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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征南墓志铭及其他

 草灰CHLH 2022-10-11 发布于四川

黄宗羲的《王征南墓志铭》是张三峰创内家拳的最早记载。是内家拳历史考证的重要史料。兹按中华书局2009年《黄梨洲文集》第2版原文转录如下:

王征南墓志铭 己酉

少林以拳勇名天下,然主于搏人,人亦得而乘之。有所谓内家者,以静待动,犯者应手即仆,故别少林为外家。盖起于宋之张三峰。三峰为武当丹士,徵宗召之,道梗不得进,夜梦玄帝授之拳法,厥明,以单丁杀贼百余。

三峰之术,百年之后流传于陕西,而王宗为最者。温州陈同从王宗受之,以此教其乡人,由是流传于温州,嘉靖间,张溪松为最著。松溪之徒三四人,而四明叶继美近泉为之魁,由是流传于四明。四明得近泉之传者,为吴昆山、周云泉、单思南、陈贞石、孙继槎,皆各有授受。昆山传李天目、徐岱岳;天目传余波仲、吴七郎、陈茂弘;云泉传卢绍岐;贞石传董扶舆、夏枝溪;继槎传柴玄明、姚石门、僧尾。而思南之传,则为王征南。

思南从征关白,归老于家,以其术教授。然精微所在,则亦深自秘惜,掩关而这就是说,学子皆不得见。征南从楼上穴板窥之,得梗概。

思南子不肖,思南自伤后莫之经纪。征南闻之,以银卮数器,奉为美槚之资。思南感其意,始尽以不传者伐之。

征南为人机警,得传之后,绝不露圭角,非遇甚困则不发。

尝夜出侦事,为守兵所获,反接廊柱,数十人轰饮守之。征南拾碎磁偷割其缚,探怀中银,望空而掷,数十人方争攫,征南遂逸出,数十人追之,皆踣地,匍匐不能起。行数里,迷道,田间守望者又以为贼也,聚众围之,征南所向,众无不受伤者。

岁暮独行,遇营兵七八人,挽之负重。征南苦辞求免,不听。征南至桥上,弃其负,营兵拔刀拟之,'征南手格,而营兵自掷仆地,铿然刀堕。如是者数人,最后取其刀段之井中。营兵索绠出刀,而征南之去远矣。

凡搏人皆以其穴。死穴、晕穴、哑穴。一切如铜人图法。为恶少侮之者,为征南所击,其人数日不溺,踵门谢过,乃得如故。牧童窃学其法,以击伴侣,立死。征南视之曰:“此晕穴也,不久当甦”,已而果然。

征南任侠,尝为人报雔,然激于不平而后为之。有与佂南久故者,致金以雔具弟。佂南竟然絕之曰:“此以禽兽待我也”。

佂南名来咸,姓王氏,征南其字也。自奉化来鄞。祖宗周,父宰元,母陈氏。世居城东之车桥,至征南而徒同岙。

少时,隶卢海道若騰,海道较技给粮。征南尝兼数人,直指便部,征南七矢破的,补临山把总。

钱忠介公建□,以中军统营事,屡立战功,授都督佥事、副总兵官。事败,犹与华兵部勾致岛人, 药书往复,兵部受祸。雦首未悬。佂南终身菜食,以明此志,识者哀之。

佂南罢事家居,慕其才艺者,以为贪必易致,营将皆通殷勤,而佂南漠然不顾。鋤地担粪,若不知己之所长,有易于皳食者在也。

一日过其故人,故人与营将同居,方延松江教师讲习武艺。教师踞坐弹三絃,视佂南麻巾缊袍若无有。故人为言佂南善拳法,教师鈄眄之曰:“若亦能此乎?”佂南谢不敏,教师轩衣张眉曰:“亦可小试之乎?”佂南因谢不敏。教师以其畏己也,强之愈力。佂南不得已而应,教师被跌,。请复之,再跌,而流血破面。教师乃下拜,贽以二缣。

佂南未尝读书,然与士大夫谈论,则蕴籍可喜,了不见其为粓人也。予尝与之入天童,僧山焰有膂力,四五人不能掣其手。稍近征南,则蹶然负痛。征南曰:“今人以内家无可眩曜,于是以外家搀入之,此学行当衰矣!”因许叙其源流。

忽忽九载,征南以哭子死。高辰四状其行,求予志之。生于某年丁巳三月五日,卒于某年己酉二月九日,年五十三。娶孙氏,子二人,梦得,前一月殇;次祖德。以某月某日葬于同岙之阳。铭曰:

