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宓小品·人山花

     曾宓，号三石楼主，1935年生，福建福州人。1962年毕业于中国美术学院中国画系。中国美协会员，浙江画院艺术委员会委员，国家一级美术师。1984年调入浙江画院为专职画家，一级美术师。

在杭州恒庐美术馆展览的“小有意识·曾宓小品册页展”作品全为旧藏，尺幅不大。册页共计一十四本，多为上世纪八十至九十年代作品，最早在1983年。小品七十五幅则是近些年的“林间”作品（最晚在2014年）。漫漫三十一年的光阴，都凝聚在这小不盈尺的案头把玩之中，故名“小有意识”。虽本展览未出版图录，但幸有2008年西泠印社出版社所出版的《曾宓小品》三册，收录展览中大部分作品，可弥补遗憾。

曾宓小品

人物▕ 山水▕ 花鸟

下文收录《曾宓小品》三篇序言，分别为：曾莹“拙又何妨”、蔡树农“聋子曾宓”、郎绍君“率性的诗意：读曾宓的山水小品”。便于理解曾宓先生的为人及艺术成就。书籍与原作差距还是很大，期待书画爱好者都可以去恒庐美术馆现场感受曾宓先生的艺术魅力。

拙又何妨

文 / 曾莹

一袭白衣一顶白帽，长长的脸上有点憨样。这就是我的父亲三石楼主曾宓。

▕ 曾宓 东汉人物造型之一

父亲从来就是一个顽童。小时候不好好做作业，在课堂上只要有纸就乱涂，竟还画了老师打毛衣。现在年逾古稀了，还要捉弄家里养的小松鼠，趁它不备时去扯尾巴上的毛。然而正是这种孩子般的天真，让他在生活中事事乐观，处处见美，在平凡中寄予真性，从而成为了艺术创作中不尽的源泉。

▕ 曾宓 大华峰头隐者十二相 之一

他画舞蹈者，画人家上班，画开会，也画生炉子起火，孩子撒尿，足球入网。画是他生活的一部分，整个世界都是画，有感而发，发而为画。画反映了他的慧心，他的关注，他的兴趣，他的想法，正像前人所说：“一画一世界”。所有的这一切，都源于他对生活的热爱：“爱我们的生活吧！自然、坦诚、明快而又和谐的生活，洋溢着爱的活力，孕育着无尽的情思、无穷的形式。艺术的创造正从这里开始。”

▕ 曾宓 雨中情

父亲更是一个真人。一个爽直的，不虚伪不做作，也不溜须拍马的人。他自己就说过：“不要名人抬举，不要掮客吹捧。我有多少丑陋，就多少丑陋；我有几分姿色，就几分可人。”没有年龄的限制，没有地位的考虑，他只是用作品来承载情感，因而画得无拘无束，自由随性，也因而每一幅都充满了对生命的思考，洋溢着诗人的灵气。

▕ 曾宓 克隆我

他的画不仅用心于笔墨、造型、色彩，还很在意他的款，他的印，甚至是每张画的题目，从而构成一个完整的故事。父亲一生吃了很多苦，正如名人所言：“苦难是文艺创作的财富”，他的画常常是凝重忧郁的，如《雨中行》、《伤心的孩子》等等。但他近期的作品，特别是2007年的那组人体画，则色彩明快，充满了平和安详。

▕ 曾宓 埃及清真寺

我知道，父亲是用常人无法想象的毅力，走到了这一步。对于女儿来说，这是最大的宽慰了。我看到一支八十岁的笔，画出了一颗三十岁的心。他的作品，人物和山水有机地结合在一起，就像是肖邦的曲子，自有诗意无限，缓缓流动。

▕ 曾宓 一叶红舟梦

在艺术的世界追求了一辈子，父亲听到过无数评价。然而他只是静静地思考、默默地探索。山水画于他早已驾轻就熟，但是他继续尝试进入其它领域，用中国画最根本的观念，用意象来画人物画，将人物画与他本身的山水画结合起来。他综合了多年的艺术素养，将笔墨技法、造型、素描，包括光影的表现，以及水彩画的基础，色彩的运用······把人物当作了一种载体，用来表达他的感受；用人物肢体语言的细节来描绘人物，并跟环境相结合。

