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碎碎念 一碗粉

 新用户20563a3r 2022-10-12 发布于广东

碎碎念 一碗粉

    覃炜明

这些年,流放异乡,吃过的菜式五花八门,但是米饭总是不会少吃的。除了米饭,就是面条,早餐必备。如果往下再溯,恐怕就要算是汤粉了。
虽然我喜欢顺德的陈村粉,德庆的竹篙粉,老家隔壁岑溪的岑溪粉,但是实际上吃得最多的,还是老家的河粉,特别是汤水河粉,简称汤粉。
老家的汤粉,一般有两种做法:一种是生煮河粉,一种是汤水碌(浸泡)河粉。生煮河粉的店,往往开在路边,一店两人,或夫妻,或父女,店很小,也很简陋,两三个炉头(以前是煤球炉),一个炉头煮着汤水,两个炉头轮流煮粉。店家把切好的新鲜猪杂——心、腰、肝、粉肠,瘦肉、牛肉之类,摆放在炉头旁边。客人进店,说一声:“猪杂粉!”店家立即回:“好滴!”声音未落,一勺油、一把猪杂已经炸的一声倒在炉火正旺的镬头里了。加盐、加蒜米,爆炒少许,再在猪杂里撒一把豆芽、或者几条新鲜的青菜,一勺已经煮开的骨头汤水倒下去,这个时候,把一碗装好的河粉也倒到汤水里,撒上葱花或者少少辣椒碎,一碗生煮汤粉在热气腾腾的烟火味中也就做好了。
生煮汤粉味道新鲜,热气腾腾,而且是当着客人的面,一碗一碗做出来,看着店家煮粉,手脚麻利,本身就是一种视觉享受。等到一口一口带着新鲜猪杂味的汤粉碌碌碌碌下肚,额头上汗珠微现,喉头里且热且温,如果加了辣椒,就会微微辣口,这时候的感觉,吃的不但是新鲜,还有地气。这样的小店,在老家梧州,几乎每一条街道都有两三家。
汤粉的另一种吃法,是碌(泡)粉。碌粉做法,粉不是煮熟的,而是过水碌(浸泡)。这样最大限度保持了河粉的原汁原味。一般是,店家的店面,在当街最显眼的地方,放置一大锅热气腾腾、香气扑鼻的骨头汤(梧州人叫上汤,这样的粉也叫上汤河粉。骨头汤用来碌粉,也用做汤粉的汤料。装骨头汤水的大锅旁边,是一个装大碗的平台,平台上边有蒜米、葱花、紫苏、辣椒酱、辣椒醋、乃至咸酸菜之类,五颜六色。进入店里,首先报出吃几两粉(一两或者二两),加什么肉,店家就会根据感觉,抓一把河粉,塞进铁做的捞勺里,在骨头汤里碌碌(即浸泡)一下,马上倒到配料旁边的大碗里,再根据客人的要求,在粉面上加上煮好的瘦肉、或者牛肉、牛腩、牛杂(牛肠、牛草肚)、香菇、炸熟了腐竹之类,在店家大勺大勺往碗里加骨头汤的时候,客人则根据自己的口味,任意加葱花、紫苏、蒜米、辣椒,酸菜……到小心翼翼把一碗汤水满满的汤粉捧到小桌上,尚未把一次性筷子的套子撕开,骨头汤混合了河粉气味和佐料气味早已经扑鼻而来,口水涌向舌头,好在下一个动作,就是噜噜噜噜吃起来了。