有技如斯,而不一施。终不鬻技,其志可悲。水浅山老,孤坟孰保?视此铭章,庶几有考。

搏者·张松溪传

明·沈一贯

  我乡弘正时,有边诚,以善搏闻。嘉靖末又有张松溪,名出边上。张衣工也,其师曰孙十三老,大梁街人,性粗戆。张则沉毅寡言,恂恂如儒者。

  张大司马罢而家居,引体抗然坐之上座,云边师之徒袒裼扼捥,嗔目语难,张乃摄衣冠,不露肘;边师喜授受,显名当世,而张常自匿人,求见辄谢去;边师之美技,进退开辟,有绪如织,而张法直截,尝曰:一捧一痕,吾犹轻之,胡暇作此□□闲事。

  边尝北游,值六马驾,负其力,肩之不胜,出于轮而病伛。有少林僧数十辈,寻边,边迁延之,至日晡与斗,烛入灭烛,而跃坐梁上,观诸僧自相击,于暗中而乘其毙,大抵间用术。

  倭乱时,少林僧七十辈,至海上求张,张匿不见。好事少年怂恿之,僧寓迎凤桥酒楼,张与少年窥其搏,失哂,僧觉遮之。张曰:必欲一试者,须呼里魁,合要死无所问。张故孱然中人耳,僧皆魁梧健力,易之,诺为要。张衣履如故,袖手坐,一僧跳跃来蹴,张稍侧身,举手而送之,如飞丸度窗中,堕重楼下,几死。盖其法,云搏,举足者最下,易与也。

  张尝被监司征使教战士,终不许,曰:吾盟于师者严,不授非人。张尝踏青郊外,诸少年邀之,固不许。还及门,诸少年戒守者,毋入张,闭之月城中,罗拜曰:今进退无所,且微观者,愿卒惠之。张不得已,许之。门多圜石,可数百斤者。命少年累之,累之不能定,张手定之。稍支以瓦,而更累一于其上,祝曰:吾七十老人,无所用,傥直劈到底,供诸君一□,可乎。举左手,侧而劈之,三石皆分为两。

  张终身不娶,无子。事母以孝,闻死于牖下。所教徒,仅仅一二,又不尽其法。

  余尝从其徒问之,曰:吾师尝观矛师,矛师夸吾师,曰:何如?师曰:吾不知。吾党问之,师曰:夫刺,则刺矣,而多为之拟心,则歧矣,尚得中耶。余闻而憬然。因忆往时,尝问王忠伯:边人何技而善战?忠伯言:边人无技,遇虏近三十步,始发射短兵,接直前攻刺,不左右顾者。胜瞬者,不可知,旁视死矣。今张用此法。又悟北宫黝之养勇也,不肤挠,不目□,非谓不被人刺至挠且□,直如飞蝇之著体,忘挠与逃。鼓精奋神,专笃无两,雷万春面集七矢而不动是矣。

  张有五字诀:曰勤、曰紧、曰径、曰敬、曰切,其徒秘之。余尝以所闻妄为之解,曰勤者,盖早作晏休,练手足力,少睡眠,薪水井臼必躬。陶公致力中原,而恐优逸不堪,以百甓从事,此一其素也。

  曰紧者,两手常护心胸,行则左右护胁,击刺勿极其势,令可引而还。足缩缩如有循,勿举高蹈,阔丁不丁、八不八,可亟进,可速退。心常先觉,毋令智昏。立必有依,勿处其后。众理会聚,百骸皆束,畏缩而虎伏。兵法所谓始如处女,敌人开户者,盖近之。

  曰径,则所谓后如脱兔,超不及距者。无再计,无返顾,勿失事机,必中肯綮。既志其处,则尽身中一毛孔力,咸向赴之,无参差,若猫捕鼠。然此二字,则击刺之术尽矣。

  曰敬者,儆戒自将,勿露其长。好胜者,必遇其敌,其防。其防,温良俭让,不忮不求,何用不臧。

  曰切者,千忍万忍,掐指咬齿。勿为祸先,勿为福始,勿以身轻许人。利害切身,不得已而后起。一试之后,可收即收,不可复试。虽终身不见其形,不成其名,而亡所悔。盖结冤业者,永无释日,犯王法者,终无贳期,得无慎诸。

闻张之受于孙惟前三字,后二字张所增也,其戒心又如此。君子曰:儒者以忠信为甲胄,礼义为干橹,岂不备哉。使人畏而备之,孰与夫使人无畏而无备之为周。夫学技以备患,而虑患乃滋甚,则焉用技。恃技而不虑患,患又及之,技难言矣。故君子去彼处此。