▕ 曾宓 黄金屋

同时运用比以往比例更大的色块，很好地处理了对比关系。更难得的是，他还能保持中国画的骨法用笔，在描画人物外形的时候并不是面面俱到，而是与彩互留余地，两者互相咬合，交相辉映。尽管很多作品中，父亲画的人体其实都是有“问题”的：这个腿短，那个手长。但他画的人物是写意的，以神带形，讲究的是“神似”，在父亲心中，意象才是主要的方向。技巧只是一种表现手法，而最重要的就是要“写意”，以意趣感人，把对生活的感受表现出来。拙又何妨，大巧如拙，大智若愚。

▕ 曾宓 春祭

父亲是笨拙的，在杭州生活了大半辈子还不会说杭州话。父亲更是一个执着任性的人，一个极其有激情，且感情非常细腻的人。由于长期敬业绘画，专注画面的章法，在生活中也讲究构成。每次他来用餐，坐下之后都习惯地挪动菜盆，换个摆法。经他一调整，不大的桌面，居然立见舒畅起来。他常常对我说：“绘画艺术，最后就是构成艺术，笔墨精良可以穷尽，但构成组合却永无止境。你看很多名家书画首先是从章法中显示出不凡的。”

▕ 曾宓 月中镜

父亲搜集了许多画片剪报，不时翻翻看看，其中包含了国内外儿童绘画、各类画作和摄影等等各种类型，就是为了研究构成和章法的学问。他的画雅俗共赏，传统与现代有机结合，以写为法，以形带意，给人无限想象的空间，表达了他对艺术的见解和审美的境界，让人在他精心营造的意境里，一再流连。

曾宓 人物小品欣赏

▕ 曾宓 舞 东瀛情趣风俗册之一

▕ 曾宓 渔归

▕ 曾宓 老屋维修

▕ 曾宓 三石楼主拉萨打工 西藏风情之一

▕ 曾宓 青春岁月

率性的诗意：读曾宓的山水小品

文 / 郎绍君

“小品”一般指小尺幅的画，著名的如“宋人小品”，大抵是小斗方、小团扇，描画精致，可以玩味。近现代也有不少喜画小品的画家，如齐白石和溥心畬。齐氏多简笔，有时将大写意花卉与工细草虫合而为一，既高简又精微。溥氏多工笔，精勾细染而能活泼空灵，兼得作家之功力与隶家之意气。齐、溥都擅诗词，都有诗人的气质，他们的小品充满诗情画意。

▕ 曾宓 断桥下

当代画家为追求展览效果和市场效应，多作巨幅大障，甚至百米长卷，大而空遂成为时代性的通病，精致耐看的小品难得一见了。当然也有例外，如三石楼主曾宓。十多年前，他就开始用心于山水花鸟甚至人物小品，小长卷，小横幅，小横方，小竖方，小扇面；小而精，小而充实，与追随潮流和市场的“巨制”名家大不同。

▕ 曾宓 十里琅珰一树林

曾宓的山水小品，把抒情性、乡野气息、率性的笔墨色彩融为一体，铸成独特的个性。抒情性，是说作品富于诗性，意象简洁而突出，不是叙述性而是表现性的。这抒情性不是重复前人的套式，也不是“译”自古代诗词，而是从自己的观察与写生经验中提炼出来的，其特点是：带着鲜活的江南气息，但不是对某一具体景观的模拟；一草一木都经过情感与修养的过滤，却没有刻板的学院气和酸腐的学究气。

▕ 曾宓 红灯笼

宋人讲“画中有诗”，是说绘画应像诗那么富于想像和内在性，又像诗那样言简意赅，凝炼含蓄，富于音乐性。曾宓活得潇洒，有诗人的气质，性情真率，好歌吟，其作品，不在画面上题诗而自有一种诗意。

▕ 曾宓 三石楼主山水画册 之一

说曾宓的画有乡野气息，是他多描绘乡间小景，如两株树，一间屋，一座塔，林麓一角，山坡二座，晨雾迷漫小路，落霞染红老墙，月光照亮了溪水，岚气簇拥着梯田·····,这些景色远离尘嚣，静谧安详，画面虽都是经意构成、精心设计的，却自自然然，朴朴素素，没有人工气斧凿痕，更没有都市里充斥街巷的广告、修饰和包装。这固然是画家想像中的村野景象，更是他以画境逃离现代纷争与纷乱的一种方式。看这些画，我们没有面对假古董的感觉，也没有陈列和展示画法技术的感觉，它们亲切而有现代感。如果你熟悉曾宓，就会觉得这些作品与他的生活和精神状态是相当一致的。

