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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品读|【唐吉谦】打箩柜

 文乡枞阳 2022-06-18 发布于安徽

枞阳电视台主播:唐吉谦

文:陈明华|诵:唐吉谦


老家有句话叫“忙得屁股打箩柜”。这箩柜是一种什么东西?其实就是用来筛面粉的大木柜。麦子在大石磨上碾碎之后,是要去麸皮的,现在有各种先进机械,利用细密的纱网可以制出精细的面粉,各种头衔的“精粉”,举不胜举。在没有精密机械之前,筛粉依靠的是竹筛,竹筛之前是什么,就不在我的见识范围之内了。不过,上世纪五六十年代的面坊里就是用这种大木柜筛粉的。
记得儿时,邻庄有一间小白屋,苫盖着厚厚的稻草,灰溜溜的,少不了“沟壑”,叫人疑心那是传承几代的老棉被。屋面陡而窄,这样竟可以较好地防漏雨了。这间小白屋内常常会有一种古怪的声音:咕咚咚——咕咚咚——,不时地飘出窗外,越过一畈水田,扑入我们的村庄,有时候断断续续,有时侯整天价地响,引得我们很好奇,问大人们,常是漫不经心地回答:“打箩柜哟!”
“筛粉做面。”这又是追问后的回答。
我们见惯了母亲们手中方孔细密的竹筛。用两手同时抓住两侧边框的,只能是初级功夫。娴熟的筛法是一只手轻抓住一侧,另一只手只用一两个指头托住筛的另一侧底部,很轻巧地做弧线运动,筛内之物就会跑起圈儿。刚从石磨上装入的麦粉,便在筛内有节奏地运动,细麦粉不断地筛下去,粗的麸皮就不断地向中心聚拢,最后被去掉……但我们从没见过这打箩柜是怎么一回事。

孩子们有的是时间和好奇心。这天,咕咚咚的声音又响起来了,几个孩子商量了一番,便风风火火地跑到邻村的小白屋去了,也就是大人们所说的面坊。其实,那时不少村庄都有些作坊,比如,碾坊,油坊,轧花坊等等,可为村民的生活找点方便,也可以赚点收入。
我们一靠近面坊就听到一阵沙哑而又有些苍凉的歌声:“唧呱咚,唧呱咚,天管天来顿管顿……”咏叹声和着箩柜声一齐响。我们赶紧探进头去,只见一位皓首大叔在一个大木柜边晃动着,发出轰轰的响声,脸上满是粉尘,露着憔悴。这木柜底部一端有两根伸出的方木,各种撑档搭成一个高约尺许的工作台,再横上两段滚木,中间有立柱,一块凿有扁长方孔的结实木板就套在上面。是的,这完全可以玩滑板了。正是这滑板,通过连通杆构件连着木柜里面的一个长方形抽屉状箩纱网,操作人抓住扶手,两脚分立两侧,交替着前后往复运动,怪响连连,不绝于耳。粉借着筛和震的合力,簌簌地飘落木柜里,干净而且不会四处飞扬。

作者手绘“箩柜”图形

是时候可以改变一下滑板的玩法了。粉筛得差不多了,去麸皮时,踩着滑板向外侧有节奏地震动,纱网中的麦麸就在震动中挤向纱网的前端,通过可以开合的口子淌进外面的笆斗里。柜子下部的空间装盛着筛下的细白面粉需要取出,新磨的粗粉需要装入,不用着急,推拉柜子一侧的移门,全解决啦!那时,我们只是好奇,却忽略了许多奥秘,而它们又都是工匠们的智慧。
见到我们这群孩子到来,大叔停下来了,拽起脖子上的老布手巾在脸上擦一把,挑逗我们说:“来学习做面吧?叫你爸爸送拜师礼来!”那么小的孩子,谁想到学手艺了?在场的孩子谁也没作声,自顾自地打量起这间小屋里的物件:一只大得惊人的陶钵,一双又长又粗的竹筷,使人想起了巨人国里的童话故事。墙边是一道长案板,除了一些面粉的白痕,倒是很清爽。墙角有一个炕铺似的土坯围儿,打理也很光滑干净,师傅说那是饧面仓,另一位师傅正在揉捏着硕大的面团。此外,还有许多棍儿,瓢儿,桶儿的,门外空场上的几排木架子,上面挂满了一排排白里透着暗红的面条,这叫扯面或是挂面。
我们还注意到,这间小面坊的一角居然还蹲着一台绞面机,两组光滑的钢辊,把揉好的面块,由厚到薄,压成条幅一般,然后被齿轮压成细细的面条。
这种面坊里加工出来的面条,不仅是一种方便食用的面食,也是一种生财之道。这些面条,又由村里一些精明的人,从这里挑走一担,走村串户,以麦换面去了。“换面——啰——”,悠长的声音从这个庄子响到另一个庄子,声音把庄子连成一串。这换面有它的规则,“九换”,“八换”……标准是有浮动的。早期的杆秤是十六进制,即十六两为一斤。前面的换法就是十六两制与今天市斤制的换算。
做面是很忙的,许多磨坊和面坊是连在一起的。为了节约人手,据说师傅们有时一边用屁股挪动踏板,一边做着添磨的活,还不时地赶一下眼睛戴着黑兜兜拉石磨的老黄牛。也许因为如此吧,这就有了“忙得屁股打箩柜”的俗语了。这俗语,自然是忙不开身的意思,其实也有点农活中的统筹学了。
看着我们稚嫩的目光,师傅又晃动起箩柜,哼起没完没了的村腔:“唧呱咚,唧呱咚,天管天来顿管顿……”不过,这时的声音已不太苍凉,似乎在与我们这些孩子逗乐,希望孩子的世界里没有生活的忧愁。
确实,这忧愁的声音早已抛去了。这,又是值得庆幸的。

来源:文乡枞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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