宁波府志·卷三十一·张松溪

清雍正十三年(1735)曹秉仁编

张松溪,鄞人,善搏,师孙十三佬,其法自言起于宋之张三峰,三峰为武当丹士,徽宗召之,道梗不前,夜梦元帝授之拳法,劂明以单丁杀贼百余,遂以绝技名于世。由三峰而后,至嘉靖时,其法遂传于四明,而松溪为最著。

  松溪为人,恂恂如儒者,遇人恭敬,身若不胜衣,人求其术,辄逊谢避去。时少林僧以拳勇名天下,值倭乱,当事者召僧击倭,有僧七十辈,闻松溪名,至鄞求见,松溪蔽匿不出。少年怂恿之,试一往,见诸僧方校技酒楼上,忽失笑,僧知其松溪也,遂求试。松溪曰:“必欲试者,须召里正约,死无所问。”

许之,松溪袖手坐,一僧跳跃来蹴,松溪稍侧身,举手送之,其僧如飞丸陨空,堕重楼下,几毙,众僧始骇服。

  尝与诸少年入城。诸少年闭之月城中,罗拜曰:“今退无所,幸一试之。”松溪不得已,乃使请少年举圜石可数百斤者累之。谓曰:“吾七十老人无所用,试供诸君一笑可乎,举左手侧而劈之,三石皆分为两,其奇异如此。

  松溪之徒三四人,叶近泉为之最,得近泉之传者,为吴昆山、周云泉、单思南、陈贞石、孙继搓,皆各有授受。昆山传李天目、徐岱岳;天目传余波仲、陈茂弘、吴七郎;云泉传卢绍歧;贞石传夏枝溪、董扶舆;继搓传柴玄明、姚石门、僧耳、僧尾;而思楠之传,则有王征南。征南,名来咸,为人尚义,行谊修谨,不以所长炫人。

盖拳勇之术有二:一为外家,一为内家。外家则少林为盛,其法主于搏人,而跳踉奋跃,或失之疏,故往往得为人所乘。内家则松溪所为正,其法主于御敌,非遇困危则不发,发则所当必靡,无隙可乘,故内家之术为尤善。其搏人必者,则有敬、紧、径、劲、切五字诀,非入室弟子不以相授。盖此五字不以为用,而所以神用,犹兵家仁、信、智、勇、严云。

黄百家弟子方家祥

瞻庐

拳术竟称少林派,尚矣;然主动不主静,主攻不主守。习击技者,辄以外家目之。别乎外家者,有内家拳法,以静制动,以守避攻,为少林派之劲敌。龙门所谓始如处女,后如脱兔者,庶几似之。其授受源流,黄太冲所著《南雷文定》中,略涉其凡。托始于宋之张三峰。千百年来,遍传陕甘闽浙,各有师承,非其人不妄授。自余姚黄百家撰《内家拳法》一卷,稍稍揭其秘,公诸当世,于是研究其术者渐众。

  清乾隆时,松灵徐灵胎,笃信内家拳法,自称为百家私塾弟子。灵胎者,虹亭太史之孙也。权奇倜傥,喜纳交当代贤豪,随园居士屡称之。平生舞刀握□,皆能名家。而腕力尤劲,悬数百石鼓于肘,平举之,不稍挠,人皆惊其神勇。尝弃读而贾,设肆市尘间。

  有方家祥者,肆中学徒也。年十七八,手足轿捷,颇喜事。在灵胎所略习拳术,沾沾自得。一日,过市门,有江湖流客,以长索系铁锥,重可二三钧,抛掷簸弄不已,沿门索钱。人慑其焰,无敢忤。家祥笑睨之,伺其锥脱手,疾撮取之,若不经力者。

  流客色沮丧,面家祥一揖至地,曰:“某承教矣!”揖竟,匆匆挟锥去。家祥返肆中,自诩手法,夸述与侪辈。

  灵胎微闻之,立呼家祥前,让之曰:“孺子不足教也!毛羽未丰满,便妄向人前弄狡狯,自鸣得意。不知江湖行客,具有授受源流,挟其技走四方,抛锥索食,无敢撮之者。撮之则师若徒腐心切齿,必出死力以相仇,不泄愤不止。”家祥丧色大恐。灵胎谓:“若能撮之,若必有所备,复何恐?”

