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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天地】 巍巍子午|王老汉的抑郁(外一篇)

 新用户98917666 2022-07-24 发布于甘肃

      这人咋就这么贱呢!

王老汉叨着旱烟袋蹲在向阳的墙角下思忖着。

王老汉今年七十八。一路上历经国民党保长的欺凌,新中国成立天地换新颜的喜悦、三年困难期吃不饱的辛酸、十年文革遭批斗的恐惧、人民公社大干社会主义的狂热,更经历了包产到户后丰衣足食的激动、改革开放后日新月异的兴奋。现在住进了大瓦房,过上了和城里人一样的日子,王老汉却抑郁了!

前几十年,他们这些饿怕了的人望得粮食就倍觉金贵。为了挣口食,便把自己的一亩三分地视为生命,容不得他人侵犯。乡里乡亲的吵过、闹过、甚至打过,时隔多年还是乡邻。和他同龄的这些老家伙现在唠起嗑来倍亲切。三五日不见,便觉生疏了。想当年,生产队的饲养室的草堆里滚过、睡过;大灶上抢过、争过;打麦场上耍过心眼、使过拌子……现在都不是过眼云烟么!冬日里找个向阳的地,蹲着、坐着、半躺着,一锅旱烟从你的嘴边传到他的鼻下,毫不嫌弃。下雪了,围着火炉,熬一壸茶,三五人一二杯子,从他手中转你手上,唏溜声此起彼伏,时光就从这炉火的温润中流逝。

昔日的大胡同是孩子们的乐园。早饭过后,三三两两陆续集结,时至中午已过三十几人。稍大的男孩,谈天说地,道不尽的喜闻乐见;偏小的男孩,滚起了铁环、鞭起了吆猴,女孩呢打起了沙包、摔起了跳绳;半大的,聚精会神的玩起了扑克。笑声会响彻整个胡同,村里的精气神都凝聚这里,一年四季,这里常温暖如春。

王老汉和他的同伴最享受这段时光,旱烟袋在他们手里交替着,腾起的烟雾升华着他们的梦,笑声刻在眼角。

如今,孩子们大了,飘在城市的各个角落,孩子们的孩子也迷恋上了城里的红红绿绿。昔日热闹的胡同荒草遍地、垃圾成堆,小学部的五间土房只剩下了一道土墙。西边最早是生产队饲养室的一溜排大箍窑,现在已蹋败的不成样。院里一人高的蒿草成了鸟雀的乐园。再西边,是王老汉祖上开掘的地坑四合院。王老汉一生的大半个春秋都在这里渡过。汗水、泪水浸遍了每个旮旯,兄弟们的分分合合、欢欢喜喜、磕磕碰碰也都留在了这里,孩子们的欢愉撞在崖璧上的回响也留在了这里。可惜,这地方已回不去了!

他搬迁到了公路边,孩子在城里买了房,胡同里的其他人也都搬到了公路边。比起以前,车多了,人却少了,王老汉的心也空落落的。有时沙沙的树叶响,王老汉都觉着心冷。马上年关了,城里打工的孩子们也没音信,回来的却整日整夜坐在了邻家的麻将桌上。村子的上空没了鸟雀,也没了人声。

今年村子修路,大好的事,村里人欢喜的不得了,想看这国家也切切实实为民办事了。可这条路宁生生的落在了上好的良田上,百亩好地被活活拦腰斩断,还要毁坏王老汉和邻家刚盖起的大瓦房,说是为了让路修得更直些、更好看些!王老汉纳闷了,这原来的路不就很直么,再说啥是好看,不就是方便实用么?……

王老汉抑郁了!

这人富了,人心咋就变了,人气咋就散了呢?


