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作者: 胡学文 文 / 东篱 我说的是胡学文的中篇小说集《逐影记》。 人与书之间，有时候也会有些妙不可言的缘分。一两个月以前，广西师大出版社官方微博上发起过关于这本书封面设计的投票，说是从参与投票的人里面选2名幸运儿赠书一本。 我向来对广西师大的书比较钟情，虽然中奖希望渺茫，但动动手指的事儿，何乐不为？ 没想到，其中一个居然是我。 尽管奖品并不是这本书，但对这本书有了印象。 随后，又看到宣传，说这本书“聚焦社会底层平凡人物，观照他们的生存处境和精神困境……”云云，顿时来了兴趣。 近年来读过的书写“底层”的小说，李沧东的《烧纸》曾让我倾倒——但那是韩国，咱们这儿，估计不能这么写。 如果没有了尖锐的杀伐，如果没有了淋漓的鲜血，那“底层”还有啥看头？ 没想到，还真有。
我们都曾在语文课堂上背诵过记叙类文字的要素：时间、地点、人物，起因、经过、结果…… 好多小说家们在情节上刻意与读者为敌，用离奇的故事牢牢吸引着你，当你不断猜测种种可能时，忽然给你一个意想不到的结局，让你惊叹——好高明啊。 《逐影记》里收录的五篇小说却有些不大一样。胡学文拿人物的命运牢牢牵引着你，时不时还故意透露一些“秘密”给你，可直到你读完整个故事，“秘密”似乎还是秘密。 如《白梦记》，一对老实巴交的乡村夫妻，因为对儿子的极端宠溺，养大了一个“败家子”，想尽千方百计把老两口一生积蓄骗得一干二净。这次，儿子没骗他们，真杀人了，却平白无故冒出个神通广大的好兄弟来，竭尽全力帮他减轻罪名不说，还白白塞给老两口二十万……作者对吴子宽纤细入微的心理刻画，吸引着我们迫切往下读，都想要和他一起弄明白，这个“梦”的真相到底是什么，可故事却在“吴子宽拨通了刚子的电话”之处戛然而止。 《丛林》里，宋刚到底在给谁汇款？善良体贴的金枝会不会才是“丛林”中可怕的猎人？《内吸》里，被黄萍反复提到的马伸的遭遇是什么？他费尽心思保留电话号码等着谁打来？ 这些原该是石破天惊的“大问题”，最终都没有答案。 故事才需要结局，生活只能继续。
我们往往习惯于“现实主义”作品背后承载的东西，似乎非得赞颂了什么、讴歌了什么，或者揭露了什么、讽喻了什么……才显得更有意义。 这种故事里的人物，要么完美得无懈可击。比如，可以把金枝塑造成一个为了真爱奋不顾身、面对猜疑心无芥蒂的完美女人；比如，可以把马伸讴歌成一个心系穷苦群众、毫不在乎自己任何利益的成功人士。 或者邪恶到不可救药。比如，可以让安娜成为依靠美色攫取利益，最终毁了小警察一生的蛇蝎女子；比如，可以让刚子在故事的最后露出狰狞的獠牙，证明所有的一切埋藏着无边的恶意。 胡学文并没有这样处理他的故事。 他虽然也不乏对荒诞的描摹、对幽暗的洞察，但那都不是目的，他的目的只有一个——呈现。 把极具现实感的生活、极具真实感的人性，完完整整呈现在你面前，没有恶意抹黑，也不刻意拔高。 米东清、安娜、吴子宽、宋刚、马晓丽、金枝、黄萍、表妹、主任……合上书，这一个个人物似乎就在身边，眉眼分明。如同他笔下反复出现的莜麦、金杯车一样，在你眼前摇曳，在你耳边轰鸣。 “扎实的生活，诚实的写作”，铁凝对他的评价很是到位。 必须说明的是，胡学文的“呈现”，并非无章法地罗列，而是有节制地选择：让你真真切切看到一部分，又让你隐隐约约瞥见一点点——正如最动人的性感，永远不是赤裸。
作者曾经说，“语言是小说的血液”，他小说的迷人之处也正在于此——千万不能只看故事，否则你会遗漏掉多少精彩！ 他信手拈来的某个字词会使你惊叹，他轻描淡写的某段语句会让你拍案。 他写小警察面对性感又热情的女子，“她的期待如钩，轻柔地抓挠着他”，既想避开，又有些期待，复杂而隐微的心事显露无疑。 他写找工作的村民面对可能给他们饭碗的老板，“那一束束目光藤蔓般伸过来，缠绕住我”，简单几个字，多少无奈在其中。 他写吴子宽万般无奈去找乔库开口借钱的场景（乔库曾和吴子宽借钱被拒）：
你若懂了，一定无语凝噎。 《逐影记》结尾之处堪称神来之笔。双线叙事的交织，双层危机的交迭，双重高潮的交融，在简短的文字间迅速来回，如同电影里反复切换的镜头，读来竟让人有些窒息的感觉。 2014年，胡学文凭借《从正午开始的黄昏》荣获第六届鲁迅文学奖，给他的颁奖词这样说：
时隔八年，“河北四侠”之首，风采更甚。 2022.6.1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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