▕ 曾宓 夜

说曾宓的笔墨色彩是“率性的”，首先是指他的率意挥写之笔，即书写性的、自由真率而简略的用笔。当然，“率意挥写”并非没有法度的“任意”和“恣意”，而是情理兼顾、简逸奔放又控制有度的意笔。曾宓题画说“奇怪不悖于理法，放纵不失于规矩”，正可为这种笔法作一注解。一方面，它不滞不滑，气脉通连，显示着笔画自身的意趣；另一方面，它又有造形即创造山水形象的功能，主体的抒发与客体的塑造是共生的。

▕ 曾宓 三石楼主册页之一

在水墨与色彩之间，曾宓向以水墨为主，水墨中又多用宿墨，爱其墨晕的浑沦开化，喜其浑沦中能留下笔痕。我们看到的这些山水小品，墨色浑沦而有变化，重有骨，淡有韵，最能表现江南地区晨暮、月下、云雾、晴岚的景象及它们的阴阳变化、含蓄蕴藉之美。另一方面，曾宓又很突出色彩的功能，除了中性的花青赭石之外，他还喜欢用鲜艳的大红、翠绿、桔黄刻画红墙、红门、红土、红叶、夕阳、绿色植被，使作品除了宿墨的浑沦开化，还有色调的亮丽高亢。曾宓正处在艺术创作的成熟期，相信他会有更多更完美的作品。

戊子年第一日

曾宓 山水小品欣赏

▕ 曾宓 高原风情

▕ 曾宓 玉龙雪山

▕ 曾宓 江南春

▕ 曾宓 庭园开旧花

▕ 曾宓 原野

聋子曾宓

文 / 蔡树农

曾宓吴山铭楼宽敞的工作室。

花生、香榧、话梅、菠萝蜜干果、蛋卷、绿茶——坐沙发，翻阅曾宓花鸟画小品，高品位的花鸟小画，沙发旁有高级音响、电视。跃层有乒乓球室。阳台上种植一株白紫藤。曾宓一般会客在此，娱乐在此。

▕ 曾宓 静物

“瞽者善听，聋者善视”。曾宓耳聋，“聋者善视”，“我曾经长久地凝视着一株开花的李子树，贪婪地留恋着其中的道理”（普鲁斯特）。曾宓“贪婪”，贪婪山水、贪婪人物、贪婪书法、贪婪唱歌、贪婪打球（乒乓）、贪婪爬山、贪婪古玩······毫无疑问，他肯定贪婪花鸟。所以他要贪婪的不仅是“凝视着一株开花的李子树”，还凝视无泥滓的乳鸭、两相依的鸳鸯、弄晴霜的芦雁、共营巢的小鸟、隐者相的松鼠、欲学语的八哥、许多香的兰花、争春色的梅影、“睡美人”的猫咪，不一而足。

▕ 曾宓 竹

凝视过后是“留恋着其中的道理”：

花鸟的自然属性，取之一动一静，便于升华精神上的图腾，使赋予人文的内涵成为缘物寄情的符号。

白石子庄皆以情趣胜，情者，人情，趣者，风致，能拟人情趣则画出矣。

山水、人物、花鸟，简笔最难，密笔亦难，以花鸟、人物笔法画山水。（上录曾宓画语）

▕ 曾宓 八哥图册之一

搜妙创真的山水，诗情画意的人物，曾宓十分“留恋着其中的道理”，他在山水、人物画面中的嫁接糅合能力出神入化，自然而然地将山水人物花鸟“天人合一”，基于现实的超现实意识流的物我两忘使他山水、人物画充满花鸟穿带的盎然生机。山水的物态如果失去花鸟背景似乎是死的，即使很壮美；人物的顾盼如果没有花鸟依托似乎也是单调的，即使很“诱惑”。于是曾宓的山水、曾宓的人物便贴上了时代的标志，非隋唐、非宋元、非明清，尽管“三石”出身，此“三石”非彼“三石”，“三石”我师我用，“三石”出矣。

▕ 曾宓 大华峰头隐者十二相之一

曾宓的花鸟以形写形，以色写色，扑去时俗龌龊，笼罩着一层恬静幽远而又和悦近人的韵味，意象密集，曲尽蹈虚揖影之妙。《菜根谭》：“鸟语虫声，总是传心之诀；花英草色，无非见道之文。学者要天机清彻，胸次珑玲，触物皆有会心处。”聋子曾宓天机清彻，胸次珑玲。“钟、鼓、管、磬、琴、瑟、等、笙，所以养耳也。”养耳的目的是为了画画，画好画。