巍巍子午|牛命

牛是宁的父亲一生最爱的牲口。

他说,庄稼人养了牛日子过着才踏实。

他还说,牛这畜生最通人性,最亲近人。

他还说,他是一个充满牛性的人。

所以,养牛成了他一辈子的嗜好。

(一)

包产到户那年,他原本想要头牛,结果生产队分了他一头驴。驴就驴吧,他啥也没说,就牵回来了。毕竟是第一次侍弄牲口,他便可格外上心。修圈、支槽、选凉场,每个细枝末节他都亲手操办。一个晌午的功夫,一个像模像样的驴圈便修成了。

他安心的养起了驴。

个把月的功夫,干瘦的驴就水溜光滑了。驴眼中满是光亮,宁的父亲更精神了。

可好景不长,驴病死了。

宁的父亲一声长叹:哎,驴这东西离庄户人的心远。

(二)

日出东山头,月挂西山腰,日子紧巴巴的过着。

宁的父亲心里却一刻也没闲着。

东拼西凑,你挪他借,一头母牛犊牵回了家。

又是修圈、支槽、选凉场,这次比上次更上心。每个旮旯,宁的父亲都要过一次手,生怕遗漏某一个细节,牛不舒服,他不安心。

有牛的日子,对宁的父亲来说,每天都是春暖花开。

月月年年,早起的第一件事便是去牛圈。添草、撒料、垫圈、给牛梳洗。晚睡的最后一件事也是在牛圈。昏黄的油灯下,给槽中添足草料,听着咀嚼声,和牛对望着。牛眨巴几下眼睛,甩几下尾巴,再轻哞几声,宁的父亲这才安心得走了。

后来,宁的父亲索性在牛圈的窑壁上垒起了一座土炕,和牛相依为命了。每天嗅着牛粪,听着牛的咀嚼,闻着牛的喘息,守着和牛对望的时刻,这心竟像荡漾的一池春水,梦里也总是笑着。

(三)

牛能上地耕田了。

宁的父亲肩上便多了一架犁头,手中还多了一个小皮鞭。

宁的父亲说,这初上地的牛就像小孩成长,需要调教。这时容不得心善,该抽就得抽几下。嘴上虽这样说,可到了牛发飙的时候,宁的父亲只用鞭梢轻轻拂一下,更多的时候是将皮鞭在空中甩几个空响。

牛也似乎明白主人的用心,犁地时,主人让它向东,它绝不向西。拉耱时,它走得稳稳的,生怕主人闪着。上坡时,它总是卯足了劲,就怕主人累着。主人一声轻轻的吆喝,它都能心领神会。默契的日子就这样开始了。

牛忙了一个夏天,宁的父亲也忙了一个夏天。比起牛,宁的父亲每个午后或黄昏肩上多了一捆草。

(四)

牛下犊子了!

宁的父亲比牛还辛苦。

整整三个夜晚,宁的父亲没合一眼。

看着牛犊落地,看着牛犊在妈妈的噬舔下蹒跚起立,看着牛犊走到妈妈胯下吃第一口奶……再到后来某个午后的树荫下,宁的父亲嘴里噙着旱烟锅,看着健壮的牛犊绕在妈妈的膝下嬉戏,他满眼是这午后柔和的阳光,蜷蹲的身体熠熠生辉。

(五)

最伤心的是小牛要出栏了!

宁的父亲说,养牛,牛可以当人使唤;牛粪可以肥田;牛犊买了还可以贴补家用。

那天是县上逢集的日子。

宁的父亲起了个大早,给槽中添了老牛最爱吃的草料,比以往这料足足多出了一倍;准备了一桶清水,给小牛冲洗了一遍;又亲手系上了他上个集日买的铃铛;在牛头上摸了一遍又一遍,攥着缰绳的手始终不想松开。

老牛头耷拉着,泪花噙满了双眼。

宁的父亲攥缰绳的手捂出了汗。

哎,养牛千日好,就怕牛出栏。

(六)

下了几茬,牛老了,便送到了屠宰场。向阳的牛凉场旁,宁的父亲蜷蹲着身体,噙着旱烟锅,倚着栓牛桩,眯缝着眼,与阳光一起噬舔着凉场的每一个旮旯。

宁的父亲一生养了几头牛,他记不清了,卖了几回犊他也不知道了。

到头了,他只说了一句,他这人就这牛性,就这牛命!

 巍巍子午,原名赵会宁,从教于正宁县一所中学。平时喜欢阅读、写作。作品感情质朴含蓄而深沉,擅长怀旧和亲情类文章。


主编:高  粱

编委:贾录会 刘小荷 王宁伟 王新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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