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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天将 | 故乡散记三题之打谷场

 天下孝义人 2022-07-07 发布于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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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胡天将

02

打谷场

打谷场对于现在的孩子们来说已经很稀罕了,因为现在的农作物收获技术现代化程度很高,从收割到脱粒,到烘干、再到归仓,以及秸秆的处理都可以通过机械化作业实现了,打谷场已经派不上用场了,慢慢地也就从人们视线中退出了。但在我小时候的七、八十年代,打谷场却是每个村庄都会有的一个地方。我村就曾经有过三四个大小不同的打谷场。这些打谷场除了能够用于打谷和晾晒粮食外,也成为我和伙伴们玩耍和嬉戏的好地方,给我的童年留下了无尽的欢乐。

离我家不远的村小学南面曾经有一块十分开阔的地方,平时是我们学校的操场,到了收获季节,这里就成了打谷场了。那时候,街上会变得异常繁忙,大马车、小马车、小平车,甚至独轮车都派上了用场,每辆车上都拉着满满一车的麦子,接二连三,车水马龙,煞为壮观,每个人的脸上洋溢着丰收的喜悦。拉麦子最多的要数二套车了,在主驾辕的马前,还会套一匹或两匹的副驾,用来增加马车的拉力。这种马车车身大,马槽也高,马槽上端还有一长块平面,车身的前后两端比马槽又多出了一大截,可以摆放更多的麦子,一大捆一大捆的麦子码放得高高的,用两根长长的粗大的绳子捆得严严实实,足有三米多高。这时候,我和小伙伴们常常会偷偷地拽着绳子爬在麦子垛上,享受被马车拖行的快乐。除了我家附近的那个打谷场,在村粮库后面还有一个打谷场,两个打谷场差不多大。这些麦子便被分别拉到两个打谷场。由于离我家近,我家的麦子就在离我家近的那个打谷场,我也就成了那个打谷场的一份子了。
这些麦子运到打谷场后,被堆成一垛一垛的,像一个一个的小高山。那时,我家的地多,麦子也多,我们姐弟四个常常被母亲打发得让照看麦子。我是挺乐意干这个事情的,因为我可以在麦垛上玩耍,像爬山似的。有时候会扳得麦捆掉下来,人也会掉下来,但也毫不在乎,会继续玩得不亦乐乎。
那时候打麦子有专门的打麦机,是整个打谷场的主要设备,打麦子全靠它来完成。但打麦机挺笨重的,都是铁质的,人们挪移起来需要好几个身强力壮的劳力。打麦机下面有三个铁轮子,两个轮子在前,一个轮子在后,后面的轮子可以转动,用于控制方向,能够根据人们的意愿把打麦机拖到指定的地点。打麦机后面是铁皮做的百叶履带,通过圆滚子转动把麦子输送到打麦机里面。打麦机两侧是一个个的曲轴和轮子,还有一条条的皮带,连接着电机、脱粒装置、筛簸装置、风机等各种各样的装置。除了打麦机,还有风扇,一般是木质的,是用来扇麦子壳用的。风扇就像一个蹲着的兔子一样,大肚子里装着风叶,以前没有电的时候,通过人力摇动把手来驱动风叶产生风力,自从有了电之后,就改成电力驱动了。扇麦子的时候,大人就站在风扇上向下溜麦子。
到了打麦子的时候,打谷场就更加热闹了。拉麦子的马车进进出出,整理麦垛的、拖拉打麦机的,都各自忙碌着,大人们有的拿着叉子、有的拿着簸箕、有的拿着木掀子、有的拿着麻袋和口袋,还有我和小伙伴们在打谷场里跑来跑去,整个打麦场人来人往,一派丰收的景象。
只要电闸一竖,打麦机就轰隆隆地响起来了。响声很大,可以用震耳欲聋来形容了,把人们的说话声一下子就淹没了,人们要是说话,必须附在耳边大声喊才能听得见。这时候,人们就更加忙碌了,有在麦垛上松捆向下扔麦子的、向打麦机履带上送麦子的、在打麦机前挑麦秸的、拿口袋接麦子的,各司其职,紧张有序。不一会儿,打麦机扬起尘土、麦秸屑便把整个打麦场笼罩在一片弥漫中。人们有的罩手巾、有的戴帽子,全副武装,用来抵挡漫天的尘土。那时候的打麦机经常会发生拥堵现象,刚刚还响声大作,像一头饥饿的老虎吞吐着麦子,一下子就卡壳不动了。原来是麦杆又将打麦机里滚筒堵上了。这时候大人们赶紧拉闸断电,用手将麦杆使劲向外掏,费了半天劲才把堵塞的麦杆清理干净,然后继续竖上电闸,一首波澜壮阔、气势恢宏、节奏铿锵的打麦交响曲又在打谷场上空响了起来,传到村子的四面八方。只要机子响起来,人们就会不停地干活,大滴大滴的汗珠从人们的脸上滚落下来,人们也顾不上擦,即使擦,也是随便拿起搭在肩头的毛巾胡乱擦一下,有的干脆撩起衣袖就擦起来了。那时候的人们真的有使不完的劲,擦不完的汗,只有把一大垛麦子全清空了,一袋袋的麦子齐刷刷地摆满了一地后,人们这才放下手中的工具,坐在地上休息一阵子。紧接着还要干麦秸打堆、运输、晾晒、归仓、交公粮等一系列的劳动。
一家的麦子打完了,接着就是另一家,只要打麦机不发生故障,只要不停电,打麦机会连明昼夜地转、连明昼夜地响,这时候你会真切感觉到啥叫“龙口夺食”。打麦子的时间是一点也不能耽搁的,早在前几个月,村里就开始实行限电,为的就是打麦子的关键时候,能够有足够的电用于人们昼夜不停地抢收割、抢脱粒、抢归仓,只有把麦子抢收回家里了,人们这才会放心。
在大人们打麦子的时候,打麦场就成为我们孩子们的游乐场了。这时候,我和小伙伴们就会在一堆接一堆的麦秸堆间追逐、打闹、嬉戏、翻滚。我们会从地下像爬山一样,一步一步踏着没膝的麦秸向最高的麦秸堆上爬去,爬到最高处,然后就一个个有的翻着跟头、有的打着滚、有的跳着,玩着花样地向另一处麦秸堆进军。这时候的大人们都忙于打麦子,根本顾不着管我们这些野孩子,大人们顶多在孩子们玩得太疯的时候偶尔吼上一句,“死孩们,耍得砍住的了,慢些耍!”我猜想,和我家附近的这个打谷场一样,村粮库后面的那个打谷场也是一样的热闹非常罢。
打谷场除了夏季打麦子的时候热闹,秋收的时候也是很热闹的。但由于有很多人家的秋收作物是在自己家里完成脱粒、筛簸等作业的,打谷场比起夏季打麦子的时候,已经平和了许多。如果说夏季打谷场是一首高昂激越的交响曲,那么,秋季的打谷场就是一首舒缓轻柔的协奏曲。那时候,收割回来的黄豆、糜黍、高粱、红小豆、谷子等就会这里一大片那里一小片地摊在地上。然后人们把牲口套上碌砘子,让牲口一圈又一圈地反复辗压着作物。牲口这时也不紧不慢,一副休闲自得的样子。当然,辗压作物由小四轮代劳,这算是以后的事情了。
在秋收的时候,各家的院子也算是一个打谷场,各种各样的秋季作物摆满了院子。我家院子的正屋前有一块用砖硬化了的前院,秋收的时候,这儿就是我家打秋粮的小打谷场。打谷的时候,将需要打的作物平摊在前院,然后就会用连枷开始打谷了。我家连枷的拍杆是用一条挺厚实的输送带做的,柔软有韧性,特别耐用,又好使唤,打起作物来有力不反弹。每当放学回家,我就会放下书包,拿起连枷帮助父母打谷。用连枷打谷特别有节奏感,一起一落,振振有声,特别是两个人一起打的时候,此起彼伏,错落有致,听起来像雄壮有力的号子声,越打越有劲,越打越痛快。到了最后收尾时的一些零星小活,就不需要用连枷打了,人们就会用棒槌来捶打。
打高粱和糜黍时,如果要使用脱粒后的高粱穗和糜黍穗就不能用连枷打了,会把穗打碎,就不能再使用了。脱粒后的高粱穗和糜黍穗可以用来制作笤帚、锅刷等,我家就用脱粒后的高粱穗和糜黍穗制作过许多的笤帚和锅刷。这时,就需要用手一个穗一个穗地摔打脱粒,使穗子保持完整。摔高粱穗最叫人头疼的是高粱壳屑,尖尖的,像一个个的芒刺一样,特别的贼滑,只要落到你的皮肤上,会让人特别的痒。在摔高粱粒时,我们用毛巾、布、帽子、手套等各种可以包裹和披戴的东西,将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只留下两只眼睛露在外面。即使这样,在干完活后,脱下这些包裹着的东西后,身上依然会落下不少的高粱壳屑,扎得皮肤到处一点一点的红痛。

