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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苑】肖娟||秋种

 颍州文学 2022-07-23 发布于安徽

                     《颍州文学》


让文学回归本真!


秋种
文/肖娟
秋收过后,田野很安静,土地缝里几只蟋蟀,在干枯的豆叶下,长一声短一声叫。田野光秃秃的,天地间,显得异常开阔、清晰、明朗,空气里弥漫着大豆玉米丰收的清香。土地沉默不语,等待秋种。
门前积攒一年的农家肥,得一锨锨铲到架车子上,再一车车拉到地里。刚收割完毕的土地松软得像蛋糕,粪车进去车轮陷入,要很大的力气才能挪动。为省力气,我得凭借惯性,很快把粪车拉到预定的位置。车后扒下一堆,车前扒一堆,挪一下车,用爪口搂下一堆,再挪车已经很轻松,直接把车框子竖起来,肥全部倒成一堆,这样一车粪刚好倒四堆。起初手上磨出水泡,水泡破,长出茧,就不觉得疼。肩膀被车攀带勒出一道道淤青的痕迹,晚上洗澡的时候,只有自己可以看见。别人都说我劲儿大,我浑身的力气,可能就是那时练出来的。
最怕秋种,其实我知道怕也没有用,该承担的,你必须承担。门前的粪堆,变成粪池,心也跟着轻松。粪堆变粪池,粪池变粪堆,年年如此。不变的,是我瘦弱的身影,拉着粪车,来来回回丈量着我家的一亩三分地。我家人口多,大大小小的地块近十亩,现在想来依然有些后怕,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力气。只记得田里一堆堆农家肥排列整齐,像一个个士兵。我像个女将军,叉着腰站在地头,得意地检阅亲手打造的部队,抹着脸上的汗水,嘴角挂上不易觉察的微笑。
 父亲比我更像检阅士兵的将军,严格意义上说,他更像司令官,在田间几块地里巡查,指着一堆一堆的农家肥,头扭向母亲:“这些,不粘呀。”生病的父亲,说话困难,表意也不清晰。母亲是父亲肚子里的蛔虫,知道父亲的意思,几堆农家肥,怎么能保证来年的好收成呢?母亲答应一声,叹口气,是得去买化肥。父亲点点头,沉默得如脚下这片土地。
门前的大树下,一到吃饭时间,全老宅上的人,在这里聚集。农人没那么多讲究,端着饭碗,或蹲或坐,吃饭说话两不误。家长里短,嬉笑俏骂,没有主题,天南海北地侃。
秋种时节,大树下人特别多,化肥成了茶余饭后的焦点问题。东院的大叔说,街上的化肥太贵,他想直接到城里买化肥,便宜不少。大家都觉得他的话有道理,只是离城太远。大叔身材高大,朗声里略带自豪:“力气使不完,钱是硬头货。是累点,可以省下不少钱呢。”农人就是这样,一分钱难倒英雄汉。几家呼应,去城里买化肥。母亲很失落,父亲生病,弟妹们小,除了我,家里没有像样的劳动力。
月光里的母亲格外清瘦,望着月亮发呆,轻声叹息。“妈,明天我们和大叔一块去城里买化肥!”母亲声音里透着惊喜:“那么远,你能行吗?”“有啥不行的,别人能咱也能!”我知道,去城里买化肥,可以省下我和弟妹的学费。父亲坚决反对,他心疼我。一直在父亲的庇护下长大,没干过农活的娇小姐,完不成这样的重任。我再三保证,我可以!大不了我们少买几袋,多少可以省点钱。父亲不作声,低下头掩饰着什么,咳了几声。月光里看不清父亲的神情,那从来都高高仰起的头,从未低下,如今见到父亲这般模样,不禁觉得心酸。眼圈湿润的瞬间,攥紧拳头,胆怯被一种无形的力量赶走,觉得浑身有使不完的劲儿。躺在床上,透过窗棂,看月亮挂在深蓝的夜空,冰清玉洁。几颗星闪着眼,真好看!
天一亮,赶紧起床。母亲已经把饭做好,还特地煮了鸡蛋。见我起床,端上饭桌,连板凳都准备好。弄得我有点受宠若惊,平日,只有生病的父亲,才有此殊遇。
秋天不算太冷,我骑着自行车,母亲拉着架车子,跟着大叔去城里买化肥。大叔看到我和母亲很是吃惊,劝我们不要去。你看!我们吃的喝的啥都准备好!母亲举着包。包里装着烙油馍、煮鸡蛋、用打点滴玻璃瓶装的白开水。见我们态度坚决,大叔摇头叹息,不再说什么。
的确,不是想象的那么简单!我骑着自行车,母亲拉着架车子,坐在自行车后。自行车像喝醉了酒,摇摇晃晃不听使唤。大叔大声喊,布住车把,使劲蹬。丫头!别松劲!走起来就轻松了。母亲说,实在不行,我们就不去了。我绝不放弃,试了几次,终于找到了要诀,把稳车把就掌握了方向,使劲地蹬,坚持不懈,速度上来,自行车变得平稳,也不觉得那么重。光滑的柏油路上,我和母亲的自行车,摇摇晃晃地跟上了买化肥的车队。
