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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封未曾寄出的信 文│雨亮
这是我为数不多的写给家人的一封信。我至今还能回忆起信里面的只言片语。我借着昏黄的夜灯，情绪饱满、苦口婆心，满怀对家人的殷殷关切。这封薄薄的信，信封是白色的，左下角印着一朵浅绿色的兰草。我粘得很牢固，根本不用担心运输途中被人拆开。但是它却在我去邮局的途中不翼而飞。这让我沮丧极了。我百思不得其解。我骑着那辆破旧的浑身叮当作响二八自行车去邮局。那时的自行车后架上都有弹簧夹，抬起铁夹子，可以夹住书报、蔬菜、衣物、包袱等日常小物件。大的物件比如纸箱、担笼、被褥等，弹簧夹要撑到最大，然后还要用绳子将物品连同车子捆扎牢固。这么一封薄薄的信，显然不需要动用绳子的，只需用夹子夹住即可。往常都是这么做的，给单位寄信也是如此，似乎并没有出现过意外。那时城市的柏油马路并不象现在的平坦，自行车道年久失修、坑洼不平，一路颠簸，信颠掉了。还有，这辆锈迹斑斑的自行车以及车后座架上的铁夹子，一时开了小差，没有夹紧信件而遗落下来。也或者被一阵夏天的疾风刮跑了。我依稀记得，当我行至半程进入古老的城门时，特意扭头扫了一眼那封铁夹子夹着的信，信件妥贴得平躺着，稳稳当当。但是，到达邮局再去取信时，它却不见了。我有些慌张，信丢到哪里了？我必须找到它。于是，我原路返回，一路找寻，但这封薄薄的信件消失得无影无踪。夏天的阳光照耀着空寂的街道，一切如常，好象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对我来说，这是一封很重要的信件，是我写给表哥的。一月前回老家时，听母亲唠叨，说表哥离婚了，这个消息着实令我感到震惊。因为没有时间让我去表哥家探问究竟，了解事情原委，为了劝解表哥，我写了这封信。表哥大我五岁，性情温和，待人诚恳。他学习刻苦，勤奋努力，虽然高考落榜，但他并不甘心，为走出贫瘠的农村仍然没有丢下手中的课本。他家离我家有十里地，沿着曲折蜿蜒的羊肠小路，翻过高速路洞子，穿过一座村庄，再钻出逼仄阴暗的铁路涵洞，远远看到表哥住的村庄，一座建在高台之上的村庄，一条灰白的土路通向村口。我喜欢去表哥家，尽管路远，可我并不在乎。逢年过节去姑妈家，表哥有时在家，有时和我一样，被家人催逼着走亲戚。他在家时，我们无拘无束，打打闹闹。他住着靠西的一间厦房，虽然简陋狭小，但收拾得很干净。一张用几块木板支起的床铺，土布蓝格子的床单平平展展，被子叠得整整齐齐，窗户擦得透亮。一个高高的书柜，书本满满当当。一张旧书桌，桌上一瓶墨水，一本稿纸，桌角摆放着他正看的几本书。整个房间透着淡淡墨香。表哥还是待在村子里，他利用科学知识建了两个大棚，种植反季节蔬菜，又在自留地里散养土鸡，还养了十几头羊。他一直没有放弃对学历的深造，农闲之余，他报考参加成人函授班，终于在三年后取得大学文凭。那年春上，回老家，母亲说，你表哥要结婚了，定的好日子是六月初八。我去参加表哥的婚礼，婚礼在他家老屋举行。表哥一身笔挺的西服，油光锃亮的皮鞋，别提多么精神。新娘子个子高挑，长发披肩，热情迎客。亲戚邻里直夸他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过了几年，表哥通过招聘考试进入镇政府工作，表嫂子生下一双儿女。但听人说，他们生活得并不幸福，镇上的工作千头万绪，表哥做事又非常认真，无暇照顾家庭。表嫂子不愿意了，哭着闹着找到单位，但表哥哪能为了女人而放下手头的工作。如此，一来二去，两人便有了隔阂。她不声不响在外面找了疼她的男人，和表哥这边还将就维持着。总有不透风的墙，这事在村子里传得沸沸扬扬，但表哥依然不相信。直到有一天，表嫂子和那个男人偷情被表哥抓个正着。他们家当时还住在村子里，那天，表哥深夜从镇政府回来，看到不堪入目的一幕。从此，表哥再没有踏进村庄，走进老屋，而他们的婚姻也走到了尽头。这事出了以后，表哥发奋图强，将全部精力投入到工作之中，因为工作出色，被委以重任，破格提拔到县上当了某部门一把手。最终从县委副书记一职光荣退休，为自己的事业划上了圆满的句号。老家村子里的人常常以他为榜样，也再没人提起表哥从前那一段伤心事了。同时，表哥也收获了美满的爱情，现在的表嫂子性情随和，为人善良，大方得体，上的厅堂下得厨房，不拖表哥后腿，时而锦上添花，全心全意配合表哥的事业。这样一个“贤内助”，表哥的事业蒸蒸日上，真可谓事业、爱情双丰收。没有人能抗拒命运的安排，但表哥做到了，他从默默无闻的农家子弟通过不断学习，努力攀登，终于花开月明。这是知识的力量，知识可以改变命运，也与一个人坚持到底、勇往无前的奋斗目标密不可分。不过，我仍然惦记着这封流露着自然、真诚、推心置腹的信。这是在我当时听闻他们离婚后自己内心真实的想法。我甚至想写信给第一任的表嫂子，希望她能回心转意。相对而言，她也是受害者。可惜，我没有表嫂子的具体地址。期盼她一切如意、幸福吧！一封信，牵出一段陈年旧事，也解开了多年来心中积郁的结。愿我们每个人，与这纷纷扰扰的人世和解，迎向阳光，轻装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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