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作者：老谈，来源：唐诗宋词古诗词(ID:tsgsc8) 古之女子，并没有办法做到总是抛头露面——哪怕是唐朝，最开放的朝代。 有两个职业的女生，先天具备“交际花”的特质。一者是妓，一者为道。同样的，这两个行业，可以说是大唐佳人圈子里，最不甘寂寞的两个领域。 艺人或者娼妓可以理解，女道士怎么就如此方便地，进入士子的社会了？ 君不见韩愈写的诗：“云窗雾阁事恍惚，重重翠幔深金屏。”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写给某风尘女子的，观其题目《华山女》，赫然就是指修炼的道姑。 唐代最著名的四位女诗人中，恰好，其中之二是名妓，其中之二是道士。 而这四大女诗人中，唯有一位，跨越了道长与妓女的两重身份。 更加荒诞的是，除了这三个角色，她又是公务员、书法家，以及发明家。 这位美女诗人名曰薛涛，蜀中女校书是也。 1后世文人曾如此形容薛涛：“容仪颇丽，才调尤佳。”其后，又笔锋一转，说她格外擅长扫眉涂粉，并且“与士族不侔”——与普通仕族家庭的子女不同。 长得好，有才情，这在唐朝的才女中，实际也并不出奇，怎么偏偏她就“与士族不侔”了？ 纵使是唐朝，女子也应不露锋芒，与寻常女子不同的是，薛涛天生就好交际。 古代人相信“三岁看小，七岁看老”的说法。相传，她八九岁的时候，父亲曾以庭院内梧桐为题，随口吟出两句诗： 庭除一古桐，耸干入云中。 父亲吟诵毕，小小的薛涛竟能做到应声续上：枝迎南北鸟，叶送往来风。 听闻女儿的续诗，父亲并没有太过高兴，古书里说他“神色愀然”——脸色突然就变得严肃，而且不太愉快。可想而知，通过这两句诗，当父亲的，早就预言到女儿以色艺事人的命运。 父亲的直觉很准。成年后的薛涛，果然就过上“枝迎南北，叶送往来”的生活。 五代十国后蜀学者何光远，在其著作中云：薛涛的家门口，“出入车马，诗达四方，名驰上国。”  元代的辛文房，在《唐才子传》里则说，薛涛居住在浣花里时，旁边就是向东北通向都城长安的大道，然而，“往来车马留连”，交通要道的车马旅人，因为在人群中多看了薛涛一眼，竟再也舍不得离开此地。 昔年白居易在《琵琶行》里写道，琵琶女的“高光时刻”，无外乎“五陵年少争缠头，一曲红绡不知数。”此等场面与薛涛的相比，着实不算什么，她的门前，寻常纨绔子弟甚至都进不得，正所谓“门前车马半诸侯”是也。 考据和薛涛交往过的王侯，第一个，同时也是最重要的一个，其名曰韦皋。 此公进士出身，先是因平定叛乱有功，被授予剑南四川节度使之职，其后又因“服南昭，御吐蕃”，韦皋直接晋相封王。 在中唐历史上，他的地位，仅次于挽狂澜于既倒的郭子仪，野史里甚至说他是诸葛亮转世。韦皋统御四川历时二十一年之久，过程中，国土无恙。 历史上的诸葛孔明并不好色，韦皋却颇有雅兴。在四川时，他早就听闻薛涛的芳名，“慕其风雅，召令入妓”。 作为一手遮天的权臣，韦皋的幕府门客中，并不乏诗人，其府邸私宅自然也不缺美女，然而，他独垂青于薛涛。古代笔记中记载，薛涛“女校书”的官衔，实则出自韦皋的保举。 就是在韦皋身边，薛涛的才情，也得到尽情的释放。她一生存诗九十余首，《全唐诗》收录的百余名女诗人中，她排名第一。而且，其所作九十首诗中，有十二首就是写给韦皋的。 薛涛的性格深处，先天就带着傲气与爱热闹的基因。古文中作如是形容：“性亦狂逸，下顾嫌疑。”在韦皋的身边，这种性格被无限地放大。也许，并不算是好事。 据说，当时很多人提着金银，腆着脸求见薛涛。这些人豪掷千金的原因，一方面的确是因为薛涛，另一方面则是为了通过薛的门子向韦皋行贿。 当众人赠她金银时，“涛亦不顾嫌疑，所遗金帛，往往上纳。”这句话的意思应该是说，凡是有人送来的金银绸缎，薛涛皆尽数收纳。 后人因为热爱她，说“上纳”的意思是上缴朝廷，继而证明薛涛并不贪恋金钱。试问，如果是上缴朝廷的话，前文的“涛亦不顾嫌疑”，该如何解释？其二，这些钱本来就是行贿的，退一万步讲，薛涛果真就上交给韦皋，岂不是正中行贿者的下怀？ 韦皋知道后，可想而知，非常生气。盛怒之下，他决定将薛涛罚去松州边地。  2作为女人中的翘楚，薛涛深知“示弱”也是一种力量。 还未到松州时，她在路途中，就洋洋洒洒写就《十离诗》，将自己比作宠物犬、手中笔、胯下马等等。薛涛通过贬损自己，达到拯救自己的目的。 《十离诗》中的第一首，是这样说的： 驯扰朱门四五年，毛香足净主人怜。 无端咬着亲情客，不得红丝毯上眠。 这十首诗歌，就像十枚糖衣炮弹，将韦皋公正严明的心肠，一个劲轰开。