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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那个蜷缩在病床上的躯体,医学人文何在?

 麻醉MG 2022-10-09 发布于山东

一大早,肿瘤内科主任就给我打电话:刘主任忙不忙?有一个患者,来帮忙看看。

挂断电话后,我就在想:你们肿瘤科都弄不了的,我能帮得了吗?

虽然是这么想,但人家都求到你了,也不好意思拒绝。

按道理来说,镇痛是属于麻醉科的业务范畴。但最近一些年的分科越来越精细化,很多原属于麻醉科的业务内容都被独立出去了。比如,各种慢性疼痛的治疗,基本都归疼痛科了。癌症晚期的癌痛,也都成立了专门的临终关怀病房了。掐指算算,只有术后的急性疼痛还由麻醉科管理。也许是他们实在插不上手吧,否则这块阵地也得丢。

业务分出去了,很多弊端也都暴露出来。比如,慢性疼痛的患者也会出现急性的爆发痛。一旦出现这样的情况,经验少的医生 可能就会束手无策。

如果我猜得没错,应该是他们遇到了频繁出现爆发痛的患者。他们搞不定了,才找到我。

于我们这里还没有分得那么细,临终关怀科与肿瘤科是属于一个科室。毕竟,临终关怀的患者中,肿瘤晚期病人得占一大部分。为了节省资源,这也是能理解的。

一进肿瘤内科的楼层,扑面而来的就是一股“卧床味道”。所谓“卧床味道”,是长期卧床的病人身上,由于无法及时换洗以及新陈代谢异于正常人而发出的一种特殊的气味。

抬头一看,肿瘤内科主任正站在走廊里等我呢。这时的感觉是很好的:换做平时,人家是大科室、是院长眼前的红人,自然是趾高气扬。而我们麻醉科是幕后科室,做多少,别人都看不见,只能忍让。

到办公室后,肿瘤内科主任向我介绍说:这是一个肺癌晚期的病人,已经骨转移,已经没有治愈希望,只希望能少遭罪、尽量延长生命。

一听到是肺癌晚期,我也眉头一皱。换做是其他部位的都好说,麻醉科最擅长的就是神经阻滞,完全可以尝试神经阻滞。实在不行,甚至可以采取神经毁损的办法。反正这样的患者几乎不要求生活自理,重点是减少痛苦。

在仔细阅读了胸片后,我发现不仅仅是骨转移问题:她的一侧肺几乎处于毁损状态,肿瘤组织几乎占满一侧胸腔。这就意味着,大剂量的镇痛药使用是需要慎重的。这样的肺功能,稍有一点抑制,即使不缺氧,也会导致二氧化碳潴留。

有的人对二氧化碳潴留不以为意,但这是需要重视的。因为,一旦隐匿的二氧化碳潴留出现,完全可以导致意识消失、呼吸减慢,也就是“二氧化碳麻醉”。及时发现二氧化碳潴留的有效办法是查血气,对于很少做血气分析的内科来说,这是极其危险的。有的时候,大家也能理解他们。毕竟,这样晚期的患者,家里会尽量节省每一分钱去为她们镇痛。

在护士的指引下,我来到了病房。

虽然也能想象出肿瘤晚期病人的模样,但看到真人的时候,也被震撼了。确切地说,更多的是震惊、是惊恐。也许,这就是大多数医生不愿意来这个地方的原因。医生也是人,也是有感情的。看到这样的惨状,心里非常难过。长期处于这种心态下,是很不好的。

这个病人蜷缩在床上,只占了一半床。由于无法躺下,她借助床头的护板在那里斜躺着。观察病人的呼吸及循环,是麻醉医生的强项。因此,我一眼就发现她的呼吸很费力。并且,通过水肿的球结膜,我几乎非常肯定她已经出现了二氧化碳潴留。这就意味着,任何的镇静镇痛药物都可能成为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尽管很多药物都号称没有呼吸抑制,那是因为病人还未成为要倒下的“骆驼”。增大镇痛药的办法,我们不敢去尝试。于是,我建议他们可以考虑鞘内泵。虽然我无法保证这个办法100%有效,但这个情况下,有效率应该会比口服药要高。

“有时治愈,常常帮助,总是安慰”,这是长眠在纽约东北部的撒拉纳克湖畔的特鲁多医生的墓志铭。之所以它会成为响彻全世界的名言,是因为它彰显着人性的关怀。它时刻提醒我们,要给予病人更多的人文关怀。

然而此刻,所有的人文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我们唯一要做的就是——减轻她的痛苦。

在征得本人和家属的同意后,我们为她安装了鞘内泵。令所有人都欣慰的是,她没有那么痛苦了。

在最后的几个月里,病房里没有了她哼哼呀呀的声音,她安详地走了。

这时我们在想:通过医疗技术去解决患者的疾苦,是不是也是医疗人文的一种体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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