那时候,脱玉米也是一件很费劲的事情。为了脱玉米,人们一般会制作一种简易的脱玉米工具——钉子板。人们会在一块大约50公分长,10公分宽的木板上钉上许多铁钉,然后把铁钉掰弯捶扁,使铁钉一排排犬牙交错地爬在木板上。脱玉米时,人们就将剥了皮的玉米棒子放在钉子板上来回摩擦,让这些凸出来的一个个钉子帽把玉米粒给撸下来。脱玉米时,院子里就摆上方笸箩、簸箕、大盆小盆等盛玉米的家什,全家人都戴上线手套或者帆布手套,拿出钉子板、搓衣板、改锥等脱粒工具,用手搓的、用板搓的、用改锥一排排捅的,真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一时间,金色的玉米四溅,搓板声、锥子声、钉子与玉米的摩擦声,还有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笑声等,各种声音不绝于耳,劳动场面异常热烈。
说到打谷场,还有一个地方也算是打谷场,因为曾经用来打过粮食,只是这个打谷场不太正规,那就是村子东面的那条汾介公路属于我村的那一段路面。人们为了图省事,就把要打的作物摊在马路上,在过往车辆的辗压下完成脱粒作业。为了让过往的车辆压过作物,大人们会把守住路边,这样,过往车辆就不得不义务地免费地为村民当一回辗压工具了。其实,这样做是比较危险的,但在那个年代,在脱粒工具缺乏的条件下,这样的打谷办法也是情有可原的。

未 完 待 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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