比较起来,碌汤粉是我最喜欢的吃法。因为这种汤粉经常把牛腩、牛杂、腐竹作为配菜。牛腩、牛杂一般做菜,好像吃不出特别的味道,但是一旦和汤粉搭配,却是饮食味道的绝配。所以一般说吃梧州的汤粉,大多数情况下吃的就是牛腩粉牛杂粉。上世纪九十年代,记得九坊路一带开有两家牛腩粉店,一家叫炳记、一家叫超记,都开在路边的破房子里。店面地板,凹凸不平,但是每天都是食客如云。奇怪的是,店里桌子、凳子都很少,一般抢不到位,人们干脆踎在地上,把一碗粉咕噜咕噜吃完。那时候我刚刚从苍梧县调梧州市,住在桂江二桥头,每天早上经过九坊路,看见两家牛腩粉的热闹,经常忘记市委饭堂的馒头也很便宜,执意要在炳记吃上一碗牛腩粉。几岁的女儿跟着吃了几次,几乎不愿意再吃她原来十分喜欢的市委饭堂做出来的馒头。后来我到电视台工作,到了河西,如果没有采访任务,或者正好采访的地点是和平路市委大院,就会和司机一起,把该在家的早餐留一半,跑到炳记,再吃一餐牛腩汤粉。
我估计,很多梧州人都会吃过炳记、超记的牛腩粉。而对我来说,喜欢吃汤粉,实际上和我的童年饮食记忆也有关。我长身体的年代,食品奇缺。在农村,最奢侈的大餐就是吃粉。我家很穷,没有什么家杂,但是专门置有两只锑盘,做炊粉用。往往,在下雨天,家人不能够下地干活,就会自己整粉(炊粉)。浸米、磨米、炊粉、凉粉……整粉和做竹篙粉做法一样。但是吃的时候,我们是把凉好的粉卷起来,用剪刀剪成一圈一圈,然后放到镬头的油加菜(有时候有一点肉)的汤水里。这样做的汤粉下肚,经常吃得我的肚子圆碌碌。


小时候,我老家岭脚的街上,圩日往往也有不少的粉店,卖汤粉、或者煮汤粉。很多小孩子跟大人赶圩,目标就是吃街上的汤粉。记得我有一次在公路上拉着赶圩的母亲,要和她一起去岭脚,继父把我一把扯了回来,他把眼睛瞪大,对我有点恶狠狠的说:“你未崛尾我就知道你要放屁,你想跟老母去趁圩,想吃粉才是目的!你有钱吗?”那种失望,几乎让我现在回忆起来,仍然是充满伤感。一直到现在,在我的老家,大人问起小孩子趁圩的收获,几乎第一句话总是:趁圩了?吃粉了吗?可见吃粉之于趁圩,对一个孩子来说,是何等重要!
饮食从来都是一方水土一个口味,就像桂林人喜欢吃牛肉米粉,柳州人喜欢吃螺蛳粉,南宁人喜欢吃老友粉,汤粉(河粉)是梧州最常见的食品。以前在河东,几乎每一条街道都有三两家大大小小的河粉店,而且大多数都是买牛腩牛杂的汤粉。十几岁的时候,到梧州走亲戚。亲戚家吃饭的饭碗碗很小,我不敢多装饭,经常在饭前到大中路或者大南路的汤粉店吃一两净汤粉。那时候吃汤粉需要粮票,我会把姨妈给我带回家的粮票,偷一点出来,用来吃汤粉。虽然不敢加肉,但是汤粉的汤水已经让我聊慰饥肠辘辘,非常满足。八十年代中期,我在教育学院读书,因为认识一位曾经在苍梧插队的“插青”,她在大南路一家饮食公司的门店卖河粉,我经常去她的粉店吃汤粉。可能因为熟人关系,我甚至发现(也许是错觉)自己的粉和肉的分量,经常都比别人多一点。一段时间,我几乎把这一家饮食店当做饭堂,后来干脆在那里买了饭票,再没有回去学院的饭堂开饭了。
碎碎念,一碗粉。关于吃粉的种种辛酸,自然已经成为记忆,不过因为曾经的食物的依赖,我对老家的汤粉一直有一种味觉相思。每一次回去,总要到最近的步埠路上边的“肥佬粉”吃一碗牛杂粉。现在的牛杂粉已经卖到九元钱一碗了,但是肉就已经少得可怜。我曾经估计一碗粉卖这么贵,店家肯定赚不少钱,但是据行内的人说,这家肥佬粉实际上早已经不是当年的“肥佬”经营了。“换了几次人,据说做不下去。”为什么?菜料已经少得可怜,难道也不赚钱?总而言之,感觉梧州的牛腩粉店,总是规模做不大!我甚至不知道,现在在梧州要吃到好吃和便宜的牛腩粉,到底应该去哪里?(文中照片来自网络)

      二零二一年七月十九日·顺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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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简介:覃炜明,别号两广先生,笔名微明、微鸣、丹顶鹤、何求,一九五七年生于广西苍梧县,现居广东顺德。已公开发表散文、小说、杂文、评论190万字。著有散文集《碎光》(2002 广西民族出版社)《活在吾乡》(2017  广西师大出版社,本文选自《活在吾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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