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上德若谷，大白若辱，广德若不足，建德若偷，质真若渝。”这一节，不好理解的是 “大白若辱”为什么夹在这里？值得怀疑的是“质真”还是“质德”？先看古人的注解： 河上公章句：“'上德若谷’，上德之人，若深谷，不耻垢浊也。'大白若辱’，大洁白之人若污辱，不自彰显。'广德若不足’，德行广大之人若愚顽不足也。'建德若揄’，建设道德之人，若可揄引使空虚也。'质真若渝’，质朴之人若五色，有渝浅不明也。”。 王弼注：“不德其德，无所怀也。知其白，守其黑，大白然后乃得。广德不盈，廓然无形，不可满也。偷，匹也。建德者，因物自然，不立不施，故若偷匹。质真者，不矜其真，故若渝。”也为“质真”。看现代名人的解释： 余秋雨翻译：“崇高的德，好似低俗；宏大的德，好似不足；刚建的德，好似惰怠；质朴的德，好似浑浊；纯净的白，好似卑污”（余秋雨：《老子通释》北京联合出版公司，2021年，第127页。）他认为“质真”是“质朴的德”，并把 “大白若辱”挪了位置。 南怀瑾说：“'质真若渝’，一个东西本来是好的质地，无任何污点，但看起来好像变质，像是假的。”（南怀瑾：《老子他说》续集 东方出版社，2010年，第99页。） 陈鼓应今译：“崇高的德好似低下的川谷；最纯洁的心灵好似含垢的样子；广大的德好似不足；刚建的德好似懦弱的样子；质性纯真好似随物变化的样子”（陈鼓应：《老子今注今译》 商务印书馆，2016年，第231页。）他把 “质真若渝”翻译为“质性纯真好似随物变化的样子”，“质性纯真”是指德吗？ 刘笑敢引论：“这些高于凡俗的德性都有'大正若反’的特点，都是正面的形态容纳了或表现了某种相反的因素。品德高尚，反而能虚怀若谷；真正的清白无需自我洗刷表白，反而好像在含垢忍辱；广大之德不同于一般人的见识，往往被人看作气量狭小；强建之德不计较世俗的是非曲直，容易被人看作软弱；质朴纯真之德毫无夸饰之词，也容易被人当作空虚无物。这些都是正而若反的现象，但正而若反并不是真的反，也不是正反不辨，正反相混，反而是更高的正，更真实的正。”（刘笑敢：《老子古今》上卷，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6年，第434页。）他认为“质真”是“质朴纯真之德”。 前文“明道若昧，进道若退，夷道若纇”，是说道的特性——中庸而不走极端。“上德若谷，大白若辱，广德若不足，建德若偷，质真若渝”是说德的特点。但“大白若辱”确实不应该放在这里，应与下文“大方无隅，大器晚成，大音希声，大象无形”归为一类，文意才相合。 “上德若谷”。第三十八章开头就说：“上德不德，是以有德”，提到上德与下德的区别。本章的“上德”应与前面的意思一样——高尚的品德。最高尚的品德反而能虚若怀谷，善于低调，从不炫耀。 “大白若辱”放在这里确实不妥，应在“质真若渝”之后。 “广德若不足”。用宽广来比如德，最广大的德行似乎有些不足。也就是说，德行越广大越觉得自己做得不够好，跟上德一样谦虚低调。 “建德若偷”。用刚健来体现德，最刚健的德行又好像有点苟且、马虎。也就是说，真正刚健有力起中流砥柱作用的人，不会蛮干。他总是在动脑筋、想办法、善指挥，方法对头事半功倍，远胜蛮力。但旁观者、局外人以为是苟且从事，马虎、偷懒。这一句不好理解的是“建”和“偷”。“建”不是建设的建，应为形容词“健”，古时建、健通用。“偷”也不是小偷的偷，而是形容词，它的本义苟且、马虎。 “质真若渝”。这一句值得研究了。先说版本：河上公本是“质真若渝”又作“质直若渝”；傅奕本为“质真若输”；帛书本和竹简本都有此句，但缺字，句子不全。再说这个“真”字，古本和通行本基本上都是，竹简本也是。那么“质真”是指什么呢？ 河上公章句“质朴之人若五色”，“质真”是指人。王弼注：“质真者，不矜其真”，也是指人。余秋雨、刘笑敢说是“质朴的德”。南怀瑾、陈鼓应意为东西。联系前文的“上德”、“广德”、“建德”，“质真”应该是指德的特性，而且应该是“质德”而不是什么“质真”。 其实，陈鼓应在注释中说过：“刘师培说：上文言'广德若不足，建德若偷。’此与并文，疑'真’亦当作'德’，盖'德’字正文作'惪’，与'真’相似也，质德与广德、建德一律。”（陈鼓应：《老子今注今译》 商务印书馆，2016年，第230页。）可惜，陈鼓应没采纳，只是“姑备一说。”他把 “质真若渝”翻译为“质性纯真好似随物变化的样子”，不知所云。 “质真若渝”本意是“质惪若渝”，即“质德若渝”。不知是老子没写全“惪”字，或故意写错，还是后世某个大学者抄写错误，以讹传讹。 “质德若渝”。用质朴来比如德，最质朴的德行似乎又有些污变。也就是说，真正的质朴表面看起来并不光鲜，略有变化，相对粗糙。我们若去市场买水果蔬菜，那些过分光鲜亮丽的东西往往是假劣产品。《说文》：“渝，变污也。”渝的本义是水由净变污，引申为改变。如忠贞不渝就是忠诚不改变。 老子说的四种德行是：上德不到顶，广德不到边，建德不纯刚，质德不光鲜，都留有余地。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