  家祥伏地哀吁,叩头若崩角。灵胎乃笑起之,谓道:“非旦夕可成,三百六十日中,我悉心教若。若一志于斯,目毋旁瞬,耳毋旁听,精习而熟谙之,或徼天幸,可脱于厄也。”家祥唯唯如命。灵胎有别第在邑西蠡墅镇,宅后广场可数亩,环以豫章十数株,郁郁葱葱,上干霄汉。因挈家祥至蠡市,就树下授以技。

  久之,术大进,能手摧巨干若枯枝。足蹴井栏,飞越数十步外。灵胎曰:“可矣,若当善藏其用,非其时,毋轻试,轻试必败。”

  年余,有江湖客三两辈,踵灵胎门,声言愿面主人。因令阍者入之。客状貌殊滑悍,眉宇间隐隐含复仇意。顾一见灵胎,执礼甚恭。踧踖就下坐,谓:“某等游行海内,耳居士名久矣。居士以内家拳法鸣一时,门下人材鼎盛。闻有方家祥者,年少技尤高,为同辈冠。某等碌碌,愿一望见颜色。”灵胎曰:“童子何知,偶焉见罪,不足校也。”客固请。

  灵胎谓:“公等远道至此,当快前愤。角技之际,脱有蹉跌,孰任其咎?”客请舆榇以决胜负,纵死无悔。曰:“谁其监者,客请载书歃血,指天日以为誓。”灵胎乃遍邀市中父老及亭长掾吏杂证之。既歃,灵胎谓客曰:“客辱临敝邑,风尘奔走殊劳苦,盍留一宿,俾少憩,诘朝相见。”客诺焉。

  翌日,灵胎导客至蠡市,谓家祥:“前锥客至矣,若与校技,慎之慎之!其师若兄,吾当之也。”复谓客:“家祥一孱弱儿,请若弟先相见。”即就广场树下,呼家祥出。一时村人来观者若堵立,亭长椽吏亦杂稠人中,作壁上观。

  前锥客即面家祥,怒发上冲,以猛力扑之,家祥惟引避,不反手。既客渐逼渐近,家祥倚树立,颜色不少变。

  客陡扬一拳,指家祥心窝,相距不能以寸。旁观者咸为家祥危。拳将着,家祥耸身一跃,高数丈,两手板豫章干,缩足如猱挂。客亦跃起,展一臂,将摔以下。家祥凝目下注,俟其近,遽引足向客首一拍,客下坠,脑裂浆溢。审之,气绝矣。

师若兄大愤恨,奋步齐奔树下,灵胎格之以臂,俱倒退,摇荡不定。灵胎笑言:“公等奚健忘为,前盟口血,犹未干也。”两客嗒然,置槥收其尸,遂去。家祥由是服膺师训,粥粥若无能,不复与人校力。

  灵胎殁,家祥束装远去,后不知所终。

清史稿 王来咸传

王来咸,字征南,浙江鄞县人。先世居奉化,自祖父居鄞,至来咸徙同里,从同里单思南受内家拳法。内家者,起于宋武当道士张三峰,其法以静制动,应手即仆,与少林之主于搏人者异,故别少林为外家。其后流传于秦、晋间,至明中叶,王宗岳为最著,温州陈州同受之,遂流传于温州。嘉靖间,张松溪最著,松溪之徒三四人,宁波叶继美为魁,遂流传于宁波。得继美之传者,曰吴昆山、周云泉、陈贞石、孙继槎及思南,各有授受。思南从征关白,归老于家,以术教,颇惜其精微。来咸从楼上穴板窥之,得其梗概。以银卮易美槚奉思南,始尽以不传者传之。来咸为人机警,不露圭角,非遇甚困不发。凡搏人皆以其穴,死穴、晕穴、哑穴,一切如铜人图法。有恶少侮之,为所击,数日不溺,谢过,乃得如故。牧童窃学其法,击伴侣,立死。视之,曰:“此晕穴。”不久果甦。任侠,尝为人报仇,有致金以雠其弟者,绝之,曰:“此以禽兽待我也!”明末,尝入伍为把总,从钱肃乐起兵浙东,事败,隐居于家。慕其艺者,多通殷勤,皆不顾。锄地担粪,安于食贫。未尝读书,与士大夫谈论蕴藉,不知为粗人。黄宗羲与之游,同入天童,僧少焰有膂力,四五人不能掣其手,稍近来咸,蹶然负痛。来咸尝曰:“今人以内家无可炫耀,于是以外家羼之,此学行衰矣!”因为宗羲论述其学源流。康熙八年,卒,年五十三。宗羲子百家从之学,演其说为内家拳法一卷,百家后无所传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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