路过，做环卫的阿姨告诉我们：“红玫瑰没封多久，紫罗兰也暂停营业了。” 紫罗兰和红玫瑰，看似一样，又不一样。紫罗兰不同于其他老店，去年8月，经修缮后的它，在原址重新开业，但也注入了新时代的活力，店里既有具备最新科技的洗护一体机，也保留了修面等传统理发店的技艺。 透过窗户，我们瞄了紫罗兰两眼，家具摆设以及镜子的形状设计独具巴洛克风格，现代化的椅子还自动亮着灯。 曾经，家住武康路的巴金是这里的常客，还有秦怡、吴茵、“林妹妹”王文娟都来过这里。但他们怎么也没想到，几十年后的紫罗兰，这般现代化。 小红书@MC丸子拍摄于和平理发店 除了以上这几家老牌理发店，顺昌路的和平理发店也于前几年拆迁闭店，店里的王师傅表示，自己年龄也大了，也不打算再开了。沪江张师傅也谈到，自己是手艺人，如果想把沪江的精神以及牌匾保留下来，自己一个人是没法做的，需要有实力的财团接管，以及管理运营团队，我们曾风光过，回顾这半生也很荣幸。这些老师傅们都有一个共同点，他们获得过“特级技师”的荣耀，见识过国营理发店的繁荣与衰落，仍坚守在店里，不求别的，只是想和老客人聊聊家常，给年轻人讲讲当年叱咤上海滩的时髦事儿。一代手艺人的故事，这就是魔都“红玫瑰”们的传奇所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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