▕ 曾宓 细雨鱼儿出

聋子的一大特点凡是想听的都听得到，不想听的都听不到，正像画家的视而不见、见而不视。“佛在灵山莫远求，灵山即在汝心头”，曾宓“阿里郎”地任他非，其画花鸟由任性而率性、由自然而本然，“重感觉，重悟性，用眼来听，用耳来看，用皮肤来思想，用脑子来抚摩”——对了，曾宓脱下帽子指指他的狭长光洁的脑袋比划着说：“母亲生我的时候难产，胎位不正，医生按住我的头拉出来的，看，脑袋拉长了。”脑袋拉长了，来抚摩、来盛放画画的花花世界倒是挺合适的，稀疏的一些头发仿佛兰草抒情的余香。

▕ 曾宓 芦雁集之一

曾宓，典型的学院性的民间太极，他垂青中国民间绘画艺术，吸纳民间绘画艺术朴素灵变的养料。他用他的禅墨消化民间绘画艺术的“土俗”，羚羊挂角地将隐逸诙谐旷达涬溟渗透到笔墨的造境，以境传情，以情圆境，情境共生，“恬淡虚无，真气从之”。

▕ 曾宓 三石楼主文禽册之一

山水、人物、花鸟，曾宓花鸟图式最简，却能藏处多于露出，于他低沉瓷实的嗓音之外，凸显一种新颖别调的害羞的风格，旋转法轮，以神用不以迹用，充盈视觉张力。色墨驱遣的“无能及者，唯除如来妙音”，齐而不齐的瞬间构成，传达了反常合道为趣的天真，至于用笔的健且厚，曾宓更是深思熟虑：“力度与速度有关。但靠速度的力度是外露的，而靠功力的力度是内向而持重。”内向而持重的“害羞”使曾宓的花鸟画“不蹈前人窠臼”，亦不因局部运用了西画色彩冲淡中国笔墨底蕴，弥漫着东方的“冷照”而非西方的“艳照”，《九九归巢》一类的题材饶具寓意又摒弃艺术机械反映，技进乎道，殊难。

▕ 曾宓 双鹭

“陈老莲厉害。看当下的花鸟画·····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曾宓“害羞”地吞吞吐吐起来。这个本来应该穿中式衣服的闽籍画家偏偏喜欢穿西装，包括戴的五花八门的帽子都是西式的，好在脑袋不用担心不是中国特色的，患糖尿病多年的他吃的也是中餐，但很内行地一边谈“补画”，一边谈品酒：“每天中午喝一点干红葡萄酒，蛮养生的，要中午。”画画就是变化，生活一样就是变化。

▕ 曾宓 欢乐曲

“有生活，要来源于生活又高于生活。我的心态还年轻，所以画画很自由浪漫，我说我纸上都不敢浪漫，我这一辈子就白活了。”

曾宓嘿嘿地幽默，他可以享受美女相伴唱歌、相伴登山的浪漫，他是“聋者善视”，美人香草一画来。他画山水、画美人（朦胧美）、画花鸟，万事造画终得心。他之于美女，实有同于“哦，香雪”，雪是香的么？不是；雪是不香的么？不是。从曾宓的花鸟画可以读出孤寂，中国艺术的任何大师级人物均不免孤寂，但他们是优秀的，伟大的。

▕ 曾宓 毛驴

聋琴耳异之，目炬墨新词。杂色行云厚，奇形闪电差。清芬三五朵，隐韵万千姿。黑密容通透，酥浑耐咀思。情怀真许待，趣态最堪思。唱曲驱糖尿，登高伴美眉。球横因手健，顶秃赖心痴。独钓鱼知乐，双游鹤觉慈。闲来闲速速，闹去闹迟迟。古物摩挲久，鸡鸣得味时。——撰为曾宓写照。

▕ 曾宓 憩

曾宓属鸡，鸡属德禽。“窃观自古奇迹，多是轩冕才贤，岩穴上士，依仁游艺，探赜钩深，高雅之情，一寄于画。人品既已高矣，气韵不得不高；气韵既已高矣，生动不得不至。所谓神之又神而能精矣。”（郭若虚《图画见闻志》）观夫不事张扬善举的曾宓先生，信哉，——聋子不聋。

曾宓小品·人物 山水 花鸟

出版：西泠印社出版社2008.6

书号：9787807353386

装帧：布面精装12开全3册750页

定价：1080元，超低折扣价出

全书共三册，分人物、山水、花鸟，共计收录曾宓先生1982年到2007年间200多幅作品，多为册页与小品所组成，可一窥曾宓先生的艺术创造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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