薛涛获得韦皋的谅解，不但被释回成都，不久之后，还脱离了乐籍。她退居在城西浣花溪，过起半隐居的生活。 韦皋自是呼风唤雨之人，但在远方的薛涛，甚至不消得吹枕边风，就能轻易控制他。更可怕的是，权倾天下的他，还不是薛涛唯一的伴侣。 韦皋镇守四川21年间，其幕府中有一介文士名叫段文昌。年轻的段文昌长得风流倜傥，薛涛与之交往密切，情谊深重，当时遂有人称他们二人为“四川笔墨金童玉女”。 大唐长庆元年，约五十岁的段文昌，领剑南四川节度使。他以主人的身份，又回到了成都。 那个时候，薛涛也不再年轻。纵使年华不再，两人依旧相处了三年有余。 薛涛曾写过一首《段相国游武担寺，病不能从题寄》，其诗就是作于此时： 消瘦翻堪见令公，落花无那恨东风。 侬心犹道青春在，羞看飞蓬石镜中。 如诗题之言，段文昌拜访武担寺时，欣然向薛涛邀约。然而，薛涛不巧身体抱恙，遂作诗拒绝。 按常理分析，统御一方的贵胄，想要邀请某歌妓时，哪里有歌妓拒绝的份？薛涛却敢称病不从，两人的关系可见一斑。 诗歌的后两句是追忆。薛涛在追忆二人年轻时，金童配玉女般的美丽时光。然而，时光流逝，年华易老，那一段时光，也许就只在记忆中吧。 很难想象段文昌看到此诗时，会如何地唏嘘。——薛涛总是有这个本事，轻易就能控制男人的情绪。 段文昌长得帅，但是和薛涛交往的人当中，绝不是最帅的那一个。  3号称“唐朝第一美男子”的武元衡，和薛涛之间，亦有一段缠绵的情事。 除了长得好，武元衡还有诗才，有一种观点说，按照当时的标准，其诗和白居易处于同一水平；武元衡有雅量，《唐书》本传称他“为人雅性庄重，淡于接物”；武元衡有政绩，德宗皇帝曾亲对左右曰：“元衡真宰相器也。” 这样的男子，属于打着灯笼也找不到的主。元和二年时（即公元807年），武元衡到任四川。此时，蜀地并不太平，在前任长官的一番骚操作下，《新唐书》里说：“蜀几为空”。  镇蜀期间，武元衡厉行节约，恢复经济。而他自己本人亦是静以修身，俭以养德，武元衡曾在诗中写道： 山川百战古刀州，龙节来分圣主忧。 静守化条无一事，春风独上望京楼。 然而，面对薛涛时，这位翩翩公子，却不能做到冷静。 两人之间的故事，并无正史的记载，但且看薛涛写的两首诗。 一首是写于酒席宴间的艳诗。诗题为《上川主武相国》（武相国即武元衡），诗歌的内容则尽力表现春夜宴饮的奢华场面。 落日重城夕雾收，玳筵雕俎荐诸侯。 因令朗月当庭燎，不使珠帘下玉钩。 东阁移尊绮席陈，貂簪龙节更宜春。 军城画角三声歇，云幕初垂红烛新。 另一首则是回忆诗。薛涛写作此诗时，武元衡刚好离蜀还朝。 玉垒山前风雪夜，锦官城外别离魂。 信陵公子如相问，长向夷门感旧恩。 且问，这“感旧恩”三个字里，又包含多少惺惺相惜，几多佳期如梦？ 话说到此，笔者又要说但是了。 武元衡虽然对薛涛有抬爱之恩。但是，坦率地说，因为与自己交往、唱和的诗人太多，如何协调他们的关系，是摆在大美人薛涛面前，最棘手的那个难题。 故事还是从元和二年说起，那时武元衡刚刚到任四川。作为蜀地最出名的交际花，薛涛与其神交已久，她当然也要写诗祝贺。 只是，这边厢的武元衡要上任，那边厢蜀地的旧官叫高崇文，他也要卸任。巧合的是，薛涛与他们两个人都很熟悉。 这，该怎么办？ 聪明的薛涛大笔一挥，写了一首诗，同时送给两个人： 萤在荒芜月在天，萤飞岂到月轮边。 重光万里应相照，目断云霄信不传。 按辔岭头寒复寒，微风细雨彻心肝。 但得放儿归舍去，山水屏风永不看。 诗的题目叫《罚赴边上武相公》，显然，单看题目是写给武元衡的；诗歌中的那句，“但得放儿归舍去”，很明显，说的是卸任，应该是送给高长官的。 不知道这两位四川最高长官，同时看到这一首诗，分别有何感想？究竟谁的醋坛子，会先被打翻？ 实事求是地说，与薛涛女神交往的诗人，还有太多，那些人尽皆知的故事，以及人尽皆知的诗人（譬如元白），笔者甚至都还没有提。 在女子被压迫的封建社会，薛涛生动演绎了什么叫从容不迫，什么叫长袖善舞，什么叫尽演风流。 一千多年过去了，川蜀之地还流传着薛涛的传说。人们谈起她，总会说，薛涛可不是一般人，是“管领春风女校书”。 万里桥边女校书，枇杷花里闭门居。 扫眉才子知多少，管领春风总不如。 参考资料：1，辛文房：《唐才子传》 2，刘天文：《薛涛交游考略》（上、下） 3，孔煜华：《“诗妓”薛涛：谁解我风流》-作者-老谈，always talk，老是夸夸其谈之人，除此外，别无长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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