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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菜，在吾乡叫“ang(读第三声)菜”，因为找不到合适音标，我这里叙述使用通用的名字——通菜，或者空心菜。
通菜是家常菜，日常菜。可能因为通菜生长，从春末，到初冬，农村里，恐怕没有哪一种蔬菜，能够比拟通菜生长周期有这么长。另外，通菜比较容易清洗，特别是在所有的蔬菜中，通菜是不太容易招惹虫害的蔬菜。基本上，种植蔬菜不用喷洒农药，所以通菜也是比较安全的蔬菜。当然，通菜作为日常菜，也因为这种菜的做法比较简单，几乎家家户户都大致一个做法，油炒，最多加椒丝腐乳，即使想象丰富的大厨，似乎也找不到更多的通菜的新做法。所以从根本上说，通菜不但是家常菜、日常菜，更加是平民的菜、平凡的菜。在南方，恐怕没有人不吃过通菜，但是我估计大多数人没有种过通菜。这不奇怪。这个世界，自古就是“遍地罗衣者，不是养蚕人”，社会分工，早已经是隔行隔山。但是，对我这个曾经亲自种过通菜的人来说，每一次买通菜，煮通菜，吃通菜，都会让我记起自己种通菜的那些日常。我可能七八岁起，就参与家里种通菜。一直到正式离开家乡，其实我每年都会种通菜。种通菜，可以自己播下通菜的菜籽，等菜苗长出来，再移植到菜地里；也可以采摘那些已经长起来的、可以吃的通菜，把菜根的一头，埋在泥土里，等通菜的梗部生出根须，同样可以生长出通菜。因为通菜有两种种法，所以在农村，种植通菜无须像种植其他蔬菜那样争分夺秒抢季节，即使忘记、或者赶不及播种种子，不要紧，向邻居要一把已经生长的通菜，种下去，等新菜芽长出来，把新菜芽摘了，再种，同样可以种出新的通菜。
通菜生长，只需要浇水，浇粪，不用担心虫害，不用担心烂根通菜有水种通菜、土种通菜两种。水种通菜长在水里，我没有种过。土种通菜生长，只需要浇水，浇粪，不用担心虫害，不用担心烂根。无论是水，或者是肥，多多益善。我大约七八岁的时候，家里在一个叫“烂地”的地方，种了一些通菜。虽然面积大约只有三四张台球台大小，却是一家人的菜篮子。我的任务是，每天放学以后，给通菜浇粪。早上，母亲把两三行地的通菜摘了，晚上，我就要挑上大半桶的粪水，浇这三行已经采摘了菜梗的通菜根。大约一个星期，母亲把菜地的通菜刚刚摘了一轮，这一边，新的菜条也已经长好，可以采摘了。如此轮回，我们一家就依靠这一块菜地里的通菜，过了一个夏天、秋天，一直吃到通菜开花，甚至结了菜籽，依然要挑选一些小菜芽，勉强做菜。一九七五，我离开家乡。后来母亲逝世，家里种菜、摘菜的事情，就落到二叔的头上。我回家的时候，发现二叔种通菜，喜欢选择菜杆粗大，菜叶特别长的“牛屎ang”。这种通菜，菜梗大，长得快，但是煮的时候，耗油特别多，而且即使放更多的油，上碟以后，菜梗菜叶都会变黑，样子像一坨牛屎，实在不好看，也不太好吃。不过，我也理解二叔为什么选择种这样的通菜。无论是施肥或者摘菜，二叔习惯大手大脚，这样的通菜容易浇粪，容易收摘，只要摘十几根，就可以做出满满一大碟黑不溜秋的通菜了。当然，好不好吃，取决于你当时是不是真的饥饿。二叔种这样的通菜，由于粪水浇得的特别多，长得特别快，经常是通菜长到二三尺长，才开始采摘。有时候洗菜的时候，发现菜叶上粪迹斑斑，很脏，不得不把大片大片的菜叶丢掉，只保留菜梗，用酸醋辣椒，炒通菜梗。一九八一年，我在八步师范读书，那时候，家里和屋地村的两个村民（德光、水德）合伙开了一个碾米机厂，估计赚了一点钱。暑假回家，我发现几个人，每天买一块猪肉，和着这些黑不溜秋的通菜，喝酒，抽烟。有时候一大碟通菜猪肉，一直到晚上还没有吃完。我估计，那就是二叔这个人在刚刚改革开放的时候最满意的生活。可惜，这个碾米厂因为用电的纠纷，和当时供电所的人闹了不愉快，不久即被关停，二叔这种几个人大碗喝酒、大碟吃通菜猪肉的美好生活，也就打上了休止符。
结婚以后，我已经慢慢淡出了老家的生活。我不太知道家里是不是还在种通菜。可能种，也不会种二叔喜欢种的那种“牛屎ang”了吧？而我自己，因为有种通菜的经验，买通菜的时候，基本可以买到那些看起来样子很一般，但是煮熟了非常好吃的通菜。我买通菜，一般选择菜梗比较薄，而且捏起来感觉特别脆的买。煮菜的时候，也是非常用心的。首先摘通菜的时候，要把通菜一根一根的对齐，小心放好。炒的时候，锅里加上油盐蒜子，热爆。香气扑鼻的时候，把通菜的整齐的那一头，竖起来，擢到锅里，然后上盖，在锅边加一点水，稍等，通菜过青，马上起锅——这样炒出来的通菜，油盐蒜子的香味，灌到菜梗里边，非常可口。我这种炒通菜的绝活，让不少到我家吃饭的朋友，到来之前一定叮嘱：记得，煮你拿手的炒通菜啊。有朋友甚至夸张，不吃我做的炒通菜，等于没有到我家吃饭。其实，我这个炒通菜的“秘方”，也来自“家传”，我在《活在吾乡》写过的六姨，她早年曾经做过有钱人家的保姆，不知道她传授的这个方法，是别人传授给她，还是她自己工作中的总结？现在，六姨早已经作古，我已经无法追溯了。通菜好不好吃？一是菜种，第二才是做法。不好的菜种，如二叔种的“牛屎ang”，即使如何会炒，估计都炒不出好菜。当然，一种菜餸，好不好吃，怎么才算好吃，其实萝卜白菜，各有所爱，没有统一的标准。自己喜欢，是硬道理，大多数人喜欢，则可能属于大道理。
通菜，学名叫蕹菜，百科说，空心菜是碱性食物，含有钾、氯等调节水液平衡的元素，食后可降低肠道的酸度，预防肠道内的菌群失调，对防癌有益。所含的烟酸、维生素C等能降低胆固醇、甘油三酯，具有降脂减肥的功效。空心菜中的叶绿素有“绿色精灵”之称，可洁齿防龋除口臭，健美皮肤。又，空心菜的粗纤维素的含量较丰富，这种食用纤维是纤维素、半纤维素、木质素、胶浆及果胶等组成，具有促进肠蠕动、通便解毒作用。不过，民间也有人将通菜称为抽筋菜，认为体质虚寒的人，吃多通菜，容易引起抽筋，特别有些游泳易抽筋的人，不宜多吃通菜。我不知道是真是假，反正是，对我来说，没有一个夏天能够躲避通菜对我的诱惑。
通菜梗也是一道美味的菜。
作者简介：覃炜明，笔名微明、微鸣、丹顶鹤、何求，一九五七年生于广西苍梧县，现居广东顺德。已公开发表散文、小说、杂文、评论180万字。著有散文集《碎光》（2002 广西民族出版社）《活在吾乡》（2017 广西师大出版社）。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