天空湛蓝湛蓝,几朵云悠悠地飘着,暖暖的阳光洒下来。我和母亲蹬车的影子,印在路面上格外清晰,以至于多年以后回想,仍然那么清晰而深刻,那是我人生的一段剪影。
  去时人精神,有几个人说笑话,我和母亲顾不上听,只小心翼翼蹬车。母亲坐在我身后,不时问我,行不行?累不累?要不我来蹬车,你拉车。没事儿,放心吧。我安慰着母亲,实际上,自己的双腿像灌了铅似的,一点儿也不想动弹。我咬紧牙关,努力蹬车,无论如何不能让瘦弱的母亲承担这样的体力活。汗水沿着额头,一滴一滴往下落,褂子的后背已湿透。母亲心疼地说了一遍,又一遍。母亲坐在后座上应该也不轻松,要拉住架车子,胳膊也要承受很大的拉力。心里挺不是滋味,你可能拉住车?我能!母亲赶紧说。把车攀带绕在自行车车架上,缠几道!母亲照办。这样好多了!母亲高兴地说。
风吹路旁白杨树的叶子,哗啦哗啦响,黄叶在天空的映衬下,格外美丽。慢慢地,树向后退,路向前,阳光暖暖的。
慢慢我和母亲落在后面,到达化肥厂,大叔他们已经开始在那里排队。排队买化肥的人可真多,大都是农人。母亲把钱交给大叔,交代好购买化肥的数量,和其他的邻居把架车子拉到路旁,坐在车子上慢慢等。坐下来,才发觉腿发抖发软,好在可以休息一会。母亲从袋子里掏出一瓶水递过来,我仰起脖子就喝,居然没有发现,母亲就灌了一瓶水。等我反应过来,水已经喝了一小半。把水瓶递给母亲,母亲只是象征性地抿了几口,又把瓶子装进包。早上起来,到诊所讨的,刷了好几遍。母亲隔着袋子摸着水瓶笑,像是珍藏宝贝。
终于排到我们,大叔开始喊人搬化肥。装在车上,满满一车。每家人都是把自行车捆在化肥上面,堆得老高。大叔装好自己家的车子,又过来帮忙,真得感谢东院的大叔,没有他我和母亲真没劲儿装好车。
看着一车化肥,发怵。母亲担心起来,你可管?没事!我大声说,多少一点东西!走吧!把车攀带紧好,拉起车子就走。没想到车子一顿,没动,母亲连忙跑到车后用力推,终于可以走了。其实车子真动起来,就没那么重,心里的那份怵没了。
越是走得快,越是省力。我怕母亲在后面推太累,就让她在车帮上栓个跑绳,这样拉起来不用弯腰,舒服点。母亲不肯。我说你在后面用不上劲,反而把车压得重,我拉车费力。母亲赶紧跑到前面拉跑绳,我心里偷偷地笑。
母亲用很大的力气拉车。我故意绷起脸说,这样不行,你用劲太大,我把握不住方向,反而费力。你不用那么大的力气,我能拉得动!母亲很听话,小心翼翼地拉着车。母亲说,累了咱就歇歇,反正化肥买回来,就按住心坎了,大不了天黑到家。
一路上和母亲说着话,聊聊年景,计划着磷肥、碳酸氢铵、尿素的量够不够,算着省了多少钱,很是开心。没走多远,汗又冒出来,衣服汗透,像用水洗过一样,头发一绺绺贴在额头,秋风吹来,有点凉。渐渐地腿在发抖,异常沉重,低头看脚下的路,似乎没有尽头。别无选择,只能向前走。
歇会儿吧?母亲征求我的意见。我也实在太累,说,好吧。坐在树下歇脚,几个拉砖车送砖的人也在树下休息,他们用砖头换旁边小店里的麻花,吃得津津有味。我吃母亲烙的油馍,喝点水,觉得也是一种享受。舍不得站起来,看着母亲瘦瘦的身影,深深吸一口气,心一沉,起身拉起车子赶路。
西斜的太阳把影子越拉越长,我和母亲显得很高大。暗下决心,我要踩着影子,超过她。无论我怎样努力,影子就在前面靠近我的地方,像是嘲笑我。只要下了决心,就没有越不过去的坎!心蓦地腾起一股力量,不可战胜的力量!这股力量牵引着我,一步一步往前走。
不知何时,抬头的一个瞬间,影子不见了,家就在不远处,心顿时轻松起来。母亲帮我卷卷袖口,终于到家了。
月亮升起来,明亮地挂在高空。妈!你看今晚的月亮多美!是啊,今晚的月亮又大又圆!父亲站在门前的梨树下,弟弟妹妹在歪脖子柿树上玩耍。远远地见我们回来,一窝蜂地跑来帮忙,欢笑声洒满了农家小院。
开始犁地秋种。我把一堆堆小山一样的农肥撒匀,化肥倒到地头,按比例掺好。瓦一瓷盆肥,跟在犁子后面撒化肥,这可是个技术活,不能撒多,也不能撒少,要刚刚好。遇到有风,得弯腰蹲低,确保肥正好落在墒沟里,以免风把肥吹走。一块地来来回回好几十趟,总算犁好地。
看墒情,等适当的天气播下麦种,用不了多久,一层新绿就会冒出来。
作者简介:肖娟,中学语文教师。安徽省青年作家研修班学员,阜阳市作家协会理事,颍东区作家协会副主席。阜阳市朗诵协会副主席。文字多次发表在报纸杂志上,征文比赛偶获奖。喜欢用文字表达真善美,来到这世上,只为看看阳光